卷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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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亦不過為資器之超于人而謂有得于聖學則未也況止于訓诂之精講說之宻如北溪之陳雙峯之饒則與彼記誦詞章之俗學相去何能以寸哉澄也鑚研于文義毫分縷析每以陳為未精饒為未宻也堕此科臼之中垂四十年而始覺其非自今以往一日之内子而亥一月之内朔而晦一嵗之内春而冬常見吾德性之昭昭如天之還轉如日月之往來不使有須防之間斷則于尊之之道其庶幾乎于此有未能則問于人學于己而必欲其至若其用力之方非言之可喻亦味于中庸首章訂頑終篇而自悟可也夫如是齊于賢跻于聖如種之有獲可必其然也 因前論性道因類附以教防學基以辨學術餘詳大學圖 學術辨一 夫聖人之學心學也學以求盡其心而已矣堯舜禹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道心者率性之謂而未雜于人無聲無臭至防而顯誠之源也人心則雜于人而危矣僞之端矣見孺子入井而恻隐率性之道也從而納交于其父母焉要譽于鄉黨焉則人心矣饑而食渴而飲率性之道也從而極滋味之美焉恣口腹之饕焉則人心矣惟一者一于道心也惟精者慮道心之不一而或二之以人心也道無不中一于道心而不息是謂允執厥中矣一于道心則存之無不中而發之無不和是故率是道心而發之于父子也無不親發之于君臣也無不義發之于夫婦長幼朋友也無不别無不序無不信是謂中節之和天下之達道也放四海而皆凖亘古今而不窮天下之人同此心同此性同此達道也舜使契為司徒而教以人倫教之以此達道也當是之時人皆君子而比屋可封蓋教者惟以是為教而學者惟以是為學也聖人既沒心學晦而人僞行功利訓诂記誦辭章之徒紛沓而起支離決裂嵗盛月新相沿相襲各是其非人心日熾而不複知有道心之防間有覺其纰缪而畧知反本求源者則又閧然指為禅學而羣訾之嗚呼心學何由而複明乎夫禅之學與聖人之學皆求盡其心也亦相去毫厘耳聖人之求盡其心也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吾之父子親矣而天下有未親者焉吾心未盡也吾之君臣義矣而天下有未義者焉吾心未盡也吾之夫婦别矣長幼序矣朋友信矣而天下有未别未序未信者焉吾心未盡也吾之一家飽暖逸樂矣而天下有未飽暖逸樂者焉其能以親乎義乎别序信乎吾心未盡也故于是有紀綱政事之設焉有禮樂教化之施焉凡以裁成輔相成已成物而求盡吾心焉耳心盡而家以齊國以治天下以平故聖人之學不出于盡心禅之學非不以心為說然其以為是達道也者固吾之心也吾惟不昧吾心于其中則亦已矣而亦豈必屑屑于其外其外有未當也則亦豈必屑屑于中斯亦其所謂盡心者矣而不知已陷于自私自利之偏是以外人倫遺事物以之獨善或能之而要之不可以治家國天下蓋聖人之學無人己無内外一天地萬物以為心而禅之學起于自私自利而未免于内外之分斯其所以為異也今之為心性之學者而果外人倫遺事物則誠所謂禅矣使其未嘗外人倫遺事物而專以存心養性為事則固聖門精一之學也而可謂之禅乎哉世之學者承沿其舉業詞章之習以荒穢戕伐其心既與聖人盡心之學相背而馳日骛日逺莫知其所抵極矣有以心性之說而招之來歸者則顧駭以為禅而反仇雠視之不亦大可哀乎學記 學術辨二 夫拔本塞源之論不明于天下則天下之學聖人者将日防月難斯人入于禽獸之歸而猶自以為聖人之學吾之說雖或明于一時終将凍觧于西氷堅于東霧釋于前雲滃于後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無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夫聖人之心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其視天下之人無内外逺近凡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親莫不欲安全而教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于聖人也特其間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讐者聖人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複其心體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則堯舜禹之相授受所謂道心惟防惟精惟一?執厥中而其節目則舜之命契所謂父子親君臣義夫婦别長幼序朋友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為教學者亦惟以此為學當是之時人無異見家無異習安此者謂之聖勉此者謂之賢而背此者雖其啟明如朱亦謂之不肖下至闾井田野農工商賈之賤莫不皆有是學而惟以成其德行為務何者無有聞見之習記誦之煩詞章之靡濫功利之馳逐但使之義序别以複其心體之同然是蓋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則人亦孰不能之乎學校之中惟以成德為事而才能之異者或長于禮樂長于政教長于水土播植者則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學校之中迨夫舉德而任則使之終身居其職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視才之稱否而初不以崇卑勞逸為美惡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茍當其能則終身處于煩劇而不以為勞安于卑而不以為賤當是時天下之人熈熈皥皥皆相視如一家之親其才質之下者則安于農工商賈之分各勤其業以相生相養而無有乎希髙慕外之心其才能之異若臯防稷契者則出而各效其能若一家之務或營其衣食或通有無或備其器用集謀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願惟恐當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巳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恥其不知教視契之善教即巳之善教也防司其樂而不恥于不明禮視臯之通禮即巳之通禮也蓋其心學純明而有以全其萬物一體之仁故其精神流貫志氣通逹而無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間譬之一身目視耳聽手持足行以濟一身之用目不恥其無聰而耳之所涉目必營焉足不恥其無執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蓋其元氣充周血脈條暢是以癢疴呼吸感觸神應有不言而喻之妙此聖人之學所以至易至簡易知易從學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複心體之同然而知識技能非所論也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術倡孔孟既沒聖學晦而異說橫教者不複以此為教而學者不複以此為學霸者之徒竊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濟其私巳之欲天下靡然宗之聖人之道遂以蕪塞相仿相俲日求富強之說傾詐之謀攻代之計一切欺天罔人茍一時之得以獵取聲利之術若管商蘇張之屬者至不可名數既其乆也闘争刼奪不勝其禍斯人淪于禽獸之歸而霸術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恐惕搜獵先聖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補于煨燼之餘蓋其為心良亦欲以挽囘先王之道聖學既逺霸術之傳積漬已深雖以賢知皆不免于習染其所以講明修飾以求宣暢光複于世者僅可以增霸者之藩籬而聖學之門牆遂不複可覩于是乎有訓诂之學而傳之以為名有記誦之學而言之以為博有詞章之學而侈之以為麗若是者紛紛籍籍羣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幾家萬徑千蹊莫知所适世之學者如入百戯之塲讙谑跳踉騁竒鬭巧獻笑争妍者四面而競出前瞻後盼應接不遑而耳目?瞀精神恍惑日夜遨遊淹息其間如病狂喪心之人莫自知其家業之所歸時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說而終身從事于無用之虛文莫自知其所謂間有覺其空疎謬妄支離牽滞而卓然自奮欲以見諸行事之實極其所抵亦不過為富強功利五霸事業而止聖人之學日逺日晦而功利之習愈趨愈下其間雖嘗瞽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說卒亦未能有以勝其功利之心雖又嘗折衷于羣儒而羣儒之論終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見蓋至于今功利之毒淪浃于人之心髓而習以成性也幾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軋以勢相争以利相髙以技能相取以聲譽其出而仕也理錢谷者則欲蒹夫兵刑典禮樂者又欲與夫铨軸處郡縣則思藩臬之髙居台諌則望宰執之要故不能其事則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說則不可以要其譽記誦之廣适以長其敖也知識之多适以行其惡也聞見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詞章之富适以飾其僞也是以臯防稷契所不能兼之事今之初學小子皆欲通其說究其術其稱名借号未嘗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務而其誠心實意之所在以為不如是别無以濟其私滿其欲也嗚呼以若是之積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講之以若是之學術宜其聞吾聖人之教視之以為贅瘤枘鑿則其以良知為未足而謂聖人之學為無所用亦其勢所必至矣嗚呼士生斯世尚何以求聖人之學乎尚何以論聖人之學乎士生斯世欲以為學者不亦勞苦而煩難乎不亦拘滞而險艱乎嗚呼亦可悲也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終不可冺而良知之明萬古一日則其聞吾拔本塞源之論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憤然而起沛然若決江河而有所不可禦者矣非夫豪傑之士無所待而興者吾誰與望乎【陽明集】 心學辨總叙 體道存乎學悟道存乎心惟真心為能得乎天下之理也然則天之生人本心有不真乎非不真也識心不真則其所學或偏或邪凡所言行生心害事而反悖乎理者多矣孰知人無理外之心亦無心外之理名雖二實則一也三代而上學出于一人心世道如出一轍時至春秋學術多岐聖人有憂之乃萃古人典籍剔繁就簡删之讃之防為六經俾道出于一約人心歸諸易簡中正之矩也葢亦灼見後日之而豫防之也柰何聖逺道湮邪說暴行人所易辨姑置弗論而異教言心雖若愈精愈?其實愈支愈離使髙明頴異之士羣趨而和之外倫理以求心不特為彼樹赤幟窒塞聖途反摭聖典奧密為之縁飾以引誘後進充其心不至變中國為西畨不已也率獸食人莫此為甚籲可恸哉所以今日為世道慮者又倡為理學心學之辨用心亦甚殷矣将以此說為是乎心之所同然者理也義也舍理何有于心之同也将以此說為非乎堯以執中傳舜舜子一心又有人道之分必精之一之以執中者何說也嘗讀易至習坎有孚惟心亨乃知文王卦詞正以闡明三聖危防精一之防也何也坎陷也一陽在二隂之中即此心陷于人身血氣之象也以二隂包一陽非人心惟危之象乎以一陽統二隂非道心惟防之象乎此所以謂操則存舍則亡求則得舍則失雖收放心閑之惟艱也其如人皆不着不察何其如志學者不精不一何噫聖人描畫這個心之象貌示人至明顯矣而學者猶莫之醒悟得非自失其本心哉但學不稽古無徴不信聖人言大學之道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國家者其先至于身修正心足矣又有誠意緻知以先之且曰緻知在格物以此為教胡為乎于物有本末俱莫之識故不以意為心則以知為心而單提直指又欲去意去知専以心之虛靈知覺為尚何可勝數此皆不肯明物察倫由仁義行各以知見為超悟也盍不觀之成湯以禮制心仲尼從心不逾矩顔子其心不違仁孟子仁義禮知根于心何後先一揆均之此心此道此學哉所以予謂象山不可以禅學病之者謂其少時已悟四海千古上下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何為辟其專于心之精神而不窮其理耶是故陳氏學蔀通辨辨近日儒佛渾淆可也言心雖各有據析理或有未精今取其圖存其說于毎條之後不敢加一語抑?其間庻使專心學者知所警耳噫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寜無先得我心之同然者以同證此理學心學之辨乎 近世儒佛混淆正以其論心之無辨也此圖則是說雖不精姑并存之 虞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張子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 朱子曰人心是有知覺嗜欲者道心則是義理之心可以為人心之主宰而人心據以為凖者也 又曰如喜怒人心也喜其所當喜怒其所當怒乃道心也饑飲食渴飲漿者人心也得飲食之正者道心也 又曰人心是個無揀擇底心道心是個有揀擇底心觀此數言人心道心之辯明矣 朱子曰吾儒所養者仁義禮智禅家所養者隻是視聽言動隻認得那人心無所謂道心 又曰釋氏棄了道心卻取人心之危者而作用之遺其精者取其粗者以為道 儒佛不同樞要隻此愚嘗究而論之聖賢之學心學也禅學陸學亦皆自謂心學也殊不知心之名同而所以言心則異也心圖具而同異之辯明矣是故孔孟皆以義理言心至禅學則以知覺言心孔子曰其心三月不違仁孟子曰仁義禮智根于心曰豈無仁義之心曰不忍人之心曰仁人心也皆是以義理言心也并不聞説知説覺也禅學出而後精神知覺之説興曰知之一字衆玅之門曰覺則無所不了曰識心見性曰淨智玅圓曰神通玅用曰光明寂照皆是以精神知覺言心也孔叢子曰心之精神是謂聖張子韶曰覺之一字衆玅之門陸象山曰収拾精神萬物皆備楊慈湖曰鑒中萬象陳白沙曰一片虛靈萬象存王陽明曰心之良知是謂聖皆是以精神知覺言心也儒釋所以雖皆言心而不同以此也近世不知此而徒譊譊曰彼心學也此亦心學也陸氏之學是即孔孟之學也嗚呼惑也久矣 儒以義理為主佛以知覺為主學術真似同異是非邪正皆判以此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孟子曰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周子曰仁義禮智四者動靜言貌視聽無為之謂純此以義理為主也?燈録曰作用是性在目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陸象山曰吾目能視耳能聽鼻能知香臭口能知味心能思手足能運動更要甚存誠持敬楊慈湖曰吾目視耳聽鼻嗅口嘗手執足運無非大道之用王陽明曰那能視聽言動底便是性便是天理此以知覺為主也愚謂義理于人所系甚重全義理則為聖為賢失義理則為愚為不肖知覺則夫人有之雖桀纣盜跖亦有之豈可謂視聽言動底便是天理無非大道之用邪此理甚明豈容誣也 仁義禮智理之精也所以主正乎知覺而使之不差者也虛靈知覺氣之玅也所以引翼乎仁義而為之運用者也二者相為用也義理所以主宰乎知覺知覺所以運行乎仁義朱子曰人心如卒徒道心如将帥 仁義禮智心之徳虛靈知覺心之才?曰才者徳之資徳者才之帥 或曰誠若子言則胸中不如有二物相對耶曰不然也二者相為用也雖謂之一亦可也然非初學者所遽及也夫惟聖人其始一之者乎何也聖人者性焉安焉其所知覺者無非義理理與知覺渾融為一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矣所謂動容周旋中禮矣若夫學者不能無氣禀之拘而虛靈為之所累義理因之以蔽其所知覺者未免多從于形氣之私而未能中禮而不逾矩故必格物緻知窮乎義理以為虛靈知覺之主務使心之所欲必不至逾于矩也動容周旋必欲其中于禮也所謂道心為主而人心每聽命也故夫學者其始未能一而欲求一之者也聖人者自然而一之者也是故不能合其二以為一者非至學也 周子太極圖説謂人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正是指虛靈知覺而言至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便是以義理為知覺之主 平時已緻窮理之功臨事又複加審慎然後發此是吾儒之道若禅學則隻完養一個精神知覺便了任渠自流出去以為無不是道矣 學問思辯窮其理于平時也非禮勿視聽言動審發于臨事也皆是以義理為知覺之主 吾儒惟恐義理不明不能為知覺之主故必欲格物窮理以緻其知禅家惟恐事理紛擾為精誠知覺之累故不欲心汨一事思一理 朱子曰儒者以理為不生不滅釋氏以神識謂不生不滅胡敬齋曰儒者養得一個道理釋老隻養得一個精神此言剖判極直截分明自孔孟老莊以來隻是二道疊為盛衰如隂陽治亂相對相乗不知何時定于一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道即仁義禮智也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徳性亦仁義禮智也若禅學則以精神靈覺為徳性為道為不可須臾離矣禅學所争隻此朱子謂人心猶船道心猶柁譬喻極親切若禅學則以人心靈覺為柁矣 商書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孟子非仁無為非禮無行等語皆是以道心為人心之主 人與天不同論天地之化氣為主而理在其中論聖賢之學理為主而氣聽其命盈天地間皆一元之氣不相離二之則不是在人精神作用皆氣也所以主宰其間而使之不差者理也是理氣在人不能無二欲混之有不可何也葢天地無心而人有欲故也北溪陳氏曰心含理與氣理固全是善氣尚含兩頭在未便全是善底才動便易從不善上去心含理與氣正與張子謂合性與知覺同 或曰人心虛靈知覺何得言無揀擇也曰此即告子生之謂性未分善惡也如目能視耳能聽心能思手足能運動固虛靈知覺也知趨利避害者亦虛靈知覺也善權謀術數機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