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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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了搖頭。

    在這個浴缸中,他倒足可以倒海翻江。

    長江是毛澤東的世界,浴缸是他的世界。

    人的權力有大小,人的能力也有大小。

    他索性坐在水中,輕輕搓洗起自己的胸部來。

     瘦削的胸部,松弛的皮肉下露着肋骨,稍微搓一搓皮膚就發紅了。

    搓下來的細細的泥屑滾成線頭一樣的小條落入水中,水面上慢慢漂浮起他身體上的遺物。

    隔着晃晃蕩蕩的水面,他不僅看到了曲在浴缸底的兩條瘦腿,也看到了衰老的男人标志。

    對于這個部位,他已經多少年不注意、又多少年一直注意着。

    所謂不注意,是他已經在比較純粹的意義上不近女色了。

    所謂注意,是他從中國的養生文化中知道,這始終是男人生命力的表現。

     他覺得自己像魯迅,魯迅也是那種對女人缺乏熱情的人,而對女人缺乏熱情,一定是和魯迅嫉惡如仇終生嗜鬥的性格相一緻的。

    魯迅的形象适合用冷峻的木刻來描繪,魯迅永遠在黑暗中睜開冷眼洞察世界,并投出自己的匕首,魯迅至死不寬恕敵人。

    這樣的人不可能對女人饞涎欲滴,不可能對女人滾燙激情。

    這樣搓洗着自己的胸脯,魯迅那目光冷峻的面孔連同他濃黑的眉毛與胡子在眼前晃動着,一隻煙鬥袅袅冒着青煙。

     眼前又浮現出郭沫若的形象。

    從郭沫若的文筆來看,就是與魯迅迥然不同的男人。

    魯迅是鬥士,是殺手,是執行思想死刑的刀筆吏;而郭沫若的全部文字和他清白高挑的身材都表現出一個風流才子的形象。

    魯迅的文字是在黑夜的仇恨中用匕首刻下的,是咬着牙冷冷地向對手的胸膛投擲出去的,是毫無憐憫的。

    郭沫若的文字則是在風花一片的陽光中寫就的,是在男男女女的人流中寫出的,是面對山川大河的浪漫歌唱。

    這是一片流水的文字,多情的文字,委婉求全的文字。

     每當想到魯迅和郭沫若的對比時,他就找到了自己作為無情的政治殺手的生理基礎。

     一個熱衷于女人的男人一定不适合殘酷無情的政治,根據他對世界曆史的研究,拿破侖就不熱衷于女色,希特勒也不熱衷于女色,這些都是政治上的鐵腕人物。

    一看希特勒的神經質的面孔,就能知道這個冷酷嗜血的政治家眼裡,沒有多少對女人的柔情。

    對女人的柔情會腐化政治家和軍事家的冷峻性格。

    希特勒這樣的人總是冷酷陰森地面對世界,歇斯底裡地用拳頭猛擊面前的講台,對世界發出征服的号令。

     沿着同樣的思路,他又回憶起三十年代去蘇聯的經曆。

    那時,他對蘇聯的斯大林以及斯維爾德洛夫、捷爾仁斯基、基洛夫都有一種深為敬仰的認同。

    對列甯的堅強無情的階級鬥争性,以及斯大林等人的堅強的政治鬥争性,他深感共鳴。

    他甚至在那些年中生出一個幻想,那就是在蘇聯受到斯大林的賞識,最終成為斯大林的得力助手,繼而成為斯大林的繼承人,用堅強的鐵腕整肅和領導蘇維埃共和國,繼而整肅和領導整個國際共産主義運動。

     他對蘇聯當時開展的“反托”鬥争有着極為神往的懷念。

    蘇聯當時的第四号人物基洛夫遭暗殺後,斯大林在全國範圍内開始了大清洗,特别顯示出政治鬥争的純粹性。

    他喜歡這樣的政治。

     恍恍惚惚中,他流煙飛雲一般回憶起自己的身世。

    他是山東膠縣大台莊人,祖父張葆元是孔門子弟,家有七八千畝地。

    父親張發祥是秀才,還有着上千畝地。

    他出生後第一個名字叫張少卿,又叫張旺,用這個名字念了五年私塾。

    後來,到青島禮賢中學,改名張宗可,讀到19歲畢業。

    後又改名張裕先,在20歲時到諸城教師講習所學習一年。

    1924年,他改名張耘踏入了上海,在瞿秋白擔任系主任的上海大學社會科學系學習。

    1925年,他用張耘這個名字加入了中國共産黨,從那時起,他就卷入了共産黨最上層的鬥争,和李立三、王明都有過翻來覆去的交往曆史,在此期間,他又改名趙蓉。

    1927年,他與同在上海大學學習的曹轶歐結了婚。

    在黨外革命、黨内鬥争的殘酷政治中,他像一台永不熄火的機器。

    他的奮鬥目标就是要做一個革命領袖。

    人往高處走,每個人都在争取自己的進步。

    1933年,在國内革命形勢最危險時,他改名康生去了蘇聯。

    之所以改名姓康,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思路,康和張諧音也,康在俄語中發音又十分方便。

    1937年,他同王明途經新疆回到延安。

    在蘇聯的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