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普羅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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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羅在内的東西,都已經是絲毫無遺了。

     這樣的一種複制品是必然要有的,——盡管不是出于有意的謀劃,——因為“理智”絕不能是最後的東西而必須具有雙重的行為,一重行為是在它自身之内的,一重行為是向外的;因而就必須還有某種東西是在神明以後的;因為唯有那種一切威力都随之而告結束的東西,才能不再把它自身的東西傳遞下去。

     這或許是普羅提諾的原則對于諾斯替派所可能做出的最好的答複了。

    這個問題又以略為不同的語言而被基督教的神學家們繼承了下來;他們也發見了既要說明創世,而又不容許有那種創造主在創世之前是有着某種缺欠的大不敬的結論,是很困難的事。

    事實上,他們的困難要比普羅提諾的困難更大;因為普羅提諾可以說“心靈”的性質使得創世成為不可避免的,而對于基督教徒來說,則世界卻是上帝的自由意志之無拘無束的作用的結果。

     普羅提諾對于某種抽象的美,有着一種異常鮮明的感受。

    在描寫理智的地位居于太一與靈魂的中間時,他突然迸發出來一段雄辯無比的話: 至高無上者在其進程中是絕不能乘任何沒有靈魂的車而前進的,甚至于也絕不能直接乘靈魂;它是以某種不可名狀的美為其先導的:在偉大的王的行程前面最先走出來的是較小的行列,随後出來的就一行比一行偉大,一行比一行高貴,越接近于王也就越富于王者氣象;再後便是他自己的尊榮的近侍,最後在這一切榮耀之中便蓦然出現了至高無上的君主本人,于是一切的人——除了那些隻看到在他來臨以前的景象,便心滿意足地走開了的人們而外——便都匍匐下來向他歡呼。

    (同上書,第五卷,第五篇,第3章) 還有《論理智美》的那一篇,也表現了同樣的一種感情(第五卷,第8篇): 一切神确乎是莊嚴美麗的,美麗得不是我們的言詞所能表達的。

    是什麼使得他們如此呢?是理智;尤其是在他們(神聖的太陽與星辰)内部運行着的、而又可以看得見的理智。

    …… ‘安逸的生活’也就在‘那裡’;真實性對于這些神明們既是母親又是保姆,既是生存又是撫養;凡是不屬于過程而屬于确實存在的東西他們都看得見,他們本身就在一切之中;因為一切都是透明的,沒有什麼是黑暗的,沒有什麼是能阻礙的;每一個生存對于任何另一個生存都是通明透亮的,無論是在廣度上還是在深度上;光明是通過光明而進行的。

    他們每一個的自身之中都包含着一切,并且同時又在另外的每一個之中都見到了一切,所以處處都有一切,一切是一切而每一個又是一切,這種光榮是無限的。

    他們每一個都是偉大的;微小的也是偉大的;太陽在“那裡”是一切的星而每一座星又都是一切的星與太陽。

    每一種裡面都以某種存在方式為主導,然而每一種又都彼此反照着一切。

     除了世界因為是一個摹本所以就不可避免地具有缺欠而外,普羅提諾和基督徒一樣地都以為還有更積極的惡是由罪所産生的。

    罪乃是自由意志的一種後果,普羅提諾是主張自由意志而反對決定論者的,尤其是反對占星學家。

    他并不想全然否認占星學的有效性,但是他企圖給占星學限定一個範圍,從而使其餘的一切都可以适應于自由意志。

    他對于巫術也采取了同樣的辦法;他說聖賢是不受巫師的權力支配的。

    蒲爾斐利提到過,有一個與他作對的哲學家曾試圖以邪惡的詛咒加之于普羅提諾,但是由于普羅提諾的聖潔與智慧,詛咒就返回到對方自己的身上去了。

    蒲爾斐利以及所有普羅提諾的門人,都比普羅提諾本人更迷信得多。

    普羅提諾身上的迷信,已經是那個時代所可能最微少的了。

     現在就讓我們試圖總結普羅提諾所教導的——就有系統的并且合于理智的基督教神學而論,這大體上也就是為基督教的神學所接受的——學說的優點和缺點。

     首先而且最主要的,便是普羅提諾信為是理想與希望的安全避難所的那種結構,而且其中還包涵有道德的與理智的努力。

    在公元三世紀以及野蠻人入侵以後的若幹世紀中,西方文明差不多已淪于全部毀滅了。

    幸運的是,雖然神學幾乎是當時所僅存的精神活動,但人們所接受的體系卻并不純粹是迷信的,而是保存下來了——盡管有時候是深深隐蔽着的——各種學說,那些學說裡面包含有大量的希臘的理智的作品以及大量的為斯多葛派與新柏拉圖主義者所共有的那種道德的熱忱。

    這就使得經院哲學的興起,以及後來随文藝複興開始而重新研究柏拉圖從而及于其他的古人著作時所得到的那種刺激,成為可能。

     另一方面,普羅提諾的哲學所具有的缺點則是隻鼓勵人去觀看内心而不去觀看外界:當我們觀看内心時,我們看到的便是神明的nous;而當我們觀看外界時,我們看到的便是可感覺的世界的種種缺陷。

    這種主觀性傾向是一個逐漸成長的過程;我們在普羅泰戈拉、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學說中以及在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魯派的學說中,都可以發見它。

    可是起初,它僅隻是學說而不是氣質;在很長的一個時期裡,它并未能扼殺科學的好奇心。

    我們看到波昔東尼約在公元前100年左右,為了要研究潮汐,曾經怎樣地走遍了西班牙和非洲的大西洋沿岸。

    然而主觀主義卻逐漸地侵淩了人們的感情以及他們的學說。

    人們不再研究科學了,唯有德行才被認為是重要的。

    柏拉圖所思索的德行,,是包括了當時在精神成就方面所可能有的一切都在内的;但是在以後的若幹世紀裡,人們卻日益把德行認為僅僅是包括有德的意志,而不是一種想要理解物理世界或改進人類制度的世界的願望了。

    基督教在它的倫理學說方面也沒有能避免這種缺點;盡管實踐上對于傳播基督教信仰的重要性的信心,曾賦予了道德活動以一種實踐的對象,使道德活動已經不複限于是自我的完美化了。

     普羅提諾既是一個終結又是一個開端,——就希臘人而言是一個終結,就基督教世界而言則是一個開端。

    對于被幾百年的失望所困擾、被絕望所折磨的古代世界,普羅提諾的學說也許是可以接受的,然而卻不是令人鼓舞的。

    但對于粗鄙的、有着過剩的精力而需要加以約束和指導但不是加以刺激的野蠻人的世界來說,則凡是普羅提諾教導中能夠引人深入的東西都是有益的,因為這時候應該加以制止的壞東西已經不是萎靡而是粗暴了。

    把他的哲學中可以保存的東西流傳下來的這項工作,是由羅馬末期的基督教哲學家們來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