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外編卷十六

關燈
世之師也,顧聽其蕪穢不治,則何忍矣。

    乃與同學諸公議,仍改為書院,以奉憲敏之祀,而配之以季莊。

    庶幾諸生得為講業之地焉。

     ○竹洲三先生書院記 竹洲在鄞西湖之南,葢十洲之一。

    三先生者,沈端憲公,曁其弟征君季文,參之以金華呂忠公也。

    史忠定王歸老,禦賜竹洲一曲,壽皇為書四明洞天之阙以題之,卽所稱眞隐觀者也。

    忠定最與端憲厚,故割宅以居之,而征君亦授徒于忠定觀中,于是端憲兄弟并居湖上。

    其時忠公方為吾郷監倉,昕夕與端憲兄弟晤,顧公治在城東,還往為勞,有船場官王季和者,忠公友也,曰:是易耳。

    乃以場木為制船,毎忠公興至,辄泛棹直抵湖上,端憲從水閣望見之,辄呼征君曰:大愚來矣。

    相與出竢于岸上,或竟入講堂,讨論終日;或同泛湖上。

    忠公為詩以紀之曰:湖光拍天浮竹洲,隐然一面城之幽。

    中有高士披素裘,我欲從之恐淹留。

    探囊百金辦扁舟,又煩我友着意修。

    微風一動生波頭,飛棹來往倦則休。

    是也。

    方端憲遊明招山中,忠公之兄成公尚無恙,相與極辨古今,以求周覽博考之益,凡世變之推移,治道之體統,聖君賢相之經綸事業,孜孜講論,日益深廣,期于開物成務而後已。

    則夫忠公之來,所以商量舊學,而證明新得,當不知其若何,而惜乎無可考也。

    湖光宛然,斯人之履絇可作,吾将溯洄從之矣!端憲之父簽判,故程門私淑弟子,端憲則受陸文達公之傳,而征君師文安。

    葢其兄弟分宗二陸,宋史竟以端憲系之文安門下,誤也。

    端憲尢睦于成公,及其家居,忠公又官于鄞,切磋倍笃。

    故沈氏之學,實兼得明招一派,而世罕知之者。

    夫以相府之巍峩,宸奎之焜耀,而後世之流連而不能自已者,乃在于三先生之隐約,是可知良貴之别有所在也。

    然忠定能以緑野之堂為諸賢永朝夕,則書院之長存,即洞天之佳話矣。

    先宮詹公之得竹洲也,拟為端憲築書院而未成,其後竹洲屢易主,而後歸于予,乃遂事焉而記之。

     ○城南書院記 城南書院者,袁正獻公之家塾也。

    四先生之講堂,慈湖書院建于宋,文參政本心記之;廣平書院建于元,王尚書深甯記之;正獻之書院亦建于宋,而其記不傳,惟沈端憲公無專塾,明人始為補立南山書院。

    五百年以來,三書院雖衰,尚有存者,而城南之址獨圯。

    予旣遍舉先賢故迹,乃訪其地而複之。

    四先生之中,長庚曉日,最光顯于暮年者,文元與正獻也。

    而文元之敎不如正獻之密,葢槐堂論學之宗旨,以發明本心為入門,而非其全力。

    正獻之言,有曰學貴自得,心明則本立,是其入門也。

    又曰深思而得之,兢業而守之,是其全力也。

    槐堂弟子多守前說以為究竟,是以稍有所見,即以為道在是,而一往蹈空流于狂禅。

    以文元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豈謂于操持之功有阙,而其敎多以明心為言,葢有見于當時學者陷溺于功利、沈锢于詞章,極重難返之勢,必以提省為要,故其說偏重,而不自知其疏。

    豈意諸弟子輩不善用之,反謂其師嘗大悟幾十、小悟幾十,泛濫洋溢,直如異端,而并文元之學而誣之,可為浩歎者也。

    使其如正獻之敎,甯有是乎。

    正獻之奉祠而歸,日從事于著書,或請少閑,則曰:吾以之為笙镛管磬,不知其勞。

    其答文靖諸子書,惓惓以多識前言往行,豈非與建安之敎相脗合乎。

    且夫有宋以來大儒林立,其子弟能守其緒言者甚多,而再世并為大儒,則不槩見。

    葢前惟武夷胡氏,籍溪緻堂五峯茆堂連枝接葉,以大文定之傳。

    其後惟袁氏,實生正肅冠冕一時。

    黃提刑東發最主閩學,至于正肅,以為晩宋無先之者。

    則書院之建也,微特非袁氏之學統所得而私,抑豈吾鄉之學統所得私哉。

    城南之址,葢始于慶歴中正議樓公之講堂,當時學者稱為城南先生。

    及正議遷居城内西湖,正獻之高祖光祿以高弟講學,其地遂世居焉。

    正獻三子,正肅遷居城内鑒橋,而其餘仍在城南,至今猶有存者。

    書院旣成,卽使袁氏後人司之。

     ○碧沚楊文元公書院記 淳熙四先生,而吾鄞得其三:沈端憲公自其父簽判已遷鄞,楊文元公則鄞産而遷慈者,實與袁正獻公鼎立。

    四先生之門牆皆極盛,而文元最高年,故道尢廣。

    學宮中有自署慈湖肄業諸生者,曁其身後,慶元府學尚羣聚焉。

    先公嘗欲置書院于鄞,以複當年肄業之盛,且以志文元發祥之地。

    初拟在三江之口,文元之故宅也,顧其地嚣,不如碧沚之淸勝,文元暮年所開講也。

    文元之學,先儒論之多矣,或疑發明本心,陸氏但以為入門,而文元遂以為究竟,故文元為陸氏功臣,而失其傳者亦自之。

    愚以為未盡然,夫論人之學,當觀其行,不徒以其言。

    文元之齊明嚴恪,其生平踐履,葢涑水橫渠一輩人,曰誠曰明曰孝弟曰忠信,聖學之全無以加矣。

    特以當時學者沈溺于章句之學,而不知所以自拔,故為本心之說以提醒之,葢誠欲導其迷途,而使之悟,而非謂此一悟之外更無餘事也。

    而不善學者,乃憑此虛空之知覺,欲以浴沂風雩之天機屏當一切,嗟乎,是豈文元之究竟哉。

    然則登斯堂也,能知文元所以立敎之故,而弗誤用之以贻儒苑之譏,則于學者有厚望焉。

    文元之講學于碧沚,以史氏也。

    先是史忠定王館端憲于竹洲,又延文元于碧沚,袁正獻公時亦來預。

    湖上四橋,遊人如雲,而木铎之聲相聞。

    忠定旣逝,端憲正獻亦下世,忠定之孫子仁,不滿其叔彌遠所為,退居湖上,複請文元講學。

    故其居碧沚也甚久。

    文元之對穆陵,曰:臣平日所以敎彌遠者不如此,彌遠之置其君如奕棋。

    穆陵為之失色。

    次日彌遠奏曰:臣師素有心疾,乞放歸田。

    此事行狀不敢載,故宋史亦失焉。

    子仁受文元之敎,終身不應召命。

    碧沚牙籖最富,文元因思修羣書以正邪說,未就而卒。

    嗚呼,文元之學統,非吾湖上所得私,而要其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