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關燈
名要緊,隻好把這小姐送去,他留着住了三夜,卻照數替這縣官交代清了。

    現在這位縣官已升了實缺知府。

    一位武官因為虧空軍饷要正法,同他平素卻也認得,曉得他的脾氣,叫妻子帶了女兒奉送求他挪借,他看那武官的女兒長的并不好,因為念他情急也就留下,照數借了銀子救了那武官的性命。

    這武官目下也還帶着營頭呢。

    他這位續弦的太太也是一位鄉紳小姐,他看中了托人去說,那邊說要做續弦太太,還要一份重重的聘金。

    他說那都可以,但須要先陪他睡一睡,讓他盡一盡興。

    那紳士家裡因為要攀這高親,又貪圖這份厚禮,好在是他的人,隻好讓他先過門來嫖了兩夜,然後結親過門之後名為太太,其實也與姨娘無異,甚麼時刻要陪他幹就得陪他。

    丫頭、姨娘在面前也回避不及的。

    他有一個内侄女兒才十三歲,父母死的早,他看着好,叫這續弦太太帶在身邊,每天替他裝煙倒茶,捶腰抹背。

    有一天白日裡,他在套間同他這位太太演那葡萄架的故事,正當風鳥高懸,鸾钗斜墜,他忽然口喝,喊這内侄女兒倒茶,這内侄女兒倒了茶來看見這樣,羞的放下茶碗回頭就跑,他卻撇了這位太太就把這内侄女兒抱了回來。

    可憐一朵嫩蕊嬌花竟被他生生攀折,他這内侄女兒悲啼嬌喘,輾轉難勝,他看了也十分憐惜,就叫人拿了一對赤金手镯,一頭赤金首飾,兩個鑽石戒指,一對老山翠的耳環,送與他這内侄女兒,這内侄女兒見了這些東西也不由的深深下拜,忍痛含羞的收了他這定情钗钿了。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他無論到了哪個碼頭,看中了的婦女,不問你大家小戶就托人想法去說,總是餌以厚利,得了手一回兩回之後,他或是送一筆整錢,或是交一個折子按月支付,他以後光顧不光顧也說不定。

    有人勸他說:【你這淫孽太重,要收斂些才好。

    】他說:【這算甚麼淫孽? 我生平的女色都是花了銀錢來的,他要我的财我才取他的色,彼此說明白兩廂情願,就同做買賣一樣有甚麼,不像人家詭計花言去騙詐來的。

    還有些得了人家的色,還要弄人家的财,得了人家的财,還要想人家的色,那才真是造孽呢。

    】他又說:【财是男子的固有之物,色是女子的固有之物,男子若無财,那就算不得個男子,女子若非色也就成不了個女子,男子若不肯拿那财去換那女子的色,女子若不肯拿那色來換男子的财,那就如孟子所說的:農有餘粟,女有餘布,豈不有室礙不通之患呢!所以這男子以财易色,女子以色易财是天地間的公理,沒有甚麼奇怪的。

    】有人難他道:【像上海堂子裡的倌人,那自然是以色易财了,難道良家夫婦也好算是以色易财麼?】他說:【怎麼不算?你看女人家上自福晉,下至貪婆村婦,哪個不是把那身體讓男人家玩諸炕席之上,恣情取樂,卻穿衣吃飯無一不仰合于這男子,這不是以色易财麼?男子占了女人家的便宜,卻要辛辛苦苦的賺了錢來養活着他,無論到哪裡去回來的時候,總要帶點東西敬獻。

    閨中貧富貴賤都是一樣的,這不是以财易色麼?不獨中國如此,就是泰西的人要想娶妻,必先估量着賺的财産,夠不夠供應這妻子揮霍?然後才敢議婚,那女子也無不安然坐享這男子的供奉。

    似乎也還跳不出這以财易色、以色易财的圈子。

    】看他這種議論,奇是不奇?卻也沒有地方可以辯駁他呢!”曹大錯道:“我看這人倒很有可取,他的這驕奢淫佚原不足訓。

    但是他肯帶這種奇論,并不說那種遮掩隐飾的話,就是個光明正大的人。

    他那造孽的地方,也就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

    不像那些名公、巨卿、大儒、宿學,嘴裡頭講的是仁義道德、禮議廉恥,對着人裝出那一種正容厲色、岸然道貌的樣子,暗地下新台之醜,敝笱之羞,呼蹴不辭,供養必吝,真是無所不為。

    而且這種人在那失意的時節,雖枕邊愛寵不妨舉以讓人;到了得意的時節,即故交亦複視如陌路;當那人炫赫之時,舔痔吮癰,不羞妾婦之行;迨那人落魄之後,投井下石,頓忘故舊之歡。

    要同這位羅公比較起來,真不啻虎豹狗彘之别。

    ”任天然道:“大錯,你要不罵人就不錯了。

    ” 曹大錯道:“你說我在錯處在罵人,我說我的錯處在不罵人,我罵的這些全不是人,我要不罵這些不是人的人,去罵那些是人的人,那就不錯了。

    ”達怡軒道:“你倒越罵越甚,我們吃酒罷。

    ”楊燕卿道:“曹大人其實也還不錯,我們雖不懂,但覺得一個人做了甚麼就是甚麼,何必要那麼口是心非的呢?譬如,我們已經做了棺人,誰不是貪圖兩個錢,讓人家追歡買笑的。

    若要拿腔做勢說甚麼【清貞】充甚麼【節義】,那不是自欺欺人,徒惹人厭麼?”管通甫道:“滿牀飛,你到底被曹大人追了幾回歡,買了多少笑,也要跟他學着罵人。

    ”楊燕卿要來打他道:“老蔬菜你專門拿我開心,我不收拾你一回你不曉得厲害呢?”管通甫連連告饒。

    隻聽得外頭警鐘亂鳴,大家驚道:“哪裡火起?快去看看。

    ”究竟這火在甚麼地方?等做書的派人到巡捕房,同那保險行打聽打聽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