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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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傅又新在袁寶仙家吃酒,忽然聽見火起,連忙派人去打聽,去的人回來說是楊樹浦的厚存紡織廠燒了。

    管通甫道:“才說這羅萬象,羅萬象家就出了事。

    ”廖庸庵道:“那是不要緊的,他這總生意買了燕梳的大家,沒甚關心。

    ”也就各散。

     次日再去打聽,哪知厚存紡織廠這位管事的也服了河芙蓉膏,差不多要同石曼卿見面了。

    卻好,羅仲苞也到上海,細細考究起來,才知道這位管事的倒也沒有荒唐虧空,拿着東家的生意也很當事,外頭又并不瞎應酬,雖在上海,連堂子裡的酒都少吃,戲館裡的戲都少看,那租小公館包倌人拼大姐更是沒有的事,卻隻平生最會算小,無論甚麼事,都要打打算盤。

    這紡織廠他管了也有好幾年,當了這麼樣大管事的,他連紙張、燈燭、茶葉、水煙都不肯稍為浪費,廚房裡是輕易不肯添菜。

    每月廠用比前手管事的要省了好多,就是串頭秤底都要替東家算到,不肯叫東家吃虧。

    因為近來保險長了價,比前期的差了好些,他定要照原價,那家保險行不肯答應,他又去找了幾家,雖然也些須有點低昂,但比那前期的價總覺相去懸遠。

    這紡織廠不是一萬兩萬的生意,這裡頭進出的數可也不小,他總舍不得答應。

    這時候,前期的保險已經限滿,後期的保險又因價錢沒有講定,還未出單,他的一個副手也曾勸過他,說這保險的事是一天拖不得的,不要惜這點小費罷,再不然先保個半年三個月,到那時再看光景也好。

    他總不肯叫東家花此冤枉巨款,遊移不決,隻想那些保險行貶價俯就,而且以為天下哪有這種巧的事體,這幾天裡頭就會出亂子不成。

    哪知天下竟有這種巧的事體,就在這幾天裡,竟出了這個亂子,幾百萬的本錢付之一炬。

    他想這就婁身碎骨也填還不了東家,隻好學那些保國忠臣把國家的大事弄壞了,臨了照死塞責,還要博個成仁取義的美名呢! 這羅仲苞不獨在上海開了這個紡織廠,甯波、廣東、漢口、天津、香港、澳門,皆有他的莊号。

    每處總有一二百萬的生意,他那赀财不獨人家不曉得他的細數,就連他自己也弄得胡裡胡塗無從計算。

    洋商裡頭信服他的也很不少,平時隻要他招呼一聲,數十百萬咄嗟之間可以立集。

    這廠雖然被燒,他覺得收拾餘燼,重整旗鼓也還不難。

    哪知道銅山西崩洛鐘東應,他甯波莊上一個管事的人也還誠謹,隻是膽子太小,聽見上海這個紡織廠失了事,想這下子不知要吃多少虧,這個甯波的莊子恐怕也站不住,萬一倒了下來,必定要帶累我下班房坐監牢,弄的不好還要吃闆子都說不定。

    這麼一想真正十分可怕,連他的娘同老婆、兒女都不要了,搭了輪船溜之大吉。

    這些夥計見管事的跑掉,也都趁火打劫,卷了些銀錢,各自去投路。

    這個莊子也就同那些防邊防海的梁子一般,還未曾望見敵旗寇艦,就先不戰自潰。

    那廣東坐莊的一位,還是靠這羅仲苞撫養成人的一個侄子,他聽見這兩處的信息,就把資本彙運出洋,家眷也搬到香港,自己卻出頭請官封閉。

    這三處不到十天皆成了一個土崩瓦解的情形。

    天津、漢口也就支持不祝羅仲苞領的各省公款不在少處,各有大憲紛紛的電饬上海道:“查拿押追。

    ” 初時,羅仲苞還躲在租界想洋人保護,有幾家洋商也肯替他說話。

    争奈香港、澳門兩處不好的消息也相繼而來,虧空洋人的款項也不可數計,連這幾家洋商也保不住他了,隻好把他送交上海道發縣管押。

    浙江撫台也早行了文書,叫甯波地方官查封他的家産。

    這位鄞縣大老爺是個辦事最為認真的人,接到撫台的密劄,他就密密的到營裡要了二百名兵,但說撫台叫調的,也不說出所以然。

    到了五更多天,帶了幾十個得力的家人差役同着調來的兵,把這羅萬象的房子圍的水洩不通,然後親自帶了家人差役叫開大門一擁而入,可憐這羅家的人,雖然曉得倒了兩處莊子,總覺得百足之蟲死而不殭,而且這位羅仲苞又是京中王公巨卿、外省督撫司道有點名望的都同他是刎頸之交,平日得他好處的也真不少,就有些甚麼哪有個不合交情照顧照顧的道理,哪裡就會弄查封家産呢?就要抄家,也不過把田産房屋封去罷了,而且本地方的官府一年也受他家許多饋贈。

    這位縣官尤其要好,三日兩頭過來吃酒打牌,有喜慶事體,都是他來陪客照料,不但羅仲苞有事托他百依百從,就連家人們要送個把佃戶,請他打一千不會打九百九的,這樣的至交有點事體,好意思不通個信,所以一點沒有準備。

    誰知這位到官竟是個顧公義不顧私情的人,親自登門做那《紅樓夢》的趙堂官。

    這位大老爺一進了門,在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