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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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還在不肯答應,這高奶奶又說道:“諸位老爺是外路來的,大約不知道這位金大人是公子哥兒的脾氣,說聲翻了臉,不但我們吃不住,就是你老爺面子上也要下不來呢。

    ”賈端甫還要說話,達。

    治軒是随遇而安的人,就說:“我們讓讓又何妨?同是一樣的吃酒,又何在乎這間那間,免得叫他們為難。

    ”那馮吟舟聽見是金大人,更是早已吓酥的了,也在旁苦苦相勸。

    賈端甫隻得忍着氣把房間讓出。

    高奶奶把他們讓到下手堂屋旁邊一個姑娘房裡。

    這房裡,一個姑娘頭上貼兩張頭風膏藥,躺在榻牀上。

    高奶奶向他說道:“鳳仙姑娘,這裡有幾位吃酒的老爺,借你房裡坐坐。

    ”那鳳仙慢慢的擡起身來說了聲。

    “請坐!”又一位一位的問了尊姓。

    看那鳳仙,有二十五六的光景,一臉的煙氣,又黑又瘦,雖是搽了些粉,也掩不住那一層的黑光。

    開出口來,喉嚨又粗又啞,那高奶奶把他們引到房裡就匆匆的走了,去招呼金大人。

     約有五分鐘的時候,聽見高底小腳聲音咭格咭格的從外頭走進,料是雙鈴回來,隻聽才到對面台階,口就喊道:“金大人,你怎麼這時候才來?”一面說着一面到那邊房裡去,以後說些甚麼便聽不見了。

    賈端甫滿望雙鈴到了對面應酬一會必要過來,誰知竟如空谷足音,不但雙鈴不曾見面,就連高奶奶也不過來。

    達怡軒同那習師文談些近來新出的書籍,馮吟舟同那鳳仙在炕上燒煙閑談,倒也不甚覺得。

    隻有賈端甫意往神馳,有個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的光景,真個焦燥異常,卻又不好發作。

    又等了一會,隻見打雜的領了一位客人進來,卻是安小齋。

    賈端甫連忙起身讓坐,安小齋說:“舍間有些事,來遲來遲,勞候勞候。

    ”又同大家招呼。

    賈端甫一看鐘上已有八點,就問打雜的說:“我們的酒擺罷。

    ”打雜應了一聲:“是!”,走過去告訴了高奶奶。

    那高奶奶才過來說道:“對不住,雙鈴就過來了。

    ”又問;“各位老爺就有相好的姑娘罷?”賈端甫也跟着問了一問,達怡軒自然是月紅,馮吟舟是向來叫劉琴家瑞雲的,習師文是叫王二家的翠寶,隻有安小齋沒人,高奶奶就薦了這房裡的鳳仙,他也就點頭答應。

    酒已在堂屋擺好,大家推遜着入坐。

    雙鈴才過來敬了各人的酒,在賈端甫旁邊坐了不到五分鐘的工夫,就架等出席,叫小金子來陪着。

    上了幾道菜,局也陸續到齊,琴師上來,也就是小金子代唱了一技小東人。

    各人叫的姑娘也都照例應酬了一枝,就是那個鳳仙也還啞着喉嚨唱了一枝小調。

    各人的局或是初叫,或是不大出來玩耍的,所以這些姑娘都不過敷衍門面,不甚親熱。

    還是習師文同翠寶彼此咬着耳朵,說了幾句體己的話,也不知他們說些甚麼。

    隻見上頭房裡又來了幾位客,都是鮮衣華服,仆從如雲,在房裡擺了一桌便飯,而歡呼谑浪之聲與這邊席上冷熱大不相同,尤觸耳的是那雙鈴又嬌又媚又圓又脆的聲音,叫着金大人,這個聲浪被那不知趣的風吹到賈端甫的耳朵裡頭,真個叫他難于排遣。

    賈端甫向那習師文低低的問道:“這位金大人是誰?” 習師文還未回言,那馮吟舟道:“你不曉得麼?這金大人就是現在第一位軍機大臣金中堂的孫少爺,才從湖北督銷交卸回省,現在當的是籌訪局的總辦,還兼着武備學堂”,早晚就要放缺的,就是制台諸事也要将就他些呢。

    ”賈端甫聽了這話,也就默然不語。

    不一時局已先後散去,菜也陸續上完,大家見主人無甚興緻,也未十分鬧酒。

    賈端甫又讓了兩杯,大家都說酒已夠了,吃飯罷,于是吩咐上了幹稀飯,大家胡亂吃了些,一齊散去坐到鳳仙房裡。

    馮吟舟又吃了兩口煙,賈端甫叫人叫高奶奶來,把酒錢當時開銷了他,高奶奶微微的推了一推也就收了。

    達怡軒說:“天已不早,我們走罷。

    ”大家穿了馬褂,高奶奶忙叫雙鈴、月紅過來送了一送,說了句:“明兒來。

    ” 這裡幾位才走出房門,那雙鈴已跑過那邊,仍舊陪着金大人去了。

     賈端甫出得大門,看見街上擺了幾對官銜大燈,也有欽加二品銜、江蘇特用道的,也有某某局總辦的,也有某某學堂總理翰林院的,也有統領某某軍記名簡放道的,也有頭品頂帶記名提督軍門的,也有欽加三品銜即補府正堂的,還有些吹熄了看不出字的,那藍呢綠呢四人轎擺滿了一街。

    他們五人側身而過。

    賈端甫才曉得,這嫖之一字是窮措大不能輕易問津的。

    走了一會,安小齋分路回去。

    到了門口,習師文拱手道謝作别而去,進了樓房,馮吟舟亦說了“多謝端翁,明兒再會”回房去了。

    賈端甫、達怡軒二人到了房中,茶房送上茶來,二人坐着談心。

    明兒不知他們還去釣魚巷不去,請諸位也明兒再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