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三○·試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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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三十條〉 南唐硯 某此一硯,用之二十年矣。

    當南唐有國時,于歙州置硯務,選工之善者,命以九品之服,月有俸廪之給,号硯務官,歲為官造硯有數。

    其硯四方而平淺者,南唐官硯也。

    其石尤精,制作亦不類今工之侈窳。

    此硯得自今王舍人原叔。

    原叔家不識為佳硯也,兒子輩棄置之。

    予始得之,亦不知為南唐物也。

    有江南人年老者見之,凄然曰:“此故國之物也。

    ”因具道其所以然,遂始寶惜之。

    其貶夷陵也,折其一角。

     宣筆 宣筆初不可用,往時聖俞屢以為惠,尋複為人乞去。

    今得此甚可用,遂深藏之。

     琴枕說 介甫嘗言夏月晝睡方枕為佳,問其何理,雲睡久氣蒸枕熱,則轉一方冷處。

    然則真知睡者邪。

    餘謂夜彈琴唯石晖為佳,蓋金蚌、瑟瑟之類皆有光色,燈燭照之則炫耀,非老翁夜視所宜。

    白石照之無光,唯目昏者為便。

    介甫知睡,真懶者;餘知琴晖,直以老而目暗耳,是皆可笑。

    餘家石晖琴得之二十年,昨因患兩手中指拘攣,醫者言唯數運動,以導其氣之滞者,謂唯彈琴為可。

    亦尋理得十餘年已忘諸曲。

    物理損益相因,固不能窮至于如此。

    老莊之徒,多寓物以盡人情。

    信有以也哉! 鑒畫 蕭條淡泊,此難畫之意,畫者得之,覽者未必識也。

    故飛走、遲速、意淺之物易見,而閑和、嚴靜、趣遠之心難形。

    若乃高下向背、遠近重複,此畫工之藝爾,非精鑒者之事也。

    不知此論為是否?餘非知畫者,強為之說,但恐未必然也。

    然世謂好畫者,亦未必能知此也。

    此字不乃傷俗邪。

     學書為樂 蘇子美嘗言:“明窗淨幾,筆硯紙墨皆極精良,亦自是人生一樂。

    ”然能得此樂者甚稀,其不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

    餘晚知此趣,恨字體不工,不能到古人佳處。

    若以為樂,則自足有餘。

     學書消日  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來漸以廢去,或厭而不為,或好之未厭、力有不能而止者。

    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厭者,書也。

    至于學字,為于不倦時,往往可以消日。

    乃知昔賢留意于此,不為無意也。

     學書作故事  學書勿浪書,事有可記者,他時便為故事。

     學真草書 自此已後,隻日學草書,雙日學真書。

    真書兼行,草書兼楷。

    十年不倦,當得書名,然虛名已得,而真氣耗矣。

    萬事莫不皆然,有以寓其意,不知身之為勞也;有以樂其心,不知物之為累也。

    然則自古無不累心之物,而有為物所樂之心。

     學書費紙 學書費紙,猶勝飲酒費錢。

    曩時嘗見王文康公戒其子弟雲:“吾生平不以全幅紙作封皮。

    ”文康,太原人。

    世以晉人喜啬資談笑,信有是哉。

    吾年向老,亦不欲多耗用物,誠未足以有益于人。

    然衰年志思不壯,于事少能快然,亦其理耳。

     學書工拙 每書字,嘗自嫌其不佳,而見者或稱其可取。

    嘗有初不自喜,隔數日視之,頗若稍可愛者。

    然此初欲寓其心以銷日,何用較其工拙而區區于此,遂成一役之勞,豈非人心蔽于好勝邪? 作字要熟 作字要熟,熟則神氣實而有餘。

    于靜坐中自是一樂事,然患少暇,豈其于樂處常不足邪? 用筆之法 蘇子美嘗言用筆之法,此乃柳公權之法也。

    亦嘗較之,斜正之間便分工拙,能知此及虛腕,則羲、獻之書可以意得也。

    因知萬事皆有法,楊子雲斷木為棋、元刂革為鞠,亦皆有法,豈正得此也? 蘇子美論書 蘇子美喜論用筆,而書字不迨其所論,豈其力不副其心邪?然萬事以心為本,未有心至而力不能者。

    餘獨以為不然,此所謂非知之難而行之難者也。

    古之人不虛勞其心力,故其學精而無不至。

    蓋方其幼也,未有所為,時專其力于學書,及其漸長,則其所學漸近于用。

    今人不然,多學書于晚年,所以與古不同也。

     秋霖不止,文書頗稀,叢竹蕭蕭,似聽愁滴。

    顧見案上故紙數幅,信筆學書。

    樞密院東廳。

     蘇子美蔡君谟書  自蘇子美死後,遂覺筆法中絕。

    近年君谟獨步當世,然謙讓不肯主盟。

    往年予嘗戲謂君谟學書如溯急流,用盡氣力,不離故處,君谟頗笑以為能取譬。

    今思此語已二十餘年,竟如何哉。

     李邕書  餘始得李邕書,不甚好之,然疑邕以書自名,必有深趣。

    及看之久,遂謂他書少及者。

    得之最晚,好之尤笃,譬猶結交,其始也難,則其合也必久。

    餘雖因邕書得筆法,然為字絕不相類,豈得其意而忘其形者邪?因見邕書,追求鐘、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