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二九·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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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十九條〉 老氏說 “前後之相随”、“長短之相形”,推而廣之,萬物之理皆然也,不必更言其餘。

    然老子為書,比其餘諸子已為簡要也,其于核見人情,尤為精爾,非莊周、慎道之倫可拟。

    其言雖若虛無,而于治人之術至矣。

     富貴貧賤說 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危機,此古人之所歎也。

    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患失之者,其庶幾乎!富貴易安而患于難守,貧賤難處而患于易奪。

    居富貴而能守者周公也,在貧賤而能久者顔回也。

    然為顔回者易,為周公者難也。

    君子、小人之用心常異趣,于此見之。

    小人莫不欲富貴而不知所以守,是趣禍罪而惟恐不及也。

    君子莫不安于貧賤,為小人者不闵則笑,是闵笑人之不舍其所樂而趨于禍罪也。

    其為大趣相反如此,則其所為,不得不事事異也。

    故與小人共事者難于和同,凡事不和同則不濟。

    古之君子有用權以合正者,為至難也。

    若其事君之忠主于誠信,有欲濟其事,顧不害其正,亦有用權之助者,此可以理得,難以言傳。

    孔子所以置而不論也。

    推誠以接物,有害其身者,仁人不悔也,所謂殺身以成仁。

    然其所濟者遠矣,非常情之可企至也。

     鐘莛說 甲問于乙曰:“鑄銅為鐘,削木為莛,以莛叩鐘,則铿然而鳴,然則聲在木乎?在銅乎?”乙曰:“以莛叩垣牆則不鳴,叩鐘則鳴,是聲在銅。

    ”甲曰:“以莛叩錢,積則不鳴,聲果在銅乎?”乙曰:“錢積實,鐘虛中,是聲在虛器之中。

    ”甲曰:“以木若泥為鐘則無聲,聲果在虛器之中乎?” 驷不及舌說 欲雲“一言出口,驷馬難追”,《論語》所謂“驷不及舌”也。

    若較其理,即俗諺為是。

    然則泥古之士,學者患之也。

     學書靜中至樂說 有暇即學書,非以求藝之精,直勝勞心于他事爾。

    以此知不寓心于物者,真所謂至人也;寓于有益者,君子也;寓于伐性汩情而為害者,愚惑之人也。

    學書不能不勞,獨不害情性耳,要得靜中之樂者惟此耳。

     夏日學書說  夏日之長,飽食難過,不自知愧,但思所以寓心而銷晝暑者。

    惟據案作字,殊不為勞。

    當其揮翰若飛,手不能止,雖驚雷疾霆,雨雹交下,有不暇顧也。

    古人流愛,信有之矣。

    字未至于工,尚已如此,使其樂之不厭,未有不至于工者。

    使其遂至于工,可以樂而不厭,不必取悅當時之人,垂名于後世,要于自适而已。

    嘉祐七年正月九日補空。

     學書自成家說  學書當自成一家之體,其模仿他人謂之奴書。

    安昌侯張禹曰:“書必博見,然後識其真僞。

    ”餘實見書之未博者。

    廬陵歐陽修嘉祐二年十一月冬至日。

     李白杜甫詩優劣說 “落日欲沒岘山西,倒着接籬花下迷。

    襄陽小兒齊拍手,攔街争唱《白銅》”,此常言也。

    至于“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後見其橫放,其所以警動千古者,固不在此也。

    杜甫于白得其一節,而精強過之。

    至于天才自放,非甫可到也。

      薛道衡王維詩說 “空梁落燕泥”未為絕警,而楊廣不與薛道衡解仇于泉下,豈荒炀所趣止于此邪?“大風”、“飛雲”信是英雄之語也,若“漠漠水田飛白鹭,陰陰夏木啭黃鹂”,終非己有,又何必區區于竊攘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