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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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求懿德”而“肆時夏”也?生民所以困而不安,由於賢人棄而不用。

    官不得其人,則強陵弱,衆暴寡者聽之,子不孝,弟不共者聽之,淫荒無度,侈靡自恣者聽之。

    豈惟聽之而已,重賦斂而民膏為之竭,鬻訟獄而民冤不得伸。

    非懿德之人不能撫安而整饬之也。

    然使其人而果有懿德也,必不肯希榮而幹進,隐於畎畝者有之,遁於山林者有之。

    非咨於衆,訪於人,夙夜求之,不能得也。

    “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周非無懿德也;然而天下之地廣矣,天下之賢多矣,是以廣求之而遍用之也。

    “肆”,陳也,布也。

    用賢者,非以博好士之名也;布之天下,然後民得被其澤也。

    以此觀之,武王之伐商,非富天下也,正以賢才不用而生民不得安,故不得已而伐商也。

    賢才用而百姓安,風俗厚而人心固,則親賢樂利,垂裕後昆;是以永言保之,至八百年之久也。

     【附論】“哀公問政。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

    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

    人道敏政;地道敏樹。

    夫政也者,蒲蘆也。

    ’”(《中庸》) △孔子答哀公問政之旨 哀公問政,孔子何為以“人存”“人亡”告之也?政必待人而後行,前固已備言之矣,況魯,周公之舊,周公所行者即文、武之政,無事於别立章程也。

    但相沿日久,視為具文,實惠不逮於民,亦有苦其不便而改之者。

    舉而行之,本非難事,但患無其人耳。

    無其人,則非惟具文之無益也,而複古亦足以滋弊。

    故曰“其人存則其政舉”也。

    “人道敏政,地道敏樹”,極言非政之難而人之難,猶樹必待地而生,但有地未有不生樹者也。

    “蒲蘆”者,樹之尤易生者也,所以申明政之易舉而惟患不得其人也;孔子所言,證以周公《立政》所言文、武之事,若合符節。

    故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孟子曰:“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馀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

    ”信乎,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家語》誤錄“為政在人”以下 按:孔子答哀公之問當至此而止;下文乃作《中庸》者因為政在人之意推而言之。

    是以“好學”三句,複冠以“子曰”之文。

    則此數十言者,非孔子之言明甚。

    僞撰《家語》者不能辨文義之首尾,乃誤以為至“擇善固執”句止。

    “朝聘以時,厚往薄來”,既非諸侯之事,孔子以告哀公何為?而“在下位”以下明明采錄《孟子》之言,尤其顯然而可見者。

    況《論語》所記孔子之言皆簡而潔,從未有繁而曲如此章者;而“達道”、“達德”、“九經”之屬亦與“人存政舉”之意了不相涉。

    《家語》之誤,顯然可見。

    朱子《章句》亦未及正其失。

    故今補而論之。

     △蒲蘆為草名 “蒲蘆”,或以為蜾,或以為蒲葦。

    朱子《章句》從沈括,以為蒲葦,正與上文“地道敏樹”文義相貫。

    近世學者偶見蜾裸之說,以為新奇,遂極力駁朱子之誤。

    非惟上下文義不相呼應,即令果是,而於義理亦何足為得失乎!聖人此數言者,實為經世要務,得文、武之真傳;乃皆碌碌無所發明,但斤斤於蒲葦、蜾裸之同異,徒勞筆舌,良可歎也! 又按:“蒲蘆”文皆從草,本草名也。

    故《詩》雲:“彼澤之陂,有蒲與荷。

    ”又雲:“魚在在藻,依於其蒲。

    ”而今人呼葦亦多雲蘆葦;又有蘆草生於田中。

    以蒲蘆為草,其說為得之。

    《爾雅》一書本不足據,九州之名與《書》不合;謂夏改載為歲,亦與《經》、《傳》乖剌,其說豈盡可信!就令蒲蘆果為蟲名,亦安見其必非草名也?且非但蒲蘆也,即果裸為蟲名,亦未嘗非草名也。

    《豳風》雲:“果裸之實亦施於宇。

    ”《毛傳》雲:“果裸,栝樓也。

    ”蓋蟲不能施宇,施宇必草木也。

    故《孔疏》雲:“栝樓葉如瓜葉形,蔓延,青黑色。

    ”是果裸不但名蟲,亦兼以名草矣。

    況於蒲蘆文皆從草,而反專以名蟲,斷不可以之名草乎!奈何據《爾雅》之一語,遽欲駁朱子之誤也! “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饣奔饣喜;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詩大雅》) △行潦之喻 細玩詩意,似以“行潦”喻人材,以“挹注”喻擢用。

    言水在泥中若不足用,然挹彼注茲以澄之,即可饣奔饣喜;猶賢人困於泥塗,擢而用之,即可以為君宣猷布化而百姓享其福;此君子所以為民之父母也。

    以行潦為喻者,謂随地有才,不必其大也;雖片長亦足錄,止須一挹注之勞耳。

    傳以“行潦”為喻“豈弟君子”,似尚未盡詩意。

     “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

    豈弟君子,四方為則。

    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

    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於庶人。

    ”(同上) △吉人之媚 此詩三四兩章皆頌禱之詞,曰“土宇厚”,曰“受命長”,曰“百神爾主”,曰“祿爾康”,何以忽繼之以“馮翼孝德”,“吉士”“古人”也?蓋國祚之修短在政事,而政事之得失在人材。

    人主雖甚賢聖,然以一人而禦四方,其耳目必有所不周,其心思必有所不及,故常藉於人材。

    苟左右非其人,則下情不上聞;都邑之宰非其人,則君恩不下達:雖日下恤民之诏,日行利民之政,而民不受益也。

    故必有馮翼孝德,吉士吉人,相與輔君之德,宣君之治,而後厚者常厚,長者益長。

    “媚”者,愛而能遂其心之謂。

    人臣之所大患,在迎合大臣以求援引,剝削百姓以肥身家,而國計民生遂置之於不問。

    “媚於天子”,其不附於權門可知。

    “媚於庶人”,其不黩於貨賄可知。

    國固民安,所以百神主而祿康也。

     △《酌》與《卷阿》之作意 此二篇,《序》皆以為召康公戒成王之詩。

    然玩其語意,似皆詠當日之實事,或成或康,均未可知,蓋守成之世,太平無事,上下恬熙,人主最易安於逸樂,不以人材為事,而成、康乃能法文、武之所以立政者而繼述之,故詩人詠歌而歎美之也。

     周芮良夫之詩曰:“‘大風有隧,貪人敗類。

    聽言則對,誦言如醉。

    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左傳》文公元年) △“貪人敗類” 此何以言“貪人敗類”也?大凡國家用人,才不能皆全,德不能悉備,所貴取其所長,恕其所短;惟貪人則斷不可用。

    何者?人一動於貪心,則不複顧名義,論是非,較曲直,止知利吾身耳。

    昔有磁州知州,以其子掌簿籍;解官之日,會計倉庫,書吏有虧缺至千金者,以二百金納其子,則以此千金入於其父之虧缺中。

    貪之所緻,雖父子亦不顧,複何有於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