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八回 三百年捱不到禍亂相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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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以錦繡為大襁褓,裹祿山,使人以彩輿舁之。

    上聞後宮喧笑,問其故,左右以貴妃三日洗祿山兒對。

    上自往觀之,大喜,賜貴妃洗兒金銀錢,複厚賜祿山,盡歡而罷。

    自是祿山出入宮掖不禁,或與貴妃對食,或通宵不出,頗有醜聲揚于外,上不疑也。

    自唐興以來,邊帥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遙領,不兼統。

    李林甫欲杜邊帥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書,乃奏言:文臣為将,怯當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

    胡人則勇決善戰,寒族則孤立無黨。

    上悅其言,始用安祿山等,諸節度使盡用胡人。

    林甫又數稱祿山之美,上既使遙領平盧節度使,又使兼範陽河東節度使,封東平郡王,出鎮範陽。

    上以承平日久,專以聲色自娛,委政于李林甫,命百官閱視天下歲貢物于尚書省,悉以車載賜李林甫家。

    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寵,杜絕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奸,妒賢嫉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

     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

    自皇太子以下,畏之側目。

     在相位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而上不悟也。

    楊貴妃從兄钊,不學無術,從軍于蜀,貧不能歸。

    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欲結楊妃為内援,求得之。

    使獻春彩于京師,赆以蜀貨萬缗。

    钊至長安,見諸妹分蜀貨以遺之曰:“此章仇公所贈也。

    ”于是諸楊日夜譽章仇兼瓊,上以兼瓊為戶部尚書,而钊日貴幸用事矣。

    以钊為度支郎中,善于聚斂,帑藏充裕,奏請上觀之。

    上由是視金帛如糞土,賞賜無限。

    钊一歲十五遷,以為文部尚書,文部即吏部也。

    钊以圖谶有金刀語,請更名,上賜名國忠。

    李林甫既卒,以楊國忠為相國。

    忠使人誣告李林甫與突厥阿布思謀反,诏追削其官爵,剖其棺。

     初,安祿山以林甫狡狯逾己,故畏服之;及楊國忠為相,祿山視之蔑如也,由是有隙。

    國忠屢言祿山有反狀,上不信。

     國忠以隴右節度使哥舒翰與祿山不協,奏以翰兼河西節度使,與共排祿山。

    是時中國強盛,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一萬三千裡,闾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

    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駝,日行五百裡。

    楊國忠言祿山必反,且曰:“陛下試召之,必不來。

    ”上使召之,祿山聞命即至。

    上由是益親信祿山。

    祿山辭歸範陽,上解禦衣以賜之。

    祿山驚喜,恐國忠奏留之,疾驅出關,乘船而下,晝夜兼行,日數百裡。

    及至範陽,使副将何千年入奏,請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漢将。

    韋見素極言祿山反已有迹,所請切不可聽,上不聽,許之。

    祿山專制範陽、平盧、河東三道,陽蓄異志,殆将十年,養同羅、奚契丹降者八千餘人,謂之曳落河。

    及家僮百餘人,皆力舉千鈞,骁勇善戰,一可當百。

    又蓄戰馬數萬匹,皆高大善走,天下精兵皆聚于河北。

    見上春秋高,又武備廢弛,素有輕中國心。

    以上待之厚,欲待上晏駕,然後作亂。

    會國忠與祿山有隙,屢言祿山且反,上不信,即誣數事以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

     祿山于是決意遽反。

    會有奏事官自京師來,祿山詐為敕書,悉召諸将示之曰:“有密旨,令祿山人讨楊國忠,諸軍宜即從軍。

    ”衆愕然相顧,莫敢異言。

    于是發所部十五萬從,反于範陽,引兵而南。

    時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忽聞範陽兵起,遠近震駭,所過州縣,望風瓦解。

    上聞祿山已反,乃召君臣謀之。

    楊國忠洋洋有得色,曰:“今反者獨祿山耳,其下皆不願也。

    不過旬日,必傳首詣行在。

    ”上以為然。

    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上以為範陽、平盧節度使,乘驿詣東京募兵,旬日得六萬令人,乃斷河橋,為守禦之備。

    封常清與賊戰于武牢,敗績。

    祿山遂陷東京洛陽,徙都之。

    時祿山子慶宗尚宗女在長安,上因誅之。

     以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

    平原太守顔真卿起兵讨賊,遣李平間道奏之。

    上始聞河北諸郡皆從賊,歎曰:“二十四郡,曾無一義士耶?”及平至,大喜曰:“不識顔真卿作何狀,乃能如是。

    ”常由太守顔杲卿與長史袁履謙等起兵讨賊,命崔安石等徇河北諸郡,曰:“大軍已下井陉,朝夕當至,先降者賞,後降者誅。

     于是河北十七郡,皆歸朝廷,合兵二十餘萬。

    其附祿山者,惟範陽、盧龍、密雲、漁陽、汲、邺六郡而已。

    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備未完,且諸兵各遣分徇諸郡。

    賊将史思明、蔡希德引大兵至常山城下,杲卿告急于王承業,承業欲竊其功,利于城陷,遂擁兵不救。

    杲卿晝夜拒戰,糧盡矢竭城陷。

    賊縱兵殺掠,執杲卿、履謙等送洛陽,縛于木橋之柱而剮之,杲卿、履謙至死罵不絕口,顔氏死者三十餘人,于是諸郡複陷于賊。

    安祿山僭号,自稱大燕皇帝,賊群臣各加官有差。

    真源令張巡起兵讨賊,得精兵千人,至雍邱與賈贲合兵,賊将令狐潮引兵攻雍邱,賈贲出戰,敗死。

    張巡力戰卻賊,兼領贲衆,賊蟻附攻城。

    巡束蒿灌脂,焚而投之,賊不得上,城中矢盡,巡縛草為人千餘,被以黑衣,夜缒城,潮兵争射之。

     久乃知其藁人,得矢數十萬。

    其後複夜缒城,賊笑不設備,乃以死士斲潮營,賊兵大亂。

    巡使部将雷萬春,于城上與潮語,賊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動,賊疑為木人,諜問之,乃大驚服。

     巡時伺賊隙,出兵擊之,積六十餘日,大小三百餘戰,賊遂敗走,軍聲大振。

    以李光田為河北節度使,子儀、光弼大敗賊将史思明于嘉山,複河北十餘郡。

    祿山大懼。

    子儀、光弼奏請固守潼關,而引兵北取範陽,複其巢穴,則賊不日可定。

    時賊将崔幹佑在陝州,故為羸弱以誘王師,上遣使促哥舒翰進兵複陝洛,翰奏祿山習兵,必羸師以誘我,宜守不宜禦。

    楊國忠言于帝,趨使速戰。

    翰不得已,撫膺恸哭。

    引兵出潼關,遇崔幹佑之兵于靈寶西源,翰大敗入關。

    幹佑進攻潼關,克之,執翰關洛陽,翰降于賊。

    上聞之大懼,召宰相謀之。

    楊國忠首倡幸蜀之策,上然之。

     明日黎明,上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及親近宦官宮人,出延秋門。

    妃主皇孫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

    至鹹陽望夷宮,日向中,上猶未食。

    國忠自市胡餅以獻,于是民争進粝食,皇孫輩争以手掬食之,須臾而盡。

    上至馬嵬驿,将士饑疲,皆憤怒。

    陳玄禮以禍由國忠,欲誅之。

    會吐蕃使者二十餘人,遮國忠馬,訴以無食。

    國忠未及對。

    軍士呼曰:“國忠與胡虜謀反。

    ”國忠急走,軍士擒殺之,以槍揭其首,并殺其子暄及韓國、秦國二夫人。

    上拖履出驿門,慰勞将士,令收隊。

     軍士不應。

    上使高力士問之,玄禮曰:“國忠謀反,貴妃不宜供奉,願陛下割恩正法。

    ”上曰:“貴妃居深宮,安知國忠謀反?”力士曰:“貴妃誠無罪,然将士已殺國忠,而貴妃仍在左右,豈能自安?願陛下審思之,将士安則陛下安矣。

    ”帝乃命專士引貴妃于佛堂缢殺之,時年三十有八。

    輿屍至驿庭,玄禮等人視之,于是始整部伍為行計。

    國忠妻與幼子日希、虢國夫人、夫人子裴徽,走至陳倉,縣令薛景仙捕誅之。

    上将發馬嵬驿,朝臣惟韋見素一人,父老皆遮道請留。

    帝為按辔久之,乃命太子于後宣慰父老。

    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願帥子弟從殿下東破賊,取長安。

    若殿下與至尊皆入蜀,則中原百姓,誰為之主?”須臾聚至數千人。

    太子不可,曰:“至尊冒險阻,吾豈可朝夕離左右?”涕泣拔馬欲西。

    建甯王.與宦者李輔國執.谏曰:“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心,何以興複?今殿下從至尊入蜀,則中原之地,拱手授賊矣。

    不如收西北守邊之兵,召郭、李于河北,與之并力讨賊,克複二京,以迎至尊,豈非孝之大者。

    何必區區溫清,為兒女之戀乎?” 廣平王做亦勸太子留。

    父老共擁太子,馬不得行。

    上總辔待太子,久不至,使人偵之,還白狀,上曰:“天也。

    ”乃命分後軍二千人及飛龍廄馬從太子,又宣旨欲傳位于太子,太子不受。

     太子既留,不知所适。

    建甯王倓請太子詣平涼,從之。

    一晝夜馳三百裡,至平涼,募兵得五百餘人?軍勢稍振。

    安祿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幹佑兵,留潼關凡十日。

    乃遣孫孝哲将兵入長安,于是賊勢大熾,然無選略,日夜縱酒,專以女色财寶為事,無複有西出之意,故上得安然入蜀。

    太子北行,亦無追迫之患。

    太子至靈武,裴冕、杜鴻漸等上太子箋,請尊馬嵬之命,即皇帝位,以号令四方。

    太子不許,冕等表五上,固争之,乃許之。

    是日,肅宗即位于靈武,尊玄宗曰上皇天帝,複以載為年。

    初,肅宗為太子時,與李泌為布衣交,泌後隐居颍陽,上遣使召之。

    至是谒見于靈武,上大喜,每事咨之,言無不從。

    上皇至成都,從官六軍,至者千三百人而已。

    郭子儀等将兵五萬,自河北至靈武。

    靈武軍威始盛,人有複興之望矣。

    靈武使者至蜀,上皇喜曰:“吾兒應天順人,吾複何憂!”乃制:“自今改制敕為诰,表疏稱太上皇,四海軍國重事,皆先取皇帝進止,仍奏朕知。

    ”命韋見素、房王官、崔渙奉傳國寶玉冊,詣靈武傳位,在位四十四年。

     初,上皇每大宴,先設太常雅樂,繼以鼓吹,出宮人舞霓裳羽衣。

    又奏散樂雜戲,教舞馬百匹,銜杯上壽,引犀象入場,或拜或舞。

    祿山見而悅之。

    至是命搜捕悉送洛陽,祿山宴群臣于凝碧池,盛奏衆樂卑舞象怒目不動,祿山盡殺之。

    梨園子弟往往欷歔泣下,賊皆露刃睨之。

    樂工雷海清不勝悲憤,擲樂器于地,西向恸哭。

    祿山怒,縛于試馬殿前,肢解之。

    上欲以建甯王倓為元帥,李泌曰:“廣平,兄也,使建甯既成大功,将何以處之?”乃以廣平王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李泌為侍謀元帥長史,以讨祿山。

    帝如彭原,廨舍隘狹。

    上與張良娣博,打子之聲聞于外。

    李泌言諸軍奏報停壅,不宜為此,良娣以是怨泌。

    張良娣與李輔國表裡為奸,皆惡泌。

    建甯王倓謂泌曰:“先生薦兄廣平王為元帥,使俠得盡臣子之禮,無以報德,請為先生除害。

    ”泌日:“何也?”倓以良娣為言。

    泌曰:“此非臣子所宜言,願王置之。

    ”倓不從,數于上前诋讦良娣及輔國罪惡。

    二人谮之曰:“倓恨不得為元帥,謀害廣平王。

    ”上怒,賜倓死。

    廣平王大懼,謀去輔國及良娣。

    李泌曰:“不可,但盡人子之孝可也。

    ”王從之。

    上以良娣為淑妃,未幾,竟立為後,李輔國依附之,勢傾朝野。

     安祿山自起兵以來,目漸昏,至是不複睹物,左右動加棰撻,或殺之,人不自保。

    又欲廢慶緒而立嬖妾所生之子慶恩。

    嚴莊與慶緒謀,夜使閹豎李豬兒執刀直入帳中,斲祿山腹,出其腸,流血數鬥而死。

    慶緒即皇帝位,以史思明為範陽節度使。

     先是,祿山得兩京珍貨,悉輸洛陽。

    思明擁重兵,據富資,寝不用慶緒命,慶緒不能制。

    慶緒使尹子奇寇睢陽,許遠告急于張巡,巡入睢陽,與遠合兵固守,晝夜苦戰。

    遠自知才不及巡,其戰事籌劃,一聽于巡,凡十六日,擒賊将,殺賊兵,賊兵夜遁。

    尹子奇複引兵攻睢陽,張巡椎牛享士,盡軍出戰。

    賊見其少,笑之。

    巡帥諸将直沖賊陣,賊大潰。

    明日賊複合兵攻城。

    巡于城中,夜鳴鼓嚴隊,若将出擊者。

    賊聞之,達旦警備。

     既朋,巡乃寝兵絕鼓,賊以飛樓瞰城中,無所見,遂解甲休息。

     巡與将軍南霁雲、雷萬春等十餘将,各将五十騎,開門突出,直沖賊營,營中大亂。

    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