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的生靈

關燈
抗而被度量的強烈的力量。

    周圍的對象既有利又不利。

     在兩種可能的世界裡,審美經驗将不會發生。

    在一個純然流動的世界裡,變化不會得以累積;它不會向着結束而運動。

    穩定和休息也不會存在。

    不過,同樣真實的是,一個完成了的、終結了的世界,将不會有中止和危機的特征,也不會提供解決的機會。

    在一切都已完整(complete)的地方,是沒有完滿(fulfillment)的。

    我們懷着愉悅去設想涅槃以及始終如一的上天福佑,這僅僅是因為它們被投射到我們當下這個重壓和沖突的世界的背景之上。

    因為我們生活于其中的現實世界是運動和高潮的結合,是斷裂和再統一的結合,所以一個活的生靈的經驗能夠具有審美性質。

    活的存在物反複地失去和重建其與環境之間的平衡。

    從紛擾通往和諧的契機是最具有生命力的。

    在一個完成了的世界裡,沉睡和清醒無法被區别開來。

    在一個完全煩亂的世界裡,甚至無法同各種條件進行鬥争。

    在一個依照我們的範型而建立的世界裡,完滿的契機借助節奏性的愉快間歇來加強經驗。

     隻有當借助某種手段與環境進行協商時,内在的和諧才得以實現。

    當内在的和諧不在&ldquo客觀的&rdquo基礎上出現時,它就是虛幻的&mdash&mdash在極端的情形中達到瘋狂的程度。

    幸運的是,對于各種各樣的經驗而言,可以通過許多種方式來進行協商&mdash&mdash這些方式最終是由選擇的興趣所決定的。

    愉悅也許會通過偶然的接觸和刺激而發生;這樣的愉悅在一個充滿痛苦的世界裡并不會遭到鄙視。

    但是,幸福和喜悅卻是一件不同的事情。

    它們通過一種達到我們存在之深處的完滿而形成&mdash&mdash這種完滿是對我們的整體存在與生存條件的調整。

    在生活的過程中,達到一個平衡階段的同時就是開啟一種與環境的新關系,這種關系帶有一種通過鬥争來進行新的調整的潛在力量。

    圓滿完成的時刻,也正是重新開始的時刻。

    任何使完滿與和諧之時出現的樂趣超出其期限之外永久存在的企圖,都構成了從世界的隐退。

    因此,它标志着生命力的降低和喪失。

    但是,通過動蕩和沖突的階段,對一種根本和諧的深層記憶堅持了下來;這種感覺萦繞着生命,就仿佛建立在岩石上一樣。

     大多數終有一死的凡人都意識到,一道裂縫常常出現在他們現在的生活和過去及未來之間。

    于是,過去就像一個負擔那樣牽制着他們;過去侵占着現在,帶着一種悔恨的感覺、一種錯失良機的感覺、一種希望落空的感覺。

    過去作為一種壓迫擱在現在之上,而不是成為一座借之有信心前行的資源庫。

    但是,活的生靈利用它的過去;它甚至可以與自己過去的愚蠢言行成為朋友,以此作為增強現在的謹慎的警示。

    它不是設法靠過去已成就的東西過活,而是将過去的成功用于曉示現在。

    一切活的經驗都把它的豐富歸于桑塔亞那恰當地稱為&ldquo沉靜之反響&rdquo(hushedreverberations)[2]的東西。

     對于充分活躍的存在物來說,未來并非是不祥的,而是一個允諾;它如暈圈般地圍繞着現在。

    它由可能性所組成,這些可能性被感知為此時此地所擁有的東西。

    在真正的生命中,一切都是重疊和融合的。

    但是,我們時常存在于對未來可能帶來的東西的憂慮之中,并在我們之中産生分歧。

    甚至在沒那麼過分擔憂的時候,我們也不喜愛現在,因為我們使它隸屬于不存在的東西。

    由于這樣頻繁地将現在放棄給過去和未來,所以因将過去的記憶和未來的期待吸收進自身之内而在現在完成的一則經驗的幸福階段,就逐漸構成了一種審美的理想。

    隻有當過去不再打擾現在、對未來的期待不令人煩亂的時候,存在物才能與他的環境完全結合并因而充分活躍。

    藝術以特有的激情來慶祝某些契機,在這些契機中,過去加強着現在,而未來則是現在所是的複生。

     因此,為了把握審美經驗的源頭,就有必要求助于人類等級之下的動物生命。

    當工作即是勞動,思想使我們從世界退出的時候,狐狸、狗和畫眉鳥的活動也許至少還提醒和象征着我們如此細分的經驗整體。

    活的動物的充分在場和機警,就在它全部的活動之中:在它戒備的目光中,在它敏銳的聞嗅中,在它耳朵的突然豎起中。

    所有的感覺都同樣處于警戒之中。

    如果你去觀察,就會看到行動融于感覺之中,而感覺也融于行動之中&mdash&mdash這些構成了動物的優雅,人類難以與之匹敵的優雅。

    活的生靈從過去保留下來的東西,以及它對未來所期望的東西,都作為現在的指導而起作用。

    狗從來不是迂腐的,也不是學究的;這些東西之所以會出現,僅僅是由于過去在意識中與現在切斷,并被樹立為可供複制的模型,或者可供利用的倉庫。

    被吸收進現在中的過去繼續進行下去;它奮力向前。

     野蠻人的生活中,有許多東西是麻木的。

    但是,當野蠻人在非常活躍的時候,他便極敏銳地觀察他周圍的世界,并且極迅速地積聚能量。

    當他觀察到在他周圍有什麼東西攪動時,他也被攪動起來。

    他的觀察既是在準備的行動,又是對未來的預見。

    當他在看和聽的時候,他由于其全部的存在而活躍,就如當他在暗中跟蹤他的獵物或者偷偷撤離一個敵人時那樣。

    他的感覺是即時思考的哨兵,是行動的前哨,而不像我們的感覺那樣往往隻是通道,材料可以沿着這些通道被聚集在一起,以便為着以後的和遙遠的可能性而貯藏起來。

     因而,隻有無知才會導緻這樣一個假定,即藝術和審美知覺與經驗聯結意味着降低它們的重要意義和尊嚴高貴。

    經驗,在它是經驗的程度上而言,乃是提高了的生命力。

    經驗并非意味着封閉于某人自身的私人感情和感覺之内,而是意味着與世界的活躍和機警的交往;在其頂點,經驗意味着自我與充滿物體和事件的世界完全相互貫通。

    經驗并非意味着屈從于無常和無序,它為我們提供了唯一的穩定性,這種穩定性不是停滞而是節奏性的和發展着的。

    因為經驗是有機體在一個物的世界中以其奮鬥和成就所體現出的完滿,所以乃是萌芽中的藝術。

    甚至在它的雛形中,經驗也包含着對喜悅的知覺的允諾,而喜悅的知覺正是審美的經驗。

     *** [1]英文原書中用斜體表示強調,本書中處理為楷體。

    &mdash&mdash譯者 [2]&ldquo這些熟悉的花朵,記憶猶新的鳥鳴,還有這陣陣泛亮的天空,犁溝道道而草兒茂盛的田野,它們每一個都有着一種個性,這個性由多變的樹籬所賦予。

    如此的這些事物便是我們想象力的母語,這語言滿載着我們飛逝的童年時光所留下的所有微妙而難解的聯想。

    我們今天在陽光和深草間的喜悅很可能隻是疲倦靈魂的虛弱知覺,倘若不是因為遙遠年代的陽光和草地的話,那遙遠年代的陽光和草地依然活在我們中間,并将我們的知覺變成愛。

    &rdquo&mdash&mdash喬治·艾略特(GeorgeEliot)《弗羅斯河上的磨坊》(TheMillontheFl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