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的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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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其自身存在的諸器官并非其所獨有,而是承蒙他們的遠古動物先祖的長期奮鬥和功績所賜。

     所幸的是,一種關于經驗中審美地位的理論,當它在其基本形式中是從經驗開始時,便無須在微小的細節中失去自身。

    概括的綱要就足夠了。

    最需要着重考慮的是:生命乃是在環境中存續的;不僅是在環境之中,而且是由于環境,通過與環境相互作用。

    沒有什麼生靈僅僅活在它的皮膚之下;它的皮下器官是聯系其身軀之外的東西的手段;而且,為了活着,它必須通過調整和防衛以及征服來使自身适應那些身外的東西。

    每時每刻,活的生靈都暴露于來自其環境的危險;并且,每時每刻,它都必須利用其環境中的某些東西來滿足其需要。

    一個活的存在物的生涯和命運密切地系于它同其環境的相互交換,這種系于不是外在的而是以最為内在的方式。

     一條狗蹲伏在其食物邊低嗥,在失敗和孤獨時狂吠,在它的人類朋友回來時擺尾,這些都是包括人連同他馴養的動物在内的自然媒介中的生活含義的表現。

    每一種需要,比如對新鮮的空氣或食物的渴望,都是一種缺乏,它至少表明與環境之間暫時缺乏足夠的調整。

    但它也是一種要求,即進入環境之中,以便通過至少建立一種暫時的平衡來補償缺乏并修複調整。

    生命本身由各個階段組成,在這些階段中,有機體與周圍事物的同步先是錯亂,随後再恢複與它的一緻&mdash&mdash或者通過努力,或者靠某些好機會。

    而且,在一個成長的生命中,這種恢複從來不是僅僅回到先前的狀态,因為憑借成功地經過不一緻狀态和抵抗狀态,生命得到了豐富。

    如果有機體與環境之間的缺口過大,這個生靈就會死亡。

    如果它的活動沒有通過暫時的異化而有所提高,它就僅僅在維持生命。

    當暫時的紛争轉化為一種更為廣泛的平衡,即有機體的能量與其生活條件的能量之間的平衡,生命便得以成長。

     這些生物學尋常事件所具有的意義不止在生物學上;它們延伸到經驗中審美性的根基。

    世界上充滿着漠視生命甚至敵對生命的事物;而生命所賴以維系的過程恰恰就傾向于使它同其環境斷開失調。

    不過,如果生命要繼續并且在繼續中擴展,就要克服對立和沖突的因素;就要将它們轉化為能力更高和意義更深的生命的不同方面。

    通過擴展(而不是通過收縮和被動地适應),有機調适的奇迹、生命調适的奇迹才會實際地發生。

    這便是尚處于萌芽中的由節奏而獲得的平衡與和諧。

    平衡不是機械地和惰性地發生的,而是出于并由于張力才發生的。

     在自然之中,甚至在生命水平之下,有些東西也并不僅僅就是流動和變化的。

    無論何時,隻要一個穩定的哪怕是運動的平衡達到了,那麼,形式也就出現了。

    諸變化彼此鎖定并相互支撐。

    無論何處,隻要有這種連貫性,就有持續性。

    秩序并不是從外部強加的,而是由彼此轉移的各種能量之間的和諧互動關系所造成的。

    因為秩序是活動的(不是因與所進行的東西無關而保持靜态的事物),所以秩序本身就是發展的。

    它逐漸将更為多樣的變化包含到其平衡的運動之中。

     在一個不斷遭受無秩序威脅的世界裡&mdash&mdash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活的生靈若要繼續活下去,便隻有靠利用存在于它們周圍的無論什麼秩序,并将其合并到它們自身之中&mdash&mdash秩序才必然是值得贊美的。

    在一個像我們的世界裡,每一個獲得感覺能力的活的生靈都歡迎秩序;無論何時,隻要發現它周圍有相稱的秩序,它就帶着一種和諧的感覺反應去歡迎。

     這是因為,隻有當有機體在與它的環境分享有秩序的關系時,它才得以維護對于活着來說必不可缺的穩定性。

    而當分享跟随在斷裂和沖突的階段之後時,它便在自身中承載了類似審美的圓滿完成的萌芽。

     與環境喪失整合和恢複統一的節奏,不僅持續存在人的身上,而且為人所意識;它的條件便是人用以形成目标的材料。

    情感是實際發生的或即将發生的斷裂的意識符号。

    分歧是引起反思的誘因。

    修複統一的渴望使純粹的情感轉變為對作為實現和諧之條件的物體的興趣。

    随着這一實現,反思的材料作為物體的意義被合并到物體之中。

    由于藝術家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操心于統一得以成就的經驗階段,他并不回避抵抗和緊張的契機。

    他毋甯說是培養它們,這個培養不是為着它們自身,而是因為它們的潛力可以帶給生動的意識以一種統一而完整的經驗。

    與那些目标為審美的人相反,科學探究者感興趣的是問題、情境,在那裡,觀察質料和思想質料之間的緊張是被标識出來的。

    當然,他也操心于它們的解答。

    可是,他并不停留于其中;他轉而前往另一個問題,并将所獲得的解答僅僅用作借以邁向進一步探究的一塊墊腳石。

     因而,審美之物和理智之物之間的不同乃是某種恒常節奏中重音所落位置的不同,這種節奏所标識的正是活的生靈與其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

    經驗中兩個重音的最終質料是同樣的,正如它們的一般形式也是同樣的。

    那種認為藝術家不思考而科學探究者别的什麼也不做的古怪想法,乃是将拍子和重音的不同轉換為性質不同的結果。

    當思想者的觀念不再僅僅是觀念而變成對象的整體意義時,他便有着審美的契機了。

    而藝術家也有他關注的問題,他邊工作邊思考。

    但是,他的思考更為直接地體現在對象之中。

    科學探究者因為距離其目的比較遙遠,所以他借以操作的是符号、詞彙以及數學記号。

    而藝術家就用他所工作的定性媒介本身來進行思考,那些手段離他所生産的對象如此之近,以至于它們直接融入對象之中了。

     活的動物不必将情感投射到經驗的對象之中。

    遠在自然被加以數學描述之前,或者,甚至在它被描述為一堆諸如顔色及其形狀的&ldquo第二&rdquo性質之前,自然就已經是善良的與可恨的、溫和的與乖僻的、惹人生氣的與給人安慰的。

    甚至像長和短、實和虛這樣的詞,對于除理智上被特化之外的人來說,已然承載了一種道德的和情感的含義。

    辭典會告訴查閱者,如甜和苦這些詞早期的用法并非是表示感覺的性質,而是區分贊許的和敵對的事物。

    它怎麼可能不是這樣呢?直接的經驗來自彼此相互作用的自然和人。

    在這種相互作用中,人的能量聚集、釋放、控制、受挫和獲勝。

    在短缺與滿足、做的沖動與做的抑制之間,存在着節奏性的拍子。

     所有在變化的渦流中産生穩定和秩序的相互作用都是節奏性的。

    潮水有退也有漲,心髒有收縮也有舒張,這些都是有秩序地變化。

    變化在限度内運作。

    越出那設定的界限便是毀滅和死亡,但是新的節奏也由之而建立起來。

    對變化的成比例的攔截确立起一種秩序,這種秩序在空間上成型,而不是僅僅在時間上成型:比如大海的波浪,波浪來回在沙灘上留下一道道波紋,以及羊毛狀而黑底裡的雲彩。

    缺乏與滿足之間的對立、鬥争與成就之間的對立、完全無規則與随後之調整之間的對立,形成了行動、感覺和意義于其中合而為一的戲劇性場景,結果是平衡和反平衡。

    它們既不是靜态的,也不是機械的。

    它們表現了因通過克服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