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待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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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梳妝台上。

    從黑色皮包擋着的地方可以看見牛皮紙的一個角兒。

     今天帶來的200萬日元裡面,有180萬是自己的存款,另外的20萬是從一位當副教授的朋友那裡借的。

     這筆存款是為自己在不久的将來去德國留學而準備的,是他一點一滴攢起來的。

     200萬、300萬,說起來容易,可是從日常生活的角度來考慮的話,無論如何也算得上是一大筆錢,用這些錢可以購買多少有用的書籍啊!且根本用不着像平時那樣精打細算…… 各務胡亂地生起氣來。

    用麻子的話來說,被一個才二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輕而易舉地索走那麼多錢,而且還被這些錢搞得團團轉,這實在太令人氣憤了。

     各務心裡湧起一種無聊的感覺,果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嗎了 但是事已至此,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一步一步地具體想一想,他不由得認識到:到頭來自己還是得硬着頭皮準備好錢,把它交給奈津實,讓她給嚴守秘密,隻有這樣才是把損失控制在最小限度的唯一辦法。

    否則,一旦從奈津實那裡将麻子的名字洩露出去,最後警察肯定會查出他倆之間的關系。

    正因為倆人至今隐瞞了這一事實,所以到時候肯定會被散布得沸沸揚揚,然後反過來一定會成為刺向各務和桂木身上的一把利劍。

    更進一步來說,這件事肯定也會左右公害糾紛一事發展的趨勢。

    不僅如此,也許會使麻子蒙受殺害中谷的不白之冤,從而使麻子陷入難以擺脫的困境。

     說到底,無論如何還得必須讓奈津實嚴守秘密,這等于用250萬日元來買三個人的命運。

    既然是買東西,就不必生氣,也不必覺得荒唐。

    而且這錢由自己和麻子一起來籌措也是自然的事情。

    是的,這麼一點負擔,與倆人的所作所為相比,豈不是一種過于輕的懲罰嗎? 各務将目光從梳妝台上移開,然後将方糖放進麻子沏好的熱乎乎的紅茶裡。

     可是,如果這筆錢也不能堵住奈津實的口呢? 如果奈津實表示對這個數目不滿意,或者暗示以後再來敲詐的話,那将怎麼辦呢? 這些想法,在他來這裡的途中,就已經使他陣陣發作般地不寒而栗了。

     他覺得這種恐怖的想法一下子變成了殘酷的現實,因為與敲詐者決鬥的時刻已經迫在眉睫了。

     如果對方不同意,最壞的打算……? 麻子用懷疑的目光注視着他。

     此刻,走廊裡的電話鈴聲響了,倆人對視了一下。

    此刻已是3點零2分。

     在各務的目光鼓勵下,麻子走到走廊裡,對方或許就是奈津實。

     “喂,喂——?” “喂?” 一個男人的低沉的聲音傳進了麻子耳朵裡,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原來是桂木打來的。

     “我公司需要用一下印鑒證明,喂……喂?” 桂木總是開門見山地說出要辦的事情,他見麻子沒立刻回話,就不耐煩地喊道。

     “好!” “請給我取兩份。

    ” “好……” “因為明天早晨用,所以希望你今天就取來準備好。

    怎麼樣?” “行……” 麻子心裡想:區公所5點就應該下班了。

    不管怎樣,她還是答應了。

    接着對方挂了電話。

    ’ 麻子一時按捺不住怦怦的心跳,慌亂地返回了茶室。

     各務也聽出了是桂木打來的電話,他隻是帶著有點擔心的目光看着麻子,一言不發。

    麻子輕輕地搖了搖頭、暗示他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然後坐在了他身邊。

     各務伸出手來,緊緊地握住了麻子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他盡力克制住擁對方入懷的沖動,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奈津實就要來了。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眺望着仍下着——細雨的院子。

    從外面不時地傳來汽車的響聲,屋子裡卻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小雨點敲打屋檐的聲音以及木造房屋吱吱呀呀的響聲。

    天空中均勻地分布着一色的凝重的陰雲,看起來時光仿佛已停止了流動。

     會不會有一天能和面前的這個人就這樣在一個家中度過這靜谧時光呢? 麻子猛然陷入了痛苦的幻想之中。

    緊接着,隻是在一瞬間,她的意識超越了現實中的一切,她相信這一天肯定會來到。

    由于現實太飄忽不定了,所以她好像在極力朝着自己理想的目标想象着。

     已經3點半了。

     門鈴終于響了。

     各務又一次輕輕握住麻子的手。

     “沒事的,沉住氣……我随後就出來……” 麻子下意識地點着頭,繃緊膝蓋站了起來。

     她一個人走到門口。

     麻子從窺窗的圓孔裡看到一個女人的影子在門外晃動,那人在不停地按門鈴。

    因為下着雨,且可能由于對方出于不想露面的心理,隻見她從上到下披着一條深綠色的大披肩。

     麻子習慣性地想問一下來人是誰,可是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不希望有人會聽到她們的談話,哪怕是過路的人。

     她說了聲“請稍等一下”,就打開鎖,開了門。

     “哎呀,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 站在面前激動地跟自己說話的,是在書法學校裡結識的那個鈴木夫人。

     “最近你一直在家休息嗎?出什麼事了嗎?” 麻子一時沒說出話來,但對方看樣子也并不太指望麻子回答,接着說: “我家那口子一大早就去名古屋出差了,預計當天就能回來,但是他回來後反正還要到什麼地方釣會兒魚才能回家。

    不過,他把車子留下了,所以我想這是個機會,于是到清濑市的一個朋友家裡去了。

    這不,剛回來……” 她一邊喋喋不休地說着,一邊以她特有的大模大樣的姿勢解下了長披肩。

    她好像是把汽車停在門前,跑着過來的,身上幾乎沒有淋濕。

     “因為今天孩子也到私塾上學去了,很晚才能回家,咱倆又多日不見了,所以想和你聊聊,就繞到這裡來了……” “哎呀,那太謝謝了……” 麻子很着急也很擔心,如果奈津實看到了夫人的身影也許會引起戒心而撤回去。

    麻子一邊用微笑掩飾自己的焦躁情緒一邊說: “哎……您特意來一趟實在太對不起了……” 聽了這句話,夫人就已經皺起了眉頭,她是一個面部表情豐富的女人。

     “真不湊巧,現在好像我丈夫公司那邊……” “哎呀,那太遺憾了!” 鈴木夫人看上去确實很不滿。

    她朝門裡邊環視了一下,發現裡面并沒有客人脫下的鞋子,于是臉上露出幾絲懷疑的神色,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來。

     “我想和你聊一聊孩子升學的事,因為桂木夫人是個有文化的人。

    ” “唉呀!您太客氣了,不過,等下次咱們練完書法回來後或……” “那很難抽出時間來的。

    我那口子平時回家比較早,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喝幾杯,準備菜肴也是很費事的,所以他出差的時候我覺得好輕松啊!” 麻子想盡快結束談話,一聲不吭地點着頭。

     “今天總算有機會可以悠閑一會兒了,可是,已經有客人來了,真不湊巧。

    ” 她再次依依不舍地朝走廊裡面瞅了瞅,最後終于死了心,微笑着說; “對不起,打擾了,再見!” “實在太對不起了,路上請小心!” 當看到鈴木夫人的國民牌汽車啟動後,麻子關上了門。

     麻子渾身軟綿綿的,從走廊裡走了回去。

     各務正站在拉門的旁邊。

     麻子擡頭看了看表,已經3點45分了,這麼晚了…… 奈津實是不是不來了呢? 一瞬間,這種念頭從她腦海中閃過。

     為什麼不來呢?——原因不清楚。

    是改變主意了嗎?還是刑警盯的太緊,出不了門呢? 總之,到這個時候還沒有音信,這不是表明不來了嗎? 然而,這一念頭不但沒給她帶來放心的感覺,反而使她産生了新的恐怖。

    連個電話也沒打過來,是不是奈津實覺得會出什麼危險,所以就改變了主意,準備把麻子的名字老老實實地彙報給警察呢?要麼,是不是她又想出什麼更毒辣的手段了呢? 自已被别人愚弄得狼狽不堪,結果還不是沒有逃出遭世人譴責的命運嗎? 想着想着,麻子的臉都被氣歪了。

     麻子像決了堤一樣放聲大哭起來,各務用雙臂抱緊了她。

     他用雙手撐着麻子,輕輕地把她放在膝蓋上。

     麻子在他懷裡扭了扭身子。

     委屈、凄慘、痛苦、絕望等像暴風雨一樣瘋狂地向她襲來。

    警察的脅迫、勒索者的威逼,還有來自丈夫無言的壓力以及有負丈夫的痛心的自責……在狂風暴雨肆虐的懸崖上,倆人拼命地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在漸漸地、漸漸地被掰開,這種幻影總是在麻子的腦海裡閃現着。

     各務試着讓麻子冷靜點。

    當他感到不湊效時,就一動不動地抱着麻子的肩膀。

    然後,他默默地将自己的食指塞進了仍在抽泣的麻子的上下齒之間。

     為了按捺發自内心的悲痛,麻子咬緊了牙關,差點沒把各務的手指咬破。

     各務強忍住疼痛,他想借此來分擔麻子的痛苦,哪怕隻是一點點…… “林奈津實從昨夭起就一直未返回她的公寓。

    ” 10月24日,星期日。

    小野木刑警比平時上班稍微晚了點兒,上午10點才到西荻窪署的專案組。

    他一走近平井警部的辦公桌,就緊張地做了以上的報告。

    可能是從今天早晨起就冷得不合時令吧,他那白皙的臉頰上泛着紅暈。

     “什麼……!” 平井猛地皺起眉頭擡頭看着小野木。

     “我今天早晨來這裡之前,先到位于阿佐谷的壽莊公寓看了看。

    因為昨天沒有去,所以總有點不放心。

    奈津實房間的門上着鎖,這也不稀罕,不過……” 小野木住在高圓寺,而奈津實住的公寓正好位于他去西荻窪署上班的路上,而且最初查清奈津實地址的,也是他和警視廳的露口刑警。

    當時由于一點大意,就讓那個好像是中谷浩司的人溜掉了。

    這種懊悔,在年輕的小野木心中永遠也抹不掉。

    中谷死後,暫時解除了對壽莊的監視,但是他仍然每天到那裡去一趟,或者從外面窺視一下情況,或者跟奈津實打聲招呼。

    小野木這樣做,是想伺機查出仍然隐藏在她身邊的有關線索。

     “我知道那個女人早晨愛睡懶覺,所以9點時房門上鎖也不足為奇。

    可是,因為窗簾敞着,所以她應該是起床了。

    我敲了敲門,卻沒有回聲。

    我靠近窗前往屋裡一瞧,發現她的被子沒鋪,人也不見了蹤影。

    當時我想她是不是去廁所或什麼地方了,‘就在外面等了四五分鐘,可是……” 小野木說起話來總是一闆一眼,把他的報告内容概括起來,則是—— 他幾乎每天都在監視奈津實的活動,今天早晨突然發現奈津實不見了,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接着他敲了下隔壁的門。

    他知道一名在新宿的一家酒吧裡當招待的女人住在這間房子裡、且平時與奈津實關系不錯。

    這個女人好像早晨起床也沒規律,這是工作性質決定的。

     他耐心地敲了一會兒門,這位叫舟橋時子的女人最後不情願地起了床,闆着臉走了出來。

     “阿奈好像從昨天下午起就到哪裡去了,昨天晚上我從店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