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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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傷口上。

    我們每個人都盡心盡力地安慰她。

    帕希在小屋裡一連躺了好幾天,一動都不能動。

     如果帕希不是個活潑快樂、惹人憐愛的女孩,那她就會少受好多罪,就不必忍受日複一日的欺淩;而那頓毒打之後,帕希真的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快樂了。

    她的心裡滿是憂傷,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的步伐不再輕快,她的眼神不再閃爍着光芒,她那活力四射的青春模樣一去不複返了。

    她終日惶惶不安,晚上常常會驚醒,在睡夢裡都會喃喃地懇求着上帝開恩。

    她不像以前那樣愛說愛笑了,而是終日埋頭幹活、一言不發。

    她的臉上再也沒有笑容,唯有疲憊和憂傷。

    以前,我們一直能看到她歡欣鼓舞的樣子;而現在,卻隻能看到她默默垂淚。

    帕希的心已經被她無法承受的痛苦和不幸摧殘得支離破碎。

     在主人的眼裡,帕希跟他們家養的畜牲并沒多少區别——無非就是漂亮一點,價格更高一點,也許還更聰明一點,但也沒有聰明到哪兒去。

    在她的内心裡,隻是模模糊糊地對上帝和來世抱着一線希望;至于救世主,她早已隐隐地感到了絕望——會有救世主來拯救像她這樣的人嗎?對于未來的生活,她感到無比迷惘——她無法理解肉體之存在和精神之存在的區别。

    幸福對她而言特别簡單,隻要遠離皮鞭、遠離勞作、遠離殘酷的主人,那就是幸福。

    有一首小詩能很好地描繪她的心态:
“我并不祈求,
高高在上的天堂。

    
我隻渴望,
受壓迫的人能挺起胸膛。

    
唯有無盡的長眠和安詳,
才是我心向往之的天堂。

    ”
有些地方的人普遍認為,奴隸并不懂得“自由”為何物。

    這是一種非常荒謬的觀點。

    貝夫河畔的奴隸也許是生活得最為痛苦的奴隸,奴隸制度的黑暗在那裡體現得淋漓盡緻,當地奴隸主那些殘忍粗暴的手段是其他蓄奴州的人都聞所未聞的;但是,貝夫河畔最懵懂無知的奴隸都深深懂得“自由”為何物。

    奴隸們都明白,有了自由就有了種種權利;有了自由才能擺脫種種不公平的待遇;有了自由才能獲得勞動的果實;有了自由才能享有家庭的安康。

    每一個奴隸都親眼見證了自己所過的生活和白人享有的生活之間存在着多大的區别,每一個奴隸都能意識到法律的不公——身為奴隸的人,不光不能享有自己的勞動果實,不光要對主人卑躬屈膝,還要忍受無盡的折磨,甚至連半點反抗的權利都沒有。

     帕希在遭受了那頓毒打之後,開始深深地向往自由。

    在她的腦海深處,有一片自由之地。

    她曾無數次聽人說起,在遙遠的北方,人人平等,沒有主仆之分。

    在她心裡,那樣的地方就是樂土,就是人間天堂。

    帕希也渴望能自由自在地生活,能為自己而勞作,能住在屬于自己的小屋裡。

    這是多麼令人神往的生活。

    可惜,這對于她而言,隻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而已。

     這種環境對白人孩子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埃普斯的大兒子當時十歲出頭,是個特别聰明的孩子。

    他常常會學着大人的樣子,四處追打奴隸,特别喜歡欺負老實的老亞伯拉罕。

    我每次看到他都扼腕歎息。

    他喜歡把老亞伯拉罕叫過去審問一番,然後用他小小的腦袋瓜思考一下,要是覺得需要教訓一下老亞伯拉罕,他就像模像樣地狠狠抽上幾鞭。

    他常常騎着小馬、帶着鞭子到地裡來,假裝自己是個工頭,每次都逗得埃普斯哈哈大笑。

    他肆意地揮舞着皮鞭,大聲呵斥奴隸,催促大家快點幹活,甚至有時還學着埃普斯罵幾句髒話;他老爹看在眼裡,樂不可支,特别引以為傲。

     俗話說,三歲看到老。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不管他們本性如何,都會對奴隸的痛苦熟視無睹。

    這些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慢慢變得越來越殘忍、越來越無情;而且,他們并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甚至還會覺得自己是仁慈慷慨之人。

     埃普斯的兒子不是個生性卑劣的孩子,但是,他所處的環境蒙蔽了他的心智,讓他無法理解“人人生而平等”這個最簡單的道理。

    他從小就把黑人當成動物看,除了會說話、能幹活、更值錢之外,和家裡養的其他畜牲并沒有區别。

    他從小看着黑奴像騾子一樣給他父親幹活、被他父親鞭笞踢打,他習慣了奴隸看到他就摘帽行禮、卑躬屈膝,所以在他的認知裡,奴隸生來就是這樣的。

    那裡的人從小就形成了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從小就把黑奴直接與人類區别開來,這也難怪我那些受苦受難的同胞們會備受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