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吳敬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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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家世和生平 吳敬梓,字敏軒,号粒民,安徽全椒人,移居南京後,自号秦淮寓客,晚年又署文木老人。

    康熙四十年(1710),出生在“科第仕宦多顯者”的一個官僚家庭。

    遠祖在明代永樂年間被封為骁騎尉,受邑江蘇六合。

    高祖吳沛,字海若,為人耿介正直,甯肯貧居度日,不願攀附權貴,時甯國太守關骥以書召進,他謝而不往。

    吳沛博學多才,能文善詩,工書法。

    最近發現了他的遺作珍本《西墅草堂遺集》,是由其子吳國鼎、吳國器、吳國缙、吳國對、吳國龍各輯一卷,另外還著有《詩經心解》六卷、《讀史論略》、《四書口授真解》等。

     吳敬梓的曾祖吳國對,順治時的探花,選拔為翰林院庶吉士,工于詩賦古文,善書法,還擅長八股文,著有《賜書樓集》二十四卷。

    吳敬梓家鄉又發現了吳國對《賜書樓集》之外的逸詩《吳玉随詩翰》,是手抄本,從中不僅可以看出吳國對的詩作成就,而且還能領略他的書法造詣。

     吳敬梓的祖父吳旦做過州同知,“一時名公巨卿多出其門”。

    祖輩中的吳晟是康熙十五年(1676)進士,著有《洪範辨證》、《周易新解》等。

    吳晟康熙三十年以一甲第二名及第,亦有文名,著有《寶稼堂集》、《卓望山房集》等。

    對吳氏家族來說,這是他們引以為榮的黃金時代,吳敬梓就曾以自豪的口吻做過這樣的描寫:五十年中,家門鼎盛。

    陸氏則機、雲同居,蘇家則轼、轍并進。

     子弟則人有鳳毛,門巷則家誇馬糞。

    綠野堂開,青雲路近。

    賓客則輪毂朱丹,奴仆則繡錦妝靓。

    卮茜有千畝之榮,木奴有千頭之慶。

     友人王又曾也說:“國初以來重科第,鼎盛最數全椒吳。

    ”②詩賦的語言,固然難免誇飾,但也可見他家的顯赫的聲勢。

    但到了他父親吳霖起,家道開始衰落,吳氏家族的黃金時代一去不複返了。

    吳霖起是康熙丙寅年(1686)的拔貢,做過江蘇贛榆縣教谕。

    吳敬梓稱述他父親能“守子雲之志,安黔婁之貧”,“鲑菜蕭然,引觞徐酌”,是一個重節操、淡泊名利,具有正統儒家思想的知識分子。

    吳敬梓十三歲喪母,十四歲随父至贛榆任所。

    在父親的督促下,吳敬梓不倦地學習着,他“讀書才過目,辄能背誦”③,開始顯露出文學才華。

    這樣的家庭與環境,使他窺見了八股文寫作的門徑,所謂“搦管為文摧齊偶,漸得佳境啖蔗甘”,“下筆麗麗千言就,縱橫食葉如春蠶”。

    他深切渴望有朝一日能在科場上大顯身手。

    與此同時,他還進行詩歌創作。

    《文木山房集》收有他的第一首詩:《觀海》:浩蕩天無極,潮聲動地來。

    鵬溟流隴域,蜃市作樓台。

    齊魯金泥沒,乾坤玉阙開。

    少年多意氣,高閣坐銜杯。

    此詩充分表現了少年時代吳敬梓的奮發意氣和廣闊胸懷。

     康熙六十一年吳霖起因病辭官,吳敬梓陪送父親從贛榆返回故裡,但吳霖起終于一病不起。

    吳敬梓二十三歲中秀才,也就是在這年,父吳霖起病故。

    從此吳敬梓的生活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先是族人們倚仗人多勢衆,提出了分①吳敬梓:《文木山房集·移家賦》。

     ②王又曾:《丁辛老屋集》卷12。

     ③程晉芳:《勉行堂文集·文木先生傳》。

     家的要求,“兄弟參商,宗族诟谇”。

    在一場争奪遺産的内戰中,孤立無援的吳敬梓終以失敗告終,留給他的資财寥寥無幾。

    分家之後,吳敬梓的病弱的妻子陶氏也因不甘忍受族人的欺淩,飲恨而死。

    他對人生、社會的看法也由此發生了變化。

     吳敬梓從小“不習治生”,又慷慨好施,揮金如土,“性耽揮霍”,“傾酒歡呼窮日夜”,不上十年就把家産蕩盡,開始了窮困潦倒的生涯,正像他自己後來所回憶的:“田廬盡賣,鄉裡傳為子弟戒”。

    這時,他在科舉道路上也很不得意。

    考取秀才以後,一直沒有中舉。

    雍正七年(1729)他到滁州去應科考,由于“文章大好人大怪”,他有被黜落的危險,幸虧後來遇到一位姓李的學政,才破格加以錄取。

    但到了秋季,他參加鄉試,卻又名落孫山。

    這件事使他對科舉制度的本質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和體驗。

     科學考試上的失敗,親友故交或拒之門外,或避于路途,于是,他在雍正十一年三十三歲時,懷着“逝将去汝”的忿滿心情,同他新娶的續弦夫人葉氏自全椒移居南京秦淮水亭。

    這時家境雖已很困窘,但他仍愛好賓客交遊,“四方文酒之士,推為盟主”①。

     在南京的日子裡,對于吳敬梓撰寫傑作《儒林外史》有着特殊意義。

    他結識了當時許多著名學者、文人,甚至還與道士、藝人頻相往來。

    特别是他還從程廷祚、樊聖谟等朋友中,接觸到清初進步的哲學思想,這都為他寫作《儒林外史》和其他詩文創作提供了不少素材,也得到了思想藝術構思上的哲理啟示。

     家道中落,使吳敬梓對世态人情有了更深切的體驗,場屋失利,也使他對舉業由熱衷到失望,提出了“如何父師訓,專儲制舉才”的懷疑。

    他逐漸看到了官僚的徇私舞弊,豪紳的武斷鄉曲,膏粱子弟的平庸昏聩,舉業中人的利欲熏心,名士的附庸風雅和清客們的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