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鄭闆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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闆橋“壯歲客燕市,喜與神宗尊宿及期門、羽林諸子弟遊,日放高談,臧否人物,無所忌諱,坐是得狂名”①。

    還有一次是在闆橋四十歲那年秋天,出遊杭州,漫步在風光明媚,“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子湖堤上,懷古詠今。

    他還多次來往錢塘江邊,領略潮漲潮落、雲起雲飛的壯觀,興之所至,不能自已,吟出了《韬光庵》、《觀潮行》、《弄嘲曲》等壯麗詩篇。

    闆橋的前半生,就是這樣度過的:讀書、授課、著文、賣畫、出遊。

    此時的心情,正如他在《落拓》中自我寫照的那樣:“乞食山僧廟,縫衣歌妓①《鄭闆橋集·教館詩》。

     ②《鄭闆橋集·七歌》之五。

     ③《鄭闆橋集·七歌》之一。

     ①《鄭闆橋集》附錄。

     家。

    年年江上客,隻是為看花。

    ” 第二節 清廉為官 闆橋雖然落拓不羁,濟世之志卻未泯滅,四十歲以後還在為功名奔走。

     他不願一輩子僅做個“錦繡才子”,曾說:“凡所謂錦繡才子者,皆天下之廢物也,而況未必錦繡者乎!”在他看來:“讀書作文者,豈僅文之雲爾哉?将以開心明理,内有養而外有濟也。

    得志則加之于民,不得志則獨善其身。

    ”①他也有進入仕途之心,因為這不僅能安身立命,而且能兼濟天下,這才算不枉讀了半生詩書。

     闆橋自己雖然也很想成為匡時濟世之才,然而幾次赴考,均名落孫山,所以一度心灰意冷,行迹散漫。

    不過,他認為,做官應讀書,但讀書不一定做官:“凡人讀書,原拿不定發達,然即不發達,要不可以不讀書。

    ”即使不做官,也應該好好讀書,“東投西竄,費時失業,徒喪其品,而卒歸于無濟,何如優遊書史中,不求獲而得力在眉睫乎!”②闆橋進入中年後,曾有兩段時間專心讀書,一次是在雍正六年(1728) 他三十六歲時,住興化天甯寺,主要是攻讀“四書”“五經”,同時學習研究書法藝術,曾手寫《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各一部;書中直、隸、行、草相參的雛形已初步形成,盡管還嫌稚俗,卻已顯出一定功夫。

    第二次是在雍正十三年他四十三歲時,由于得到朋友的資助,他再度離開家鄉,到焦山别峰庵、雙峰閣發憤攻讀。

    這回學習内容則更廣泛了,除讀“四書”“五經”外,還讀《左傳》、《史記》、《莊子》、《離騷》及賈、董策略、諸葛表章、韓文、杜詩、二十一史等,可謂經、史、子、集通觀博覽。

    這樣系統的學習,為他後來的參政、論世、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雍正十年,闆橋四十歲時曾赴南京鄉試,中了舉人。

    而經過這次焦山借宿苦讀,終于在乾隆帝即位那年(1736),赴京都應試,中了進士。

    他得意地畫了一幅《秋葵石筍圖》,并題上一詩:“牡丹富貴号花王,芍藥調和宰相樣。

    我亦終葵稱進士,相随丹桂狀元郎。

    ”此時,他已四十四歲,雖不能像牡丹、芍藥在春天與群花争豔,卻能像秋葵那樣與丹桂齊芳。

     在封建社會裡,“學而優則仕”是通行的法則,鄭闆橋作為封建時代的知識分子,當然也不會回避這一條路徑。

    但他自乾隆元年中進士後,直至乾隆六年他四十九歲時,才被選為七品縣令,去山東範縣就任。

     範縣是魯西的一個小縣,地處黃河北岸。

    闆橋騎了毛驢,帶了書僮,一捆行李,幾包書,一張琴,來到範縣縣衙。

    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縣府衙門的牆壁打了百來個洞,大家莫名其妙,他解釋說是“出前官惡習俗氣耳”。

    因為在他看來,縣衙與外面隔着厚厚的牆,新鮮空氣進不來,衙裡龌龊空氣出不去。

    前任縣官們偏愛空氣污濁,房間發黴,他卻需要自由自在與人交往,打破縣令與百姓間的隔膜。

     範縣百姓對官府避而遠之,小小衙門倒也清靜。

    闆橋無所事事,作畫看花,飲酒解悶;醉後激奮,不免引亢高歌。

    聲音傳到門外,引起衙役議論,說這個縣官真有些颠瘋。

    這個議論給小丫頭聽到,急忙奔告闆橋的家屬。

    家屬勸說:曆來隻有狂士、狂生,沒有聽說還有狂官,應當引起注意。

    此後,闆橋就改在黃昏之後喝酒,酒後即睡,不再像開始時那樣了。

     ①《鄭闆橋集·與江賓谷江九禹書》。

     ②《鄭闆橋集·濰縣寄舍弟墨第四書》。

     不久,闆橋走出衙門,接觸社會,了解民情。

    當時“父母官”出門,總得鳴鑼喝道,大張旗鼓,喝令百姓肅靜迴避。

    闆橋卻一反慣例,免去這些排場:“喝道排衙懶不禁,芒鞋問俗入林深。

    一杯白水荒塗進,慚愧村愚百姓心。

    ”他經常不在衙門裡而是在鄉下巡視:“幾回大府來相問,隴上閑眠看耦耕。

    ”①由于闆橋與農民接觸,使他認識到了農民的作用。

    他在《範縣署中寄舍弟墨弟的書》中說:“天地間第一等人隻有農夫,而士為四民之末”;“使天下無農民,舉世皆餓死矣”。

     闆橋辦事公道,有較明顯的愛憎觀點。

    一次,有個姓李的四川籍學生,在縣試考中第一名,但是考生們因他不是本地人,大家哄起來,不準李生應考。

    李生找闆橋大哭了一場,訴說他已遷居範縣十七年了,如果要回原籍應試,一則路途遙遠,蜀道難行,二則即使回原籍後,語言不通,實在無法可想。

    闆橋聽了十分同情他,立即向府憲報告,請求解決。

    府憲反而誣說闆橋“私有所詢,乖違公義”。

    闆橋如啞子吃黃蓮,有苦沒處說,隻得忍痛将他除名;但為了李生的前途着想,就把他收做畫徒,熱心教育栽培他。

     又如,範縣有崇仁寺和大悲庵鄰近相對,有一對年輕的和尚、尼姑相愛,村上人因為他們觸犯了“清規戒律”,抓去見官。

    闆橋看看他們兩人年齡相仿,情投意合,就“令其還俗,配為夫婦”,并且寫了一首律詩送給他們,其中有兩句:“是誰勾卻風流案?記取當堂鄭闆橋。

    ”這表明闆橋敢于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成人之美。

     闆橋是個耿直的讀書人,他不愛巴結上司,而對貪官污吏則十分憎恨。

     《小豆棚雜記》還記載着這麼一件事:闆橋有次因公到省城濟南去辦事,上司都很器重他,請他去趵突泉赴宴,一邊喝酒,一邊觀賞“天下第一泉”,并囑他做詩。

    闆橋應聲道:“原原有本豈徒然,靜裡觀瀾感逝川;流到海邊渾是鹵,更難人辨識清泉。

    ”大家聽了很不高興,說是在譏諷上司。

    這首詩的确很有膽識,一下刺痛了那些貪官污吏。

     由于闆橋不擺官架子,辦事公道,廉潔愛民,範縣百姓把他當做是個諄諄善誘的長者敬重他。

    他在範縣一共五年,五年知縣任上他關心百姓的生活疾苦,做了不少有益于百姓的事,所以被後人稱頌為:“愛民如子,絕苞苴,無留牍,公餘辄與文士觞詠,有忘其為長吏者”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