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顧炎武

關燈
第一節遺民孤忠“無仕異朝” 顧炎武,江蘇昆山人,明萬曆四十一年(1613)生。

    初名绛,學名繼紳,字忠清。

    清順治二年(1645),清兵南下,為敬仰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門生王炎午的忠貞品格,他更名炎武,字甯人。

    順治七年,為避害曾化名蔣山傭。

    因家鄉有一亭林湖,故人稱亭林先生。

     昆山顧氏,為“江東望族”,官宦世家,至炎武父輩家道中落。

    父親顧同應,母親何氏,生子五人,炎武是次子。

    在他很小時,就過繼給嗣祖顧紹芾。

    嗣父顧同吉早卒,由嗣母王氏撫育。

    王氏受過良好教育,非常勤奮,“晝則紡績,夜觀書至二更乃息..尤好觀《史記》、《資治通鑒》及本朝政紀諸書”,并經常給炎武講劉基、方孝孺、于謙等人的事迹①,對炎武的思想有深刻的影響。

    顧紹芾博學多聞,留心時事政治,“閱邸報辄手錄成帙”。

    他對明皇朝日趨沒落的形勢有較為清醒的認識。

    有一次,他指着庭院裡的草根對嗣孫說:“爾他日得食此,幸甚!”在他的指導下,顧炎武閱讀了《左傳》、《國語》、《戰國策》、《史記》和《資治通鑒》等史籍,也讀過《孫子》、《吳子》等兵書。

    他教誨顧炎武說:“為士當求實學,凡天文、地理、兵農、水土,及一代典章之故不可不熟究。

    ”①後來顧炎武提出的“經世緻用”實淵源于此。

     顧炎武十四歲正式入學,性情耿介,很有志向,與同鄉歸莊最為相好,并與他一起加入了政治性學術團體“複社”。

    經過十四年的寒窗,在科舉上沒有取得什麼成就,對于功名舉業逐漸淡薄。

    他日益發奮讀書,研究實用之學。

    明崇祯十二年(1639),他“感四國之多虞,恥經生之寡術,于是遍覽二十一史以及天下郡縣志書,一代名公文集及章奏文冊之類,有得即錄,共成四十餘帙”②。

    這些資料為他日後編寫卷帙浩繁的《肇域志》和《天下郡國利病書》做了準備。

     甲申(1644)之變,顧炎武聞訊後作《大行哀詩》,對于崇祯帝之死深表哀痛。

    清兵入關,明鳳陽總督馬士英等在南京迎立福王朱由崧,建立第一個南明政權。

    顧炎武受昆山縣令楊永言的推薦,被福王政權授予兵部司務的職務。

    清兵攻陷南京後,顧炎武與歸莊、吳其沆等在蘇州、昆山參加了可歌可泣的抗清鬥争。

    昆山城陷,死難者四萬餘人,顧炎武的生母何氏被清兵砍去右臂,兩個弟弟遭殺害,好友吳其沆也被捕蒙難。

    顧炎武奉嗣母王氏避兵于常熟,王氏聞城陷,絕食十五天死節,臨終時給顧炎武留下遺言:“我雖婦人,身受國恩,與國俱亡,義也。

    汝無為異國臣子,無負世世國恩,無忘先祖遺訓,則吾可以瞑于地下。

    ”③國恨家仇,嗣母遺言,使顧炎武終生保持了不與清廷合作的态度。

     南明福王政權敗亡後,唐王朱聿鍵在福州即位,遙授顧炎武為兵部職方①《亭林餘集·先妣王碩人行伏》,見《顧亭林詩文集》(以下簡稱《詩文集》)第165頁,中華書局1983年版。

     ①《亭林餘集·三朝紀事阙文序》,見《詩文集》第155頁。

     ②《亭林文集》卷6《天下郡國利病書序》,見《詩文集》第131頁。

     ③《亭林餘集·先妣王碩人行狀》,見《詩文集》第165頁。

     司主事。

    時顧炎武母喪未葬,沒有應召赴任,但與唐王政權保持着秘密聯系。

    後來,顧炎武曾親赴海上,又因道路阻隔,未能再次投入抗清鬥争。

    在此期間,顧炎武非常關心抗清形勢的發展,并且寫下了許多首追悼死難烈士、感慨國家興亡的壯麗詩篇。

    順治七年(1650),為了躲避仇家的陷害,顧炎武僞作商賈,化名蔣山傭,遍遊沿江一帶,觀察時局的變化。

    顧家原有仆人陸恩,見顧家衰敗,叛投豪紳葉方恒,并且要以通海罪告發顧炎武。

    順治十二年,顧炎武捉到陸恩,将其投入水中淹死。

    陸恩的女婿複投葉方恒,買通地方官吏,把顧炎武拘入私室,欲陷之于死地。

    顧炎武幸得友人幫助,得脫虎口。

    以後,顧炎武又在南京太平門外被葉方恒派遣的刺客擊傷,因遇救幸免一死。

    在地方豪紳的迫害下,顧炎武見江南已難容身,于是“浩然有山東之行”①。

    他的好友歸莊作文餞其北上,《序》中寫道:甯人之學有本,而樹立有素,使窮年讀書山中,誰複知甯人者?今且登涉名山大川,曆聘六國,以廣其志,而大其聲施焉。

    知今日困厄,非甯人行道于天下之發轫乎?②順治十四年,顧炎武隻身北上,開始了終其後半生的漫遊生活。

    在二十五年間,他遍曆山東、河北、山西、陝西等廣大地區,所到之處,即考察山川形勢,廣交豪傑師友,“頻年足迹所至,無三月之淹,友人贈以二馬二騾,裝馱書卷,所雇從役,多有步行,一年之中,半宿旅店”①。

    他曾考察了山海關、居庸關、古北口、昌黎、薊州等戰略要地,“所至阨塞,即呼老兵退卒,詢其曲折,或與平日所聞不合,則即坊肆中發書而對勘之”②。

    他先後寫成《營平二州史事》和《昌平山水記》等著作,總結宋代以來不了解營、平、灤三州的地理形勢和戰略地位,以緻于争地構兵而亡天下的曆史教訓,為後人提供借鑒。

     在長期的漫遊生活中,顧炎武結識了當時許多著名的學者。

    他與他們切磋學問,砥砺風節,取人之長,補己之短。

    他在《廣師》篇中寫道:“夫學究天人,确乎不技,吾不如王寅旭;讀書為己,探赜洞微,吾不如楊雪臣;獨精三《禮》,卓然經師,吾不如張稷若;蕭然物外,自得天機,吾不如傅青主;堅苦力學,無師而成,吾不如李中孚;險阻備嘗,與時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聞強記,群書之府,吾不如吳任臣;文章爾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錫鬯;好學不倦,笃于朋友,吾不如王山史;精心六書,信而好古,吾不如張力臣。

    顧炎武在學術上取得很大成就,與他的廣交師友,虛心請益是分不開的。

     順治十八年,南明永曆政權敗亡,抗清鬥争轉入低潮。

    顧炎武知形勢“不能驟革”,乃立定“不學禮無以立”之旨,笃志經史,勤勉著述,“以待後王,以待來學”④。

    他還曾經與李因笃一起,在雁門關之北,五台山之東,應募墾荒,積資待時,希望能夠像後漢的馬援、杜子春一樣在邊地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