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百花盛放的唐文苑(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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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年,唐代宗大曆五年死。

    李白:七○一年生--七六二年死。

    王維:七○一年生--七六一年死),文學活動主要在唐肅宗唐代宗兩朝,也比李王二人略後。

    杖甫是代表儒家思想的大詩人。

    他自稱少年時“讀書破萬卷,下筆加有神”。

    從杜杜甫書金華山詩石刻(拓本)甫詩中用事的精緻來看,熟讀萬卷書,确是事實,并非自誇。

    杜甫同李白一樣,對政治的看法,也是十分天真,甚至比李白更天真。

    他自比稷與契,希望因自己文學出衆,“立登要路津”。

    他做大官的目的,倒不是為富貴享受,而是要“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在李林甫、楊國忠擅權的年代裡,這樣設想是完全不合實際的。

    他有不合實際的大抱負,不能實現這個抱負,自然對朝政心有不滿,但儒家思想使他“不忍便永訣”、“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對朝廷還是絕對忠誠的,這是與李白王維根本不同處。

    他也曾陷身賊中,但不曾為賊所污辱,《述懷詩》“去年潼關破,妻子隔絕久;今夏草木長,脫身得西走”。

    他逃出賊窟,經曆着很大的艱危,《北征》詩“況我堕胡塵,及歸盡華發”。

    《述懷》詩“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朝廷愍生還,親故傷老醜”。

    這種困苦狼狽的情況,李白王維是不能忍受的,因而屈服于李璘、安祿山。

    杜甫對君忠誠,在家天下的封建國家裡,君是國的代表人,忠君實際就是愛國。

    他又自比稷、契,有緻君堯舜上的大抱負,他的現實生活卻是流離失所,不僅做不到大官,連微小的谏官也因言事被斥革。

    大抱負與窮困生活這個矛盾,是杜甫詩豐富内容的源泉,他的主導思想是儒家學說,也多少摻雜一些道教佛教(禅宗)思想,他師事董姓道士,稱為董先生董煉師,又詩雲“餘亦師粲可”。

    慧可僧粲是禅宗兩個祖師名。

    有些詩中表現消極的意境,如醉時歌“儒術于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不須聞此意慘怆,生前相遇且銜杯”。

    這一類詩是受道教影響。

    又雲“王侯與蝼蟻,同盡随丘墟;願聞第一義,回向心地初”。

    這一類詩是受禅宗的影響。

    不過,比起李白王維的道佛思想,那是相差太遠了。

    道佛思想在杜詩中隻是偶見,遠不如儒家思想占有主要地位。

     杜甫做詩的功夫,在《宗武(杜甫的次子,小名骥子,有詩“骥子好男兒”)生日》,《又示宗武》兩篇中說得很清楚,可說是傳授詩決。

    “熟精《文選》理”和“應須飽經術”兩句即杜家詩訣,所謂“詩是吾家事,人傳世上情”。

    足見他期望宗武繼承家學也作詩人。

    初學的步驟是“覓句新知律,攤書解滿床”。

    作近體詩必須先知詩律,還必須用事準确,攤書滿床,事事核實,不單憑記憶,這也是詩訣,不過不象精《文選》、飽經術兩句屬于根本詩訣。

    杜詩中又有偶論作詩法的句子,如“新詩改罷自長吟”,“語不驚人死不休”,都是說要用苦功鍛煉詩句,與韓愈論作文法“唯陳言之務去”,同一意思。

    這裡所說驚人新句,絕不是造出奇怪語,而是體物深刻,見人之所不能見,說出來卻很平常自然,不使人感到雕琢刻削的痕迹。

    如“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體會物情,細入毫厘,即屬于這一類。

    李王杜三家詩中,多有此類佳句,盛唐詩人與晚唐詩人大有區别,句法就是标準之一。

    杜甫作詩,不僅是取法于儒經,即《偶題篇》所謂“法自儒家有”;就是對齊梁詩人,也采取認真态度,學他們的長處,如說“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為鄰,竊攀屈宋宜方駕,恐與齊梁作後塵”,他學古人清詞麗句,不廢齊梁人,如說“庾信文章老更成,淩雲健筆意縱橫”。

    又自稱“頗學陰(铿)何(遜)苦用心”。

    庾信自是梁末大家,陰何在齊梁并不算上乘,杜甫雖然恐與齊梁作後塵,但并不抹煞它們的長處,他稱頌李白詩“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又說“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铿”,杜甫對庾信陰何确實是看作師範,毫無輕視的意思。

    他擇善而從,無所不學,所以成為兼備衆體,集古今詩人之大成的偉大詩人。

    元稹(音診zhěn)作《杜甫墓志銘》,評李杜優劣,說“餘觀其(李白)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模寫物象,及樂府歌詩,誠亦差肩于子美(杜甫字)矣。

    至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詞氣豪邁,而風調清深;屬對律切,而脫棄凡近,則李尚不能曆其藩翰,況堂奧乎!”這裡指出杜的特長,是恰當的,由此抑李過甚,那就不當了。

    大抵可以揚杜卻不可抑李,猶之可以揚李卻不可抑杜。

    韓愈是反佛老的健者,李白一家人都信道教,“拙妻好乘鸾,嬌女愛飛鶴,提攜訪神仙,從此煉金藥”(《題嵩山逸人元丹丘山居》),韓愈并不因反道教貶損李白詩應得的崇高地位,足見他的地位是不可撼搖的。

     安史亂後,肅代兩代,唐朝國勢由極盛突然損壞,由上升急劇下降,以李白王維為首的盛唐詩人,幾乎全部停止了創作。

    其中如“清詩句句盡堪傳”(杜甫詩)的隐居詩人孟浩然,早在開元末年死去。

    其餘如寫邊塞情景的詩人岑參和高适,也很著名。

    他們寫邊塞詩是在天寶年間,這時候唐玄宗好大喜功,輕啟邊釁,天寶時候對外戰争,一般是侵略性戰争,偉大的軍事家王忠嗣甯願失官不願服從朝廷亂命,可以想見戰争是什麼性質了。

    高、岑以肯定的态度歌頌這些戰争,論者認為是愛國主義的詩人,對外侵略怎麼能說是愛國呢!二人都活到唐代宗時,高适還做過節度使。

    他們的詩,都沒有真切地反映安史亂後的社會情形,足見邊塞諸作,隻是迎合唐玄宗時發動戰争,開邊境立武功的風氣。

    杜甫《兵車行》、《前後出塞》、《自京赴奉先縣詠懷》等作,對朝廷貪邊功行暴政采取明顯的反對态度,岑、高詩自有擅長不可貶損之處,但政治上不及杜甫較有見解。

    岑、高以外,王昌齡也是著名詩人,他尤長七絕,内容多是征夫閨婦的鄉恩離愁,最宜于當時歌唱者的采用,詩篇與王維李白同樣傳播在樂人間,因之詩名甚盛。

    天寶年間,形式上唐國勢還在上升,實際已是腐朽之極,瀕臨崩潰,一般詩人多歌誦升平,很少有人能預見危機。

    元結不同衆人,在天寶六載,作二風詩(《治風詩》、《亂風詩》各五篇),《亂風詩》中有《至惑》一篇,序雲“古有惑王,用奸臣以虐外,寵妖女以亂内,内外用亂,至于崩亡”。

    《至惑篇》顯然是指斥唐玄宗。

    元結又作《系樂府》十二首,其中如《貧婦詞》、《去鄉悲》、《農臣怨》等篇,也是代貧苦人發出愁怨的呼聲,特别是《闵荒詩》一首,以隋炀帝比唐玄宗,說“天國正兇忍,為我萬姓仇”,同情人民的立場非常明确。

    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詩》,雖然也是強烈譴責腐朽政治,比起元結來,卻不如元結能直斥唐玄宗。

    杜甫對君主不敢直斥,總是有意回護。

    假如當時有許多象元結那樣鲠直的詩人,一緻為人民呼号,唐玄宗固然未必就此醒悟,但作為詩人,卻不可不表示應有的政治識見,在這一點上,元結應是天寶年間的第一人。

     唐代宗時,元結任道州刺史,作《春陵行》及《賊退示官吏》兩詩。

    《舂陵行序》雲“道州(湖南道縣)舊四萬餘戶,經賊以來,不滿四千,大半不勝賦稅。

    到官未五十日,承諸使征求符牒二百餘封,皆曰,失其限者罪至貶削。

    嗚呼,若悉應其命,則州縣破亂,刺史欲焉逃罪;若不應命,又即獲罪戾,必不免也。

    吾将守官,靜以安人,待罪而已”。

    詩中有“州小經亂亡,遺人實困疲。

    大鄉無十家,大族命單赢。

    朝餐是草根,暮食仍木皮。

    出言氣欲絕,意速行步遲。

    追呼尚不忍,況乃鞭撻之”等句。

    元結甯願免官,不肯逼迫窮民,這是當時最有心肝的好官。

    《賊退示官吏》詩有“使臣将王命,豈不如賊焉”句,有些官實際上不如賊,至少與賊無大異,他被逼作賊,想棄官歸隐,歸隐是封建士大夫唯一可走的道路,因為他們不會站在農民起義一邊,又不甘心作比賊不如的官,最好的前途,自然是做個無官職的地主,享受閑居的樂趣。

    要求他們有反抗朝廷的積極行動,那是不合實際的奢望。

    杜甫讀到元結的兩篇詩,熱情稱頌,認為“知民疾苦,得結輩十數公,落落然參錯天下為邦伯,萬物吐氣,天下少安可得矣”。

    杜甫對人民的同情心,與“緻君唐虞際”的忠君心相結合,正是儒家的傳統思想,元結在《筐中集序》裡,反對“拘限聲病,喜尚形似”的南朝風氣,他所作詩全是古風,事實上唐時律詩已經開出廣大的新境,遠非南朝所能比拟,唐詩人多能古近兩體并長,詩苑因而特别繁榮,元結不作近體詩,以為時之作者,煩雜過多,歌兒舞女,且相喜愛,不合風雅之道,想要“變時俗之淫靡,為後生之規範”。

    他這種矯時俗的議論,與韓愈相同,韓愈用來矯文弊,獲得成功,元結用來矯詩弊,卻不發生任何影響,因為他的主張太違反唐時詩的趨勢。

     韋應物與元結同時,剛直的性格也相同,表現在詩風上卻有顯著的不同。

    韋應物《示從于河南尉班》詩中有“立政思懸棒”句。

    曹操任洛陽北部尉,造五色棒懸門上,豪強犯禁,即用棒打殺。

    韋應物要學曹操懸棒殺豪強,足見他原來是個剛強人,因受腐朽勢力的折磨,變剛強為柔和,寫出清閑恬淡的詩來。

    韋應物曾任蘇州刺史,日常生活是焚香掃地而坐,隻和顧況、劉長卿、釋皎然等人唱酬為賓友。

    他自稱做官也是坐禅,他也象陶潛那樣,有時候猛氣不能自抑,流露出對腐朽政治的憤怒,如雜體五首,都是有所指斥,尤其是《古宅集妖鳥》一首,痛責滿朝官僚貪鄙無能,《春羅雙鴛鴦》一首,寫剝削與被剝削兩個階級的苦樂絕對不平。

    韋應物詩裡,偶然露出這樣的真情感,說明他并非心如死灰,因此,韋與陶可以相比拟,不過,閑靜的氣息,韋不如陶,陶生在晉朝,受玄風影響,陶詩成為玄風的最高表現,韋處在唐朝,沒有陶的時代精神,盡管風度學得相似,氣息終究不能相同,陶韋并稱,韋不及陶,盛唐諸詩人中,韋卻是唯一的閑淡詩人。

     三中唐詩人 盛唐中唐交界處,不必機械地劃分,唐代宗大曆年間有不少著名詩人,其中盧綸、韓翃(音宏hóng)、劉長卿、錢起、郎士元、皇甫冉、李嘉祐、李端、李益、司空曙等人,号稱大曆十才子。

    他們多是天寶年間進士,正遇安史大亂,他們做的詩,沒有一人能象杜甫反映現實。

    伸張正義,足見這些人不過是能作詩的普通文士,做詩不能表現時代的特點,隻能被看作普通文士做普通詩。

    杜甫死後(大曆五年杜甫死),經過一個不長的時間,到了唐德宗時,杜詩的影響深入詩苑的各方面,幾個大派别都是從杜詩派生出來。

    中唐詩苑盛況并不亞于盛唐,所差是在一些作者,雖然各有創造,自成大家,但未能超出杜甫已經開辟出來的境界。

    從這一點說,中唐比盛唐不免落入第二流。

     中唐詩人影響最大的無過于白居易和元稹。

    白居易和元稹都揚杜抑李,白居易與元稹論文書裡說,杜詩千餘首,盡工盡善,比李白更好,不過,杜詩如《新安吏》、《石壕吏》、《潼關吏》、《塞蘆子》、《留花門》等篇,“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等句,也隻占十中三四。

    這說明白居易學杜甫,着重在學杖甫為勞苦民衆呼号的詩篇。

    因此,他得出作詩歌的宗旨是“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

    他在唐憲宗初年,身任谏官,每日論事,有些不便明言直說的事,用詩歌表達自己的意見,希望皇帝聽了有所改悔。

    這一類詩有些題為新樂府,通稱為諷偷詩,這是白詩中最有人民性的部分,學杜相似的也是這一部分。

    諷谕詩是白詩精華所在。

    他說,我詩得人喜愛的不過雜律詩與《長恨歌》等篇,時人所重,卻是我之所輕,我的諷谕詩,意思激切,言辭質直,人們不喜愛,百千年後一定會有人喜愛。

    白居易自稱“志在兼濟,行在獨善,諷谕詩,兼濟之志也”。

    白居易志在救濟民衆,與社甫“窮年憂黎元,歎息腸内熱”同一心情,杜甫詩寫當世時務,号稱詩史,白居易諷谕詩也寫時務,同樣是詩史,詩人對民衆沒有深切的同情心,是不會冒險作詩史的。

     白居易與詩友元稹的詩流傳極廣,元稹《白氏長慶集序》裡說,“長安少年都仿效我們兩人的詩體,自稱為元和體詩,二十年間,官署、寺觀、驿站牆壁之上無不題元白詩,王公、妾婦、牧童、走卒之口無不吟元白詩,至于手抄本摹勒本(可能是印刷本)在市上販賣,或用來交換茶酒,處處都有。

    我(元稹自稱)在乎水草市(浙江紹興縣山市)看到村校裡學童都學詩,問他們學的是什麼,齊聲答言,先生教我們學元白詩”。

    白居易也說,“自長安到江西三四千裡,凡鄉校、佛寺、旅店、行舟之中,往往題我詩句,士庶、僧徒、孀婦、處女之口,每每吟詠我的詩句。

    時俗所重,正在雜律詩和《長恨歌》一類雕篆之戲,不足為多的詩”。

    白居易分自己的詩為四大類,即諷谕詩、閑适詩、感傷詩、雜律詩。

    寫諷谕詩是志在兼濟,寫閑适詩是行在獨善,兼濟是為解救民衆疾苦,獨善是保身養性,不為世俗所累。

    從唐文宗時開始,牛李黨争劇烈,白妻楊氏是牛黨重要人物楊穎士的妹子,因此被算作牛黨,李德裕執政,排斥白居易,甚至不敢讀白詩,怕讀了他的詩,改變對他的成見。

    白居易作詩雲“相争兩蝸角,所得一牛毛”。

    他采取不争名位的方法來對待朋黨之争,在當時士大夫中是最有識見的。

    他得免朋黨的禍害,并非偶然。

     白居易被迫放棄宦情,求名之心卻極濃。

    他一生專心求永久的詩名,得風病後還伏枕作詩,不肯停止。

    他生前寫定詩集五本,每本有詩文三千八百四十首。

    五本分藏五處:一本藏廬山東林寺經藏院,一本藏蘇州南禅寺經藏内,一本藏東都聖善寺缽塔院律庫樓,一本付侄白龜郎,一本付外孫談閣童,使各藏于家,子孫世守。

    他迫切希望詩名永傳,五本分藏,用心是很苦的。

    他作詩力求平易通俗,獨創一格,為前人所未有,目的也是在于廣播人口,借以流傳後世。

    北宋人釋德洪作《冷齋夜話》,說白居易每作一詩成,讀給一個老妪聽,問她懂不懂。

    她說,懂得,這首詩算是作成了。

    如果答說不懂,就得另外做過。

    這種說法并不符合事實。

    北宋人張耒曾在洛陽一士人家,看到白詩草稿數紙,塗改重重,原作的文句幾乎全部改換。

    白詩經過鍛煉而成,要煉成通俗的文句,也非苦吟不可。

    通俗絲毫不等于草率輕易。

    白詩流傳在當時已如此廣泛,原因就在白詩真正做到通俗,容易為廣大讀者所接受。

     白居易最親密的詩友元稹,也擅長寫通俗詩,元詩與白詩同樣廣播人口,元詩又多采入樂歌。

    元稹寄白居易詩有“體遣玲珑(歌妓名)唱我辭,我辭多是寄君詩”等句,足見元詩多可入樂。

    他和白居易同時享盛名,詩歌傳入宮廷,宮中人都叫他元才子。

    這是他後來投靠宦官,得做宰相的一個條件。

    元白并稱,由于詩的成就,二人難分優劣,但二人在仕途中,元最後失足走了邪徑,白隐居退避,不參加黨争,二人人品優劣,也就決定了文學上的優劣。

    白居易有兼濟思想,凡不利民衆和國家的朝政,敢于犯顔直谏,店憲宗有一次很不滿意,對宰相李绛說:“白居易這個小子,是我提拔他得名位,現在對我毫不禮貌,我實在不能忍耐”。

    做官得直聲,名望自然清高,所作詩文也容易為人尊重。

    元稹起初也敢谏诤,白居易很尊重他,贈詩說“昔我十年前,與君始相識。

    曾将秋竹竿,比君孤且直。

    ..共保秋竹心,風霜侵不得。

    始嫌梧桐樹,秋至先改色”。

    不料這個比作秋竹竿的元稹,經過幾次貶官,完全改色變節,唐穆宗時,走宦官魏弘簡的門路,勾結魏弘簡共同破壞裴度讨代河北叛鎮的用兵計劃,為了謀做宰相,不顧一切,人品實屬卑劣。

    他是學白居易正直卻經不得風霜的鄙夫。

    他詩也學白居易。

    白作《和答詩序》裡說:“五年(唐憲宗元和五年,八一○年)春,微之(元稹字)左轉為江陵士曹掾。

    我命季弟去送行,且奉新詩一軸,凡二十章,率有比興,淫文豔韻無一字焉。

    及微之到江陵,寄在路所為詩十七章,凡五六千言,言有為,章有旨,至于宮律體栽皆得作者風。

    我和友人樊宗師等三四人,時一吟讀,心甚貴重。

    然竊恩之,豈我所奉的二十章,遽能開足下聰明,使之然耶?抑又不知足下是行也,天将屈足下之道,激足下之心,使感對發憤而臻于此耶?若兩不然者,何立意措辭與足下前時詩如此之相遠也!”白居易這段話,正好說明元稹詩受白詩影響很大,元是學白居易詩格卻缺乏真實性情的佞人。

    他分自己的詩為十類,有古諷、樂諷,拟白詩的諷谕詩;有古體、新題樂府,拟白詩的閑适詩;有律詩(七言五言兩體)、律諷,拟白詩的雜律詩;又有豔詩,專描寫美婦人,大概是拟白詩的感傷詩。

    白居易有《長恨歌》,寫唐玄宗楊貴妃荒淫亂亡事,妓女能誦《長恨歌》,身價便增高,想見此歌極受重視,流傳甚廣。

    元稹仿制《連昌宮詞》,也為時人傳誦,不過,詩中“力士傳呼覓念奴,念奴潛伴諸郎宿”等句,正如杜牧《李勘墓志》所說淫言媟語,非莊士雅人所為,與《長恨歌》懲尤物、窒亂階的用意有别。

    白居易《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呈元九李二十》詩有雲“一篇《長恨》有風情,十首《秦吟》近正聲,每被老元偷格律(自注:元九向江陵日,嘗以拙詩一軸贈行,自後格變),苦教短李伏歌行”。

    元稹模仿白居易,當時已有定論。

    元稹人品不如白居易,模仿雖到近似的境界,但元詩終究隻是才子詩。

     元稹死後(八三二年,唐文宗大和六年死)白居易與劉禹錫為詩友,有《劉白唱和集》,白與劉書雲“微之先我去矣,詩敵之勁者非夢得(劉禹錫字)而誰?”劉禹錫參與王叔文集團,甚有權勢,唐憲宗登位,劉禹錫等被貶逐,不得為朝官。

    唐文宗時,因重臣裴度的援引,劉禹錫又得為朝官,累升至檢校禮部尚書。

    唐順宗身染重病,王叔文掌權,王叔文名位卑微,引用劉禹錫柳宗元等名士為助,劉柳等人與王叔文秉政半年,政令都是有益于朝廷有利于民衆,未可譏議。

    可是,他們依靠的是死在旦暮的唐順宗。

    滿朝政敵(主要是宦官)利用唐憲宗奪取帝位,是必不可免的。

    王叔文集團被斥逐,也是必不可免的。

    劉柳等人的失敗,劉禹錫詩“勉修貴及早,狃捷不知退”,确是實情。

    被逐以後,憂愁憔悴,“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句見劉禹錫《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正寫出這些逐臣的心情。

    他們本想及早騰達,不料貶作邊遠地方官,井有诏:雖遇赦無得内移。

    這樣,他們政治上失去前途,無可奈何,不得不逃入南宗禅求取絕望中的安慰,更重要的是要在文學上精心創作,借文名來補救政治失勢。

    劉禹錫柳宗元都是這樣做的,白居易所謂吟詠情性,播揚名聲,文之神妙,莫先于詩,詩名盛大,可能改善政治遭遇。

    劉禹錫在詩的方面特别取得卓越的成就。

    白居易稱劉禹錫詩為神妙,《舊唐書?劉禹錫傳》特指《西塞懷古》、《金陵五題》等待為佳作。

    《金陵五題引(序)》裡說,“友人白樂天掉頭苦吟,歎賞良久,且曰,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