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卷 卷四十 橫浦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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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及之。

    視節約之樂,如在天上。

    請公先與此心斷之,便自無累。

    」 南安一老兵長在左右。

    入夜時與子姪說文字,或至三鼓,老兵不去。

    因謂之曰:「汝老,自去眠。

    」其老兵忽雲:「每聽侍郎說書,某自喜,眠不著,但恐諸小官人欲睡耳。

    」引至燭下,則兩目熒熒,口吻潝潝欲語,喜色滿面。

    先生曰:「小人中亦有警策者,到此乃見知于此人,良可發一笑!」 或問:「先生手執一紙扇,過數夏,破即補之。

    一皮履汙敝闕裂,亦不易。

    頭上烏巾,用紗不過一二尺許,乃以疏布漬以墨汁作巾,至夏間裹之,或至墨汁流面,亦不問。

    筆用禿筆,紙用故紙。

    以至衣服飲食,皆不揀擇,粗惡尤甚。

    人乍見者,必以為不情,而先生處之,平生不改,此是性邪﹖抑愛惜不肯妄用邪﹖若使愛惜,亦不應如此敝陋。

    深所未曉。

    」先生曰:「汝且道我用心每日在甚處﹖若一一去自頭至足理會此形骸,卻費了多少工夫!我不被他使,且要我使他。

    此等語,須是學道之士、修行老僧方說得入,世人往往以我為鄙吝,以我為迂僻。

    我見世人役役然為此身所擾,自早至夜應副他不暇,特可為發一笑耳!」 汪玉山《讀龍川志》曰:無垢昔與某言:「古人行事,信其大節,小疵當弗論。

    往往有曲折,人不能盡知者。

    如寇公正直聞天下,豈肯向人求官者﹖歐陽公志王文正墓,言其從公求使相。

    若此之類,慎言之。

    」予聞宋子京為晏 臨淄門下士,而草晏公罷相制,多貶辭。

    及讀《龍川別志》,悚然自失,乃知別有曲折。

    無垢之言益信。

    (補。

    )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孝經》引《詩》十,引《書》一,張子韶雲多與《詩》、《書》意不相類,直取聖人之意而用之。

    是《六經》與聖人合,非聖人合《六經》也。

    《六經》即聖人之心,隨其所用,皆切事理。

    (補。

    ) 黃東發曰:橫浦先生憂深懇切,堅苦特立,近世傑然之士也,惟交遊杲老,浸淫佛學,于孔門正學,未必無似是之非。

    學者雖尊其人,而不可不審其說。

    其有所謂《心傳錄》者,首載杲老以「天命之謂性」為清淨法身,「率性之謂道」為圓滿報身,「修道之謂教」為千百億化身,影傍虛喝,聞者驚喜。

    至《語》、《孟》等說,世亦多以其文雖說經,而喜談樂道之。

    晦庵嘗謂洪适刊此書于會稽,其患烈于洪水、夷狄、猛獸。

    豈非講學之要,毫釐必察,其人既賢,則其書盛行,則其害未已,故不得不甚言之,以警世哉!蓋上蔡言禪,每明言禪,尚為直情徑行,杲老教橫浦改頭換面,借儒談禪,而不復自認為禪,是為以偽易真,鮮不惑矣。

     宗羲案:朱子言:「張公始學于龜山之門,而逃儒以歸于釋。

    宗杲語之曰:『左右既得把柄入手,開導之際,當改頭換面,隨宜說法,使殊途同歸,則住世、出世間,兩無遺憾矣。

    』用此之故,凡張氏所論著,皆陽儒而陰釋。

    其離合出入之際,務在愚一世之耳目。

    」案橫浦雖得力于宗門,然清苦誠篤,所守不移,亦未嘗諱言其非禪也。

    若改頭換面,便是自欺欺人,并亦失卻宗門眼目也。

     ◆橫浦講友 提舉喻湍古先生樗(別見《龜山學案》。

    ) 忠獻張紫巖先生浚(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 進士姚先生述堯 姚述堯,字進道,華亭人。

    在太學日,每夜必市兩蒸餅,未嘗食,明日輒以飼齋僕,同舍皆怪之。

    子韶問曰:「公所市蒸餅不食,徒以飼僕,何邪﹖」先生曰:「固也。

    某來時,老母戒某,之學,夜間飢,則無所得食,宜以蒸餅為備。

    某雖未嘗飢,然不敢違老母之戒也。

    」市之如初。

    (參《北窗炙輠》。

    ) (梓材案:先生張孝祥榜進士,有《蕭臺公餘詞》一卷,見朱竹垞《北窗炙輠》跋語。

    ) 葉先生先覺 葉先覺。

     施持正先生德操 施德操,字彥執,鑑官人,學者稱為持正先生。

    與橫浦遊從頗厚,文章學問亦其輩流也。

    病廢而沒,識者悲之。

    生平論纂甚富,裡人郎晦之煜偶得其《孟子發題》,輒鋟木以廣其傳,使學者嘗此一臠。

    亦可以知先生之大略雲。

    (雲濠案:先生所著有《北窗炙輠》二卷。

    ) 謝山《題北窗炙輠》曰:持正先生顛未,略見于竹垞檢討之跋,(梓材案:竹垞跋雲:「彥執,張子韶之友也,病癈而沒。

    子韶以文祭之雲:『生平朋友不過四人,姚、葉先亡,公繼又去。

    』其和彥執詩雲:『環顧天下間,四海惟三友。

    』三友者,彥執及姚進道、葉先覺也。

    」)然未足以發其書之蘊也。

    是書言叢語,若出自不經意所為,乃其于伊洛再傳弟子微言,多所收拾,讀者未可以說部目之也。

    持正與橫浦為心交,顧橫浦墮入妙喜之學,而持正獨否,則尤卓然不滓者矣。

     孟子發題 天生聖賢,蓋將以祐斯文也,故其所作必卓然有所建明。

    餘嘗竊怪夫自孔子沒,諸子百家分散四起,操觚牘,挾徒黨,駕其說于天下,人人自以為得聖人之道,其說卒不明,惟《孟子》一書乃與《六經》、孔氏之說并傳,世之學者至號之為孔、孟。

    嗚呼,何其盛也!晚聞師說,始知其立言之意,果不與百家眾說同。

    其論道德之旨,果不詭于《六經》、孔氏之說。

    其所以有補于天下後世,其功果不細。

    而世之學者至號曰孔、孟,其說果不誣。

    嗚呼!天之行斯人也,其果有意于斯文乎!古人謂其書包羅天地,揆敘萬類,仁義道德,性命禍福,燦然靡所不載,固也。

    然私竊論之,孟子有大功四:道性善,一也:明浩然之氣,二也;闢楊、墨,三也;黜五霸而尊三王,四也。

    是四者,發孔氏之所未談,述《六經》之所不載,遏邪說于橫流,啟人心于方惑,則餘之所謂卓然建明者,此其尤盛者乎!自古聖人未嘗劇談性,是以諸子之說紛然其間,曰善,曰惡,曰混,曰三品,曰無分于善不善,爭論四出,要其歸,皆以氣為性者也,豈真識所謂氣哉。

    孟子于眾說之中,獨發之曰:人性善。

    自孟子談人性善,始覺天下之人皆與天地等,皆與堯、舜等,雖頑囂猥瑣,昏愚樸陋,皆得為道德之歸,與向之為善惡之論者,功用何如哉!此孟子所以為知性之言,而大有補于斯人也。

    然後世談性,莫盛于釋氏。

    釋氏談性,明體而不明用,自喜怒哀樂以前,釋氏宜知之;喜怒哀樂已發以後,釋氏置之不論;此所以功用為闕然。

    然則欲明性善乎,正在喜怒哀樂之後。

    不然,則寂然不動之時,善惡安在﹖孟子兼其用而發之,始覺四端之用,沛然見于日用間,堯、舜、禹、湯、文、武、周、孔子事業,皆自此建立。

    人性如此,古人未發也,孟子獨發之,此一大功也。

    自古論道德者,自性命之理達之于父子君臣,自治心修身推之于天下國家,以至天地萬物,幽明鬼神,何所不至,特不言養氣。

    孟子于眾說之中,獨論浩然之氣。

    自孟子談浩然之氣,始覺聖賢所以為聖賢,以有此氣。

    孰謂此氣﹖外物不困者是也。

    有一物可困于吾,則所存者喪矣。

    所以為聖賢者如何﹖亦有是氣也。

    方充然自得于心,雖不可名狀,要其為物,中正勇健,廣大堅固。

    故行之于富貴,富貴不能困之使淫;行之于憂患,憂患不能困之使戚;行之于聲色,聲色不能困之使流;行之于威武,威武不能困之使懼;行之于事物紛擾之地,則事物紛擾不能困之使亂。

    凡物之自外至者雖雜然并進,而吾之胸中卓然皆有所主,而非智力所及者。

    曾子之大勇,孟子之不動心,非以此氣存焉乎!故曰「至大至剛以直」。

    世之人不明此氣,往往認其氣血之彊以為浩然者,于是以倨傲為大,以淩暴為剛,以倖倖者為直。

    若然,則世之兇人暴德,皆得浩然之氣矣。

    嗚呼噫嘻,孰能真識吾所謂「直剛大」之德乎,則外物不困,而天理渾然。

    故其氣之充于吾身也,睟然見于面,盎然發于背,沛然見于周旋動作之間。

    古人之大有為于世者,皆出于此。

    其塞于天地,則日月為之光明,山川為之秀發,萬物為之繁滋,祆祥疾癘為之衰息。

    其氣如此,古人未發也,而孟子獨發之,此又一大功也。

    當戰國之時,斯道既喪。

    邪說并作,于是有所謂縱橫之家,有所謂刑名之家,有所謂楊、墨之家。

    縱橫之家,翻覆變詐,舞一世于口舌之上;而刑名之家深刻慘毒,納天下于刀鋸之下。

    使當時之民沒身塗炭水火之中而不能出,實二家之為。

    至于楊、墨之家,雖雲其道過差,然推其心,亦本于為善耳,比之二家,豈不賢甚矣哉﹖然孟子置二家不問,反區區于楊、墨,其故何哉﹖蓋二家之失易見,而楊、墨之禍難知。

    譬若疾病然,發狂悶亂,惴惴若不朝夕,而未必能死;膏肓之病,四肢固無恙,飲食起居如平日,此庸醫之所忽,而倉公、扁鵲之所望而走也。

    何則﹖縱橫之家,誰不知其翻覆之惡﹖刑名之家,誰不知其慘毒之惡﹖君子雖不問,終于破壞而已。

    至于墨子之兼愛,則近吾聖人之仁;楊氏之為我,則近吾聖人之義。

    惟其在于近似,天下莫知其非,此孟子不得不辯也。

    且天下之道,莫大于君父。

    君父之道隆,則治之所由起;君父之道微,則亂之所由生。

    治亂之機,實係于此。

    墨氏之道,豈必無父;推其兼愛之過,必至于無父。

    楊氏之道,豈必無君;推其為我之過,必至于無君。

    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推其所從來,極其所由往,必至于此,故孟子斷之曰「無父無君」,然後楊、墨之失方明,而異端之說方破,使天下後世人倫不隕,而天理以全,此又一大功也。

    聖人之門,唯論一心術。

    霸者之心術何如哉﹖餘嘗借桓公而論之。

    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此五霸之雄也。

    然當時狄伐衛,力可救而不救;又狄伐邢,力可救而不救。

    及衛之亡也,率諸侯而城衛;邢之亡也,率諸侯而城邢。

    不救之于未亡之前,乃城于既亡之後,其設心以為,救亂之功小,而存亡之功大,故棄其難而成吾功。

    聖人知其心,故于救邢書曰「齊侯、宋師、曹師次于聶北,救邢」,以明齊侯實無救邢之心,故擁兵而不進也。

    未亡之前,力可救而不救,待其宗廟既已煨燼,社稷既已顛覆,人民既已塗炭,乃徐起而收其存亡之功,此何心哉!公子慶父之亂,魯國幾殆,書曰「齊仲孫來」。

    《春夥》或書「來朝」,或書「來聘」,或直書「來」。

    諸侯以禮來則曰「來朝」,大夫以禮來則曰「來聘」,至直書「來」,蓋不與其來也,猶曰無禮雲爾。

    夫齊仲湫來寧魯難,聖人曷為不與其來﹖蓋仲湫之來,名為寧魯難,實欲窺魯耳。

    何以知之﹖桓公問曰:「魯可取乎﹖」仲湫曰:「猶秉周禮。

    」聖人知其心,故書曰「齊仲孫來」。

    夫魯之難,仁人君子所以惻然動心者也,桓公乃外收寧難之名,內實欲乘危而取其國,此何心哉!苟為不然,司馬子魚何為謂宋襄公曰「齊桓存三亡國,以屬諸侯,義士猶曰薄德」﹖由此觀之,五霸之心可知矣。

    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

    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跖之徒也。

    欲知舜、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

    」夫舜、跖之分,雖小夫女子所能知;至善、利疑似,雖明哲有不辨。

    然則桓公城楚丘以存衛,城夷儀以存邢,使仲湫以存魯,豈非仁人君子之事﹖然推其心,為利乎﹖為善乎﹖將為舜之徒乎﹖抑為跖之徒乎﹖五霸之道如此,然當時不知,而惟五霸之為貴,故孟子斷之曰「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而天下之心術正。

    此又一大功也。

    嗚呼!堯、舜之道,自孔子傳之曾子,曾子傳之子思,子思傳之孟子。

    自孟子得其傳,然後孔子之道益尊,而曾子、子思之道益著。

    其所以發明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