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卷 卷四十八 晦翁學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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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一百卷,生徒問答凡八十卷,別錄十卷。

    紹定末,秘書郎李心傳乞司馬溫公、周濂溪、邵康節、張橫渠、程明道、程伊川及先生七子列于從祀,不報。

    淳祐元年正月,理宗視學,手詔以張、周、二程及先生從祀孔廟。

    元至正二年,封韋齋公為獻靖公。

    明洪武初,詔以先生之書立于學宮,天下學者鹹宗之。

    嘉靖中,祀稱「先儒朱子」,韋齋公從祀啟聖祠。

    先生墓在崇安之九峰山下。

    子三:塾、埜、在,皆賢。

    在,紹定中為吏部侍郎。

    今新安、考亭各世襲博士一員。

     百家謹案:紫陽以韋齋為父,延平、白水、屏山、籍溪為師,南軒、東萊諸君子為友,其傳道切磋之人,俱非夫人之所易姤也。

    稟穎敏之資,用辛苦之力。

    嘗自言曰:「某舊時用心甚苦,思量這道理,如過危木橋子,相去隻在毫髮之間,才失腳便跌下去。

    」可見先生用功之苦矣。

    而又孜孜不肯一刻放懈。

    其為學也,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緻其知,反躬以踐其實。

    而博極群書,自經史著述而外,凡夫諸子、佛老、天文、地理之學,無不涉獵而講究也。

    其為間世之鉅儒,復何言哉! 中和說一(自注雲:此書非是,但存之以見議論本末耳。

    正篇同此。

    ) 《與張敬夫》曰:人自有生即有知識,事至物來,應接不暇,念念遷革,以至于死,其間初無頃刻停息,舉世皆然也。

    然聖人之言則有所謂未發之中、寂然不動者。

    夫豈以日用流行者為已發,而指夫暫而休息、不與事接之際為未發時邪﹖嘗試以此求之,則泯然無覺之中,邪暗鬱塞,似非虛明應物之體,而幾微之際,一有覺焉,則又便為已發,而非寂然之謂,蓋愈求而愈不可見。

    于是退而驗之日用之間,則凡感之而通,觸之而覺,蓋有渾然全體,應物而不窮者,是乃天命流行、生生不息之機,雖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其寂然之本體則未嘗不寂然也。

    所謂未發,如是而已矣!夫豈別有一物,限于一時,拘于一處,而可以謂之中哉。

     劉蕺山曰:說得大意已是,猥不是限于一時,拘于一處,但有覺處不可便謂之已發,此覺性原自渾然,原自寂然。

     中和說二 《答張敬夫》曰:日前所見,累書所陳者,隻是儱侗見得大本達道底影像,便執認以為是了。

    蓋隻見得箇直截根源,傾湫倒海底氣象,日間但覺為大化所驅,如在洪濤巨浪之中,不容少頃停泊,以故應事接物處,但覺粗厲勇果,而無寬裕雍容之氣,雖竊病之,而不知其所自來也。

    今而後,乃知浩浩大化之中,一家自一箇安宅,正是自家安身立命、主宰知覺處,所以立大本、行達道之樞要。

    所謂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乃在于此。

    道邇求遠,亦可笑矣。

     劉蕺山曰:這知覺又有箇主宰處,正是天命之性,統體大本達道者。

    端的,端的! 中和說三 《答張敬夫》曰:近復體察,見得此理須以心為主而論之,則性情之德,中和之妙,皆有條而不紊。

    蓋人之一身,知覺運動莫非心之所為。

    則心者,所以主于身而無動靜語默之間者也。

    方其靜也,事物未至,思慮未萌,而一性渾然,道義全具,其所謂「中」,乃心之所以為體,而寂然不動者也。

    及其動也,事物交至,思慮萌焉,則七情疊用,各有攸主,其所謂「和」,乃心之所以為用,感而遂通者也。

    然性之靜也而不能不動,情之動也而必有節焉,是則心之所以寂然感通,周流貫徹,而體用未始相離者也。

    然人有是心而或不仁,則無以著此心之妙;人雖欲仁而或不敬,則無以緻求仁之功。

    蓋心主乎一身而無動靜語默之間,是以君子之于敬,亦無動靜語默而不緻其力焉。

    未發之前,是敬也固已主乎存養之實;已發之際,是敬也又常行乎省察之間。

    方其存也,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是則靜中之動,《復》「其見天地之心」也。

    及其發也,事物紛糾而品節不差,是則動中之靜,《艮》之所以「不獲其身」、「不見其人」也。

    有以主乎靜中之動,是則寂而未嘗不感;有以察乎動中之靜,是則感而未嘗不寂。

    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此心之所以周流貫徹而無一息之不仁也。

     劉蕺山曰:以心為主及主敬之說,最為諦當。

     中和說四 《答湖南諸公》曰:向來講論思索,直以心為已發,而日用工夫亦止察識端倪為最初下手處,以故缺卻平日涵養一段工夫,使人胸中擾擾,無深潛純一之味,而其發之言語事為之間,亦常急迫浮露,無復雍容深厚之風。

    蓋所見一差,其害乃至于此,不可不審也。

     劉蕺山曰:畢竟求之未發之中,歸之主靜一路。

    然較濂溪為少落邊際。

    蓋朱子最不喜儱侗說道理,故已見得後,仍做鈍根工夫。

    此朱子特參《中庸》奧指以明道也。

    第一書先見得天地間一段發育流行之機,無一息之停待,乃天命之本然,而實有所謂未發者存乎其間,即已發處窺未發,絕無彼此先後之可言者也。

    第二書則以前日所見為儱侗,浩浩大化之中,一家自有一箇安宅,為立大本行達道之樞要,是則所謂性也。

    第三書又以前日所見為未盡,而反求之于心,以性情為一心之蘊,心有動靜,而中和之理見焉,故中和隻是一理,一處便是仁,即向所謂立大本行達道之樞要,然求仁工夫隻是一敬,心無動靜、敬無動靜也。

    最後一書又以工夫多用在已發為未是,而專求之涵養一路,,歸之未發之中雲。

    合而觀之,第一書言道體也,第二書言性體也,第三書合性于心,言工夫也,第四書言工夫之究竟處也。

    見解一層進一層,工夫一節換一節。

    孔、孟而後,幾見小心窮 理如朱子者!愚按朱子之學,本之李延平,由羅豫章而楊龜山,而程子,而同子。

    自周子有主靜立極之說,傳之二程;其後羅、李二先生專教人默坐澄心,看喜怒哀樂之未發時作何氣象。

    朱子初從延平遊,固嘗服膺其說;已而又參以程子主敬之說,靜字為稍偏,不復理會。

    迨其晚年,深悔平日用功未免疏于本領,緻有「辜負此翁」之語,固已深信延平立教之無弊,而學人向上一機,心于此而取則矣。

    《湖南答問》誠不知出于何時,考之原集,皆載在敬夫次第往復之後,經輾轉折證而後有此定論。

    則朱子生平學力之淺深,固于此窺其一斑,而其卒傳延平心印,以得與于斯文,又當不出此書之外無疑矣。

    夫「主靜」一語,單提直入,惟許濂溪自開門戶,而後人往往從依傍而入,其流弊便不可言。

    幸而得,亦如短販然,本薄得奢,叩其中藏,可盡也。

    朱子不輕信師傳,而必遠尋伊洛以折衷之,而後有以要其至,乃所為善學濂溪者。

     百家謹案:《中和舊說序》,先生自敘幼從學延平,求喜怒哀樂未發之旨,未達;聞張欽夫得衡山胡氏學,往問之,亦未省。

    退而沈思,謂人自嬰兒至老死,莫非已發,特其未發者為未嘗發耳。

    後忽自疑,復取程氏書,虛心平氣而徐讀之,未及數行,凍解冰釋,然後知性情之本然,聖賢之微旨,平正明白如此。

     觀心說 或問:「佛者有觀心說,然乎﹖」曰:夫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者也,一而不二者也,為主而不為客者也,命物而不命于物者也。

    故以心觀物,則物之理得。

    今復有物以反觀乎心,則是此心之外復有一心,而能管乎此心也。

    然則所謂心者,為一邪,為二邪﹖為主邪,為客邪﹖為命物者邪,為命于物者邪﹖此亦不待教而審其言之謬矣。

    或者曰:「若子之言,則聖賢所謂精一,所謂操存,所謂盡心知性,存心養性,所謂見其參于前而倚于衡者,皆何謂哉﹖」應之曰:此言之相似而不同,正苗莠、朱紫之間,而學者之所當辨者也。

    夫謂人心之危者,人欲之萌也;道心之微者,天理之奧也。

    心則一也,以正不正而異其名耳。

    惟精惟一,則居其正而審其差者也,絀其異而反其同者也。

    能如是,則信執其中而無過不及之偏矣。

    非以道為一心,人為一心,而又有一心以精一之也。

    夫謂操而存者,非以彼操此而存之也;舍而亡者,非以彼舍此而亡之也;心而自操則亡者存,舍而不操則存者亡耳。

    然其操之也,亦曰不使旦晝之所為,得以梏亡其仁義之良心雲爾,非塊然兀坐以守其炯然不用之知覺而謂之操存也。

    若盡心雲者,則格物窮理,廓然貫通而有以極夫心之所具之理也;存心雲者,則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若前所謂精一操存之道也。

    故盡其心而可以知性知天,以其體之不蔽而有以究夫理之自然也;存心而可以養性事天,以其體之不失而有以順夫理之自然也。

    是豈以心盡心,以心存心,如兩物之相持而不相舍哉!若參前倚衡之雲者,則為忠信篤敬而發也。

    蓋曰忠信篤敬不忘乎心,則無所適而不見其在是雲爾,亦非有以見夫心之謂也。

    且身在此而心參于前,身在輿而心倚于衡,是果何理也邪!大抵聖人之學,本心以窮理,而順理以應物,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其道夷而通,其居廣而安,其理實而行自然。

    釋氏之學,以心求心,以心使心,如口齕口,如目視目,其機危而迫,其途險而塞,其理虛而其勢逆。

    蓋其言雖有若相似者,而其實之不同,蓋如此也。

    然非夫審思明辨之君子,其亦孰能無惑于斯邪! 仁說 天地以生物為心者也。

    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為心者也。

    故語心之德,雖其總攝貫通,無所不備,然一言以蔽之,則曰仁而 已矣。

    請試詳之。

    蓋天地之心,其德有四,曰元亨利貞,而元無不統;其運行焉,則為春夏秋冬之序,而春生之氣無所不通。

    故人之為心,其德亦有四,曰仁義禮智,而仁無不包;其發用焉,則為愛恭宜別之情,而惻隱之心無所不貫。

    故論天地之心者,則曰「乾元」、「坤元」,則四德之體用不待悉數而足;論人心之妙者,則曰「仁,人心也」,則四德之體用亦不待舉而該。

    蓋仁之為道,乃天地生物之心即物而在。

    情之未發而此體已具,情之既發而其用不窮。

    誠能體而存之,則眾善之源,百行之本,莫不在是。

    此孔門之教所以必使學者汲汲于求仁也。

    其言有曰「克己復禮為仁」,言能克去己私,復乎天理,則此心之體無不在,而此心之用無不行也。

    又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則亦所以存此心也。

    又曰「事親孝,事兄弟,及物恕」,則亦所以行此心也。

    又曰「求仁得仁」,則以讓國而逃,諫伐而餓,為能不失乎此心也。

    又曰「殺身成仁」,則以欲甚于生,惡甚于死,而能不害乎此心也。

    此心何心也﹖在天地則坱然生物之心,在人則溫然愛人利物之心,包四德而貫四端者也。

    或曰:「若子之言,則程子所謂愛情、仁性,不可以愛為仁者,非歟﹖」曰:不然。

    程子之所謂,以愛之發而名仁者也;吾之所論,以愛之理而名仁者也。

    蓋所謂情性者,雖其分域之不同,然其脈絡之通,各有攸屬者,則曷嘗判然離絕而不相管哉!吾方病夫學者誦程子之言而不求其意,遂至于判然離愛而言仁,故特論此以發明其遺意,而子顧以為異乎程子之說,不亦誤哉!或曰:「程氏之徒,言仁多矣。

    蓋有謂 愛 非仁而以『萬物與我為一』為仁之體者矣,亦有謂愛非仁而以心有知覺釋仁之名者矣。

    今子之言若是,然則彼皆非歟﹖」曰:彼謂物我為一者,可以見仁之無不愛矣,而非仁之所以為體之真也;彼謂心有知覺者,可以見仁之包乎智矣,而非仁之所以得名之實也。

    觀孔子答子貢博施濟眾之問,與程子所謂「覺不可以訓仁」者,則可見矣。

    子尚安得復以此而論仁哉﹖抑泛言同體者,使人含糊昏緩而無警切之功,其弊或至于認物為己者有之矣;專言知覺者,使人張皇迫躁而無沈潛之味,其弊或至于認欲為理者有之矣。

    一忘一助,二者蓋胥失之。

    而知覺之雲者,于聖門所示「樂山」、「能守」之氣象,尤不相似。

    子尚安得以此而論仁哉!因并記其語,作《仁說》。

     百家謹案:浙本誤以南軒先生《仁說》為先生《仁說》,而以先生《仁說》為序,今正之。

     語要 問:「理在氣中,發見處如何﹖」曰:「如陰陽五行錯綜不失條緒,便是理。

    若氣不結聚時,理亦無所附著。

    」 或問:「理在先,氣在後﹖」曰:「理與氣本無先後之可言,但推上去時,卻如理在先、氣在後相似。

    」 姜定庵曰:畢竟理從氣而見,說不得理在先。

     太極自是涵動靜之理,卻不可以動靜分體用。

    蓋靜即太極之體也,動即太極之用也。

     太極之有動靜,是天命之流行也。

    或疑靜處如何流行,曰:「惟是一動一靜,所以流行。

    如秋冬之時,謂之不流行,可乎﹖若謂不能流行,何以謂之『靜而生陰』也﹖觀『生』之一字可見。

    」 陰陽隻是一氣,陽之退便是陰之生,不是陽退了又別有箇陰生。

     陰陽隻是一氣,陰氣流行即為陽,陽氣凝聚即為陰,非直有二物相對也。

     (梓材謹案:此條洲錄自《文集》《答楊元範書》。

    ) 天地始初混沌未分時,想隻有水火二者,水之滓腳便成地。

    今登高而望群山,皆為波浪之狀,便是水泛如此,隻不知因甚麼事凝了。

    初間極,後來方凝得硬。

    問:「想得如潮水湧起沙相似﹖」曰:「然。

    水之極濁便成地,火之極清便成風霆雷電日星之屬。

    」 問:「自開闢以來,至今未萬年,不知已前如何﹖」曰:「已前亦須如此一番明白來。

    」又問:「天地會壞否﹖」曰:「不會壞。

    隻是相將人無道極了,便一齊打合,混沌一番,人物都盡,又重新起。

    」 方渾淪未判,陰陽之氣混合幽暗。

    及其既分,中間放得開闊光朗,而兩儀始立。

    邵康節以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元,則是十二萬九千六百之前,又是一箇大闔闢,更以上亦復如此,直是動靜無端,陰陽無始。

    小者大之影,隻晝夜便可見。

    五峰所謂「一氣太息,震蕩無垠,海宇變動,山勃川湮,人物消盡,舊大滅」,是謂鴻荒之世。

    嘗見高山有螺蚌,或生石中,此石即舊日之土,螺蚌即水中之物。

    下者卻變而為高,柔者卻變而為剛,此事思之至深,有可驗者。

     天明,則日月不明。

    天無明,夜半黑淬淬地,天之正色。

     道夫言:「向者,先生教思量天地有心無心。

    近思之,竊謂天地無心,仁便是天地生物之心。

    若使其有心,必有思慮,有營為。

    天地曷嘗有思慮來!然其所以四時行,百物生者,蓋以其合當如此便如此,不待思維。

    此所以為天地之道。

    」曰:「如此,則《易》所謂『《復》其見天地之心』,『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又如何﹖如所說,秖說得他無心處爾。

    若果無心,則須牛生出馬,桃樹上發李花,他又卻自定。

    程子曰:『以主宰謂之帝,以性情謂之乾。

    』他這名義自定。

    心便是他箇主宰處,所謂天地以生物為心。

    中間欽夫以為某不合如此說,某謂天地別無句當,隻是以生物為心。

    一元之氣,運轉流通,略無停間,隻是生出許多萬物而已。

    」問:「程子謂:『天地無心而成化,聖人有心而無為。

    』」曰:「這是說天地無心處。

    且如四時行,百物生,天地何所容心。

    至于聖人,則順理而已,復何為哉。

    所以明道雲:『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

    』說得最好。

    」問:「『普萬物』,莫是以心周而無私否﹖」曰:「天地以此心普及萬物,人得之遂為人之心,物得之遂為物之心,草木禽獸接著遂為草木禽獸之心,隻是一箇天地之心爾。

    今須要知得他有心處,又要見得他無心處,隻恁定說不得。

    」 天地初間,隻是陰陽之氣。

    這一箇氣運行,磨來磨去,磨得急了,便拶許多渣滓,裏面無處出,便結成箇地在中央。

    氣之清者,便為天,為日月,為星辰,隻在外常周環運轉。

    地便在中央不動,不是在下。

     姜定庵曰:「磨得急了」,「急」字未安,易「久」字如何。

     問:「鬼神便是精氣魂魄,如何﹖」曰:「然。

    且就這一身看,自會笑語,有許多聰明知識,這是如何得恁地﹖虛空之中,忽然有風有雨,忽然有雷有電,這是如何得恁地﹖這都是陰陽相感,都是鬼神。

    看得到這裏,見得到一身隻是箇軀在這裏,內外無非天地陰陽之氣。

    所以夜來說道『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思量來隻是一箇道理。

    」又雲:「如魚之在水,外面水便是肚裏面水,鱖魚肚裏水與鯉魚肚裏水一般。

    」仁父問:「魂魄如何是陰陽﹖」曰:「魂如火,魄如水。

    」 先儒言口鼻之噓吸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也隻說得大概,卻更有箇母子,這便是坎離水火。

    煖氣便是魂,冷氣便是魄。

    魂便是氣之神,魄便是精之神。

    會思量計度底便是魂,會記當去底便是魄。

    又曰:見于目而明、耳而聰者,是魄之用。

    老氏雲「載營魄」,營是晶熒之義,魄是一箇晶光堅凝物事。

    釋氏之地水為風,其說雲:「人之死也,風火先散,則不能為祟,蓋魂先散而魄尚存,隻是消磨未盡,少間自塌了。

    若地水先散而風火尚遲,則能為祟,蓋魂氣尚存爾。

    」又曰:無魂,則魄不能以自存。

    今人多思慮役役,魂都與魄相離了。

    老氏便隻要守得相合,所謂「緻虛極,守靜篤」,全然守在這裏不得動。

    又曰「專氣緻柔」,不是守字,卻是專字,便隻是專在此,全不放出,氣便細;若放些子出,便粗了也。

     陰陽之始交,天一生水。

    物生始化曰魄,既生魄,煖者為魂。

    先有魄而後有魂,故魄為主,為幹。

     人生初間是先有氣,既成形,是魄在先。

    形既生矣,神知發矣。

    既有形後,方有精神知覺。

    子產曰:「人生始化曰魄。

    既生魄,陽曰魂。

    」數句說得好! 動者魂也,靜者魄也。

    動靜二字,括盡魂魄。

    凡能運用作為皆魂也,魄則不能也。

    今人之所以能運用,都是魂使之爾。

    魂若去,魄則不能也。

    月之黑暈便是魄,其光者,乃日加之光爾,他本無光也,所以說「哉生魄」、「旁死魄」。

    《莊子》曰:「日火外影,金水內影。

    」此便是魂魄之說。

     或問:「口鼻呼吸者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曰:「精氣為物,魂乃精氣中無形底。

    《淮南子》雲:『魂者陽之神,魄者陰之神。

    」釋氏『四大』之說,亦是竊見這意思。

    人之一身,皮肉之類皆屬地,涕唾之類皆屬水,煖氣運動為風。

    地水,陰也;火風,陽也。

    」 或問:「氣之出入者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

    然則魄中復有魂,魂中復有魄邪﹖」曰:「精氣周流,充滿于一身之中,噓吸聰明,乃其發而易見者爾。

    然既周流充滿于一身之中,則鼻之知臭,口之知味,非魄乎﹖耳目之中皆有煖氣,非魂乎﹖推之體,莫不皆然。

    佛書論『四大』處,似亦祖述此意。

    」問:「先生嘗言體魄自是二物,然則魂氣亦為兩物邪﹖」曰:「將魂氣細推之,亦有精粗,但其為精粗也甚微,非若體魄之懸殊爾。

    」問:「以目言之:目之輪,體也;睛之明,魄也。

    耳則何如﹖」曰:「竅即體也,聰即魄也。

    」又問:「月魄之魄,豈隻指其光而言之,而其輪則體邪﹖」曰:「月不可以體言,隻有魂魄爾。

    月魄即其全體,而光處乃其魂之發也。

    」 魂屬木,魄屬金,所以說「三魂七魄」,是金木之數也。

     洲《破邪論論魂魄》篇曰:或問:「醫家言心藏神,脾藏意,肚藏魂,肺藏魄,腎藏精與志,信乎﹖」曰:非也。

    此以五行相配,多為名目,其實人止有魂魄二者而已。

    《禮記》曰:「魂者,陽之盛也;魄者,陰之盛也。

    」延陵季子葬,子曰:「骨肉歸復于土,命也。

    若魂氣則無不之也。

    」不言魄者,已葬,故不及魄。

    《易》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

    」所謂精氣,即魄也。

    神與意與志,皆魂之所為也。

    魂魄如何分別﹖曰:昭昭靈靈者是魂,運動作為者是魄。

    魄依形而立,魂無形可見。

    故虎死眼光入地,掘之,有物如石,謂之「虎威」。

    自縊之人,其下亦有如石者,猶星隕如石,皆魄也。

    凡戰場之燐火,陰雨之哭聲,一切為厲者,皆魄之為也,魂無與焉。

    譬之于燭,其炷是形,其焰是魄,其光明是魂。

    子產曰:「人生始化曰魄。

    既生魄,陽曰魂。

    」是人之生,先有魄而後有魂也。

    及其死也,有魂先去而魄尚存者,今巫祝家死後避哀之說是也。

    有魄已落而魂尚未去者,如楚穆王弒成王,謚之曰靈,不瞑,曰成,乃瞑,中行穆子「死而視,不可含」是也。

    然則釋氏投胎之說,有之乎﹖曰:有之,而不盡然也。

    史傳如羊叔子識環之事甚多,故不可謂之無。

    或者稟得氣厚,或者培養功深,或專心緻志,透過生死;兇暴之徒,性與人殊,投入異類,亦或有之。

    此在億兆分之中,有此一分,其餘皆隨氣而散;散有遲速,總之不能留也。

    釋氏執其一端以概萬理,以為無始以來,此魂常聚,輪迴六道,展轉無已。

    若是,則盛衰、消息、聚散、有無、成虧之理,一切可以抹卻矣。

    試觀天下之人,屍居餘氣,精神懵懂,即其生時,魂已欲散,焉能死後而復聚乎!且六合之內,種類不同,似人非人,地氣隔絕,禽蟲之中,牛象蟣蝨,大小懸殊,有魄無魂,何所憑以為輪迴乎!然則儒者謂聖賢凡愚,無有不散之氣,同歸于盡者,然乎否也﹖曰:亦非也。

    吾謂聚必散者,為愚凡而言也。

    聖賢之精神長留天地,寧有散理。

    先儒言「何曾見堯、舜做鬼來」,決其必散。

    堯、舜之鬼,綱維天地,豈待其現形人世而後謂之鬼乎!「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豈無是事而詩人億度言之邪!周公之金縢,傅說之箕尾,明以告人。

    凡後世之志士仁人,其過化之地,必有所存之神,猶能以仁風篤烈拔下民之塌茸,固非依草附木之精魂可以誣也。

    死而不亡,豈不信乎!或疑普天之下,無有不祭其祖先者,而謂凡愚之魂盡散,乃虛拘乎﹖曰:凡愚之魂散矣,而有子孫者,便是他未盡之氣。

    儒者謂子孫盡其誠意,感他魂之來格,亦非也。

    他何曾有魂在天地間﹖其魂即在子 孫思慕之中。

    此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