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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又曰:“女士赴歐後,将至何國?”女士曰:“拟遍遊西歐各國,谒倫敦奈爾遜像,拜巴黎拿破侖墓,更将打槳瑞士之日内瓦湖,領略世界樂園之勝,而暫息征塵于意大利,一吊羅馬之夕陽。

    ”愚曰:“壯哉此遊,可以傲須眉矣。

    ” (1926年9月7日 第149期) 呂碧城女士談片(下) 女士又曰:“顧予此次作壯遊,犧牲亦大。

    同孚路八号之岑樓一角,為予三年來息息相依之地。

    明鏡珠簾,曾經吾手所拂拭,似皆生特殊之感情。

    今以出遊故,乃不得不割愛而付之拍賣人之手,如紅木嵌螺钿之麻雀桌椅(按即專供打麻雀牌時用者),一老祖父巨鐘,一美人棒球之巨燈,皆為予所心愛,亦一一以廉值斥售。

    而價值二千兩之摩托車一輛,則為一友人以六百兩易去,殊可惜也。

    ”愚曰:“觀于女士所為,乃大類勇士出戰時之破釜沈舟矣。

    ”女士為之冁然。

     繼談時局,及于西北戰事。

    女士發箧出一居庸關影片見贻,曰:“此為西北戰争中之要寨,為予曩年此遊時所手攝者也。

    ”并示我以當時所作出居庸關登萬裡長城一詩,雄放可喜。

    詩雲:“摩天拔地青巉巉,是何年月來人間?渾疑娲後雙蛾黛,染作長空兩壁山。

    飚車一箭穿岩腹(汽車穿山而過),四大皆黝幽難燭。

    石破天驚信有之,惟憑爆彈遷陵谷。

    萬翠朝宗拱一關,山巅雉堞長蜒蜿。

    苕峣豈僅人蹤絕,猿鳥欲度仍相還。

    當時艱苦勞民力,荒陬亘古冤魂集。

    得失全憑籌措間,有關不守嗟何益。

    祗今重譯盡交通,抉盡藩籬一紙中(時中日協約告成)。

    金湯枉說天然險,地下千年哭祖龍。

    ”一收出以感慨,具見憂國之誠。

     女士西友絕夥,尤多名流,蓋皆當年留美時所結識者。

    臨城被擄于孫美瑤之佛禮門氏,即其一也。

    女士特以手譯佛氏自豹子谷中所寄一函相示,雲:“親愛的弟弟:你六月五日給我的信已收到了,我很歡喜能得到你的消息。

    我們仍有西人八名、華人約三十名,在被擄中,尚不知何日能得釋放。

    如果和議談判順利,我們希望在一禮拜後恢複自由。

    我們各人身體全都康健,且勉自保持精神,不使懊喪。

    但是于我們的諸居停主人,略生困倦。

    此等經曆,永遠不能忘卻。

    現在我們的糧食充足,在此情境之中,算得安适了。

    請你傳話給我的許多朋友,我并且盼望得早日與你們相見。

    裡昂佛禮們自豹子谷寄,一九二三年六月九日、為我們被擄的第三十五日。

    ”女士其寶此書,什襲珍藏,謂為臨城案中一大好紀念品雲。

     最後女士又談及去歲起訴兩小報事。

    女士曰:“予以獅子搏兔之力,應付此兩案,得占勝利。

    顧以兩被告在逃,迄未弋獲,至今憾之。

    予之所以為此者,實欲加以懲創,俾知悔改,毋使君等清名,亦為彼等所累耳。

    ”愚唯唯,旋即興辭而出。

     (1926年9月10日 第150期) 滄州讀畫記 程演生先生自巴黎來,挾老友戈子公振書,訪愚于申報館,會以事他出,未獲把晤。

    越日,複承招飯于滄州飯店,始得識先生。

    縱橫談東西文化,聽之忘倦。

    複得觀其所藏圓明園全圖縮影,與意大利畫伯薩龍氏作品,為擊節稱賞者久之。

    其事去今蓋數閱月矣。

    此數閱月中,愚以人事卒卒,迄未走訪程先生,而程先生亦以遠行聞。

    日者得劉子海粟書,始知程先生已返滬,将為薩龍氏開一展覽會于滄州,期以十日,足資觀賞。

    星六稍暇,因驅車赴會,會設滄州大廳中。

    都二十四點,而強半為人體畫,中如《出浴》、《撫心》、《孤憤》、《幽思》、《就畫》諸作,其色調之明快,筆觸之流麗,逈非凡手所能及。

    而速寫諸作,亦能于單純之線條中,曲寫入體之美,大非易易。

    其寫景諸作,如《綠野》一幅,彌望作柔綠,籠罩于嫩日之下,能令人迴想及于春光好時。

    《樂園》一作,别有天地非人間,足以撩人心弦,為之顫蕩不已。

    其描寫海之偉大而美麗者,有《激宕》、《洄淄》諸作,怒濤沸喊之聲,隐隐若透紙背出。

    《落潮》一圖,則又彌滿甯靜之意味,恬海不波,石淨如拭,宛然潮落時情景。

    《港曉》一作,曲繪天際之曉光,海上之曉色,與海港中船人曉起栗六之狀,真傳神阿堵之作也。

    海粟稱其畫:“确能以其靈感體會幽秘之宇宙,而一一暗示于畫,故且于光、影、線、色之結合中,含蓄無限之蘊美。

    ”洵非虛語。

    其附薩氏之畫陳列以供衆覽者,有唐宋佛像十幀,古色古香,弸彪手眼間,與薩氏所作裸美人相輝映,别饒韻味。

    又圓明園全圖縮影四十幅,原圖系清唐岱、沈源二畫伯所合作,精麗古雅,不可方物。

    鹹豐十年,英法聯軍攻北京,園毀于火,園中珍寶,盡為所掠,斯圖亦随之俱去,今藏法京國家圖書館中。

    程先生幾經困阻,卒得攝影以歸,其名貴可知。

    聞将由中華書局影行世,誠盛事也。

    參觀既畢,登樓訪程先生于八十三号寓室中,握手道故,歡若平生。

    并晤海粟、亞塵、梅生諸子,暢談炊許時,始别去。

     (1926年9月19日 第153期) 志江畫師(上) 秋風秋雨中,江小鹣繪畫展覽會舉行于安樂宮。

    而江畫師遂為海上一時代之雄獅,為知識階級所樂道。

    予識江畫師久,遂亦捉筆而志江畫師。

     江畫師名新,曩隸狼虎會時,侪輩戲以“江新輪船”稱之。

    新劇盛時,亦嘗客串于春柳社,揭其名曰“益兒”,又曰“可珋”,美豐姿,故飾美女子絕肖。

    字“小鹣”,則以其尊人建霞先生嘗号“靈鹣”故也。

    先生曾任學政,工詩文,有《靈鹣閣叢書》之作,少年時倜傥風流,頗多佳話,曾有《懷珠閣感事詩》百絕。

    茲摘錄其數首雲: 垂揚初碧芍初紅,一帶疏籬掩映中。

    吾有護花旛子在,風姨敢逞昨朝雄。

     一載光陰一刹那,天孫依舊渡銀河。

    桂堂東畔風微動,十二珠簾盡起波。

     空廊鹦鹉傍侬啼,團扇多情屑麝臍。

    留得一隻金約指,教人忍想手如荑。

     薄薄粧梳小小鬟,素馨一簇自幽閑。

    水晶簾底分明見,那辨花顔與玉顔。

     讀先生詩,即可知其驚才絕豔,而今日小鹣之畫,亦能當此“驚才絕豔”四字者也。

     小鹣倜傥風流,綽有父風,除繪事外,凡有關藝術者,殆無不能之。

    又善京劇,能歌青衫,當其去國之前,狼虎會一度舉行于愚之寓廬,諸會友俱莅止。

    小鹣與丁慕琴合唱《武家坡》,楊清磬以弦索和之。

    小鹣起王寶川,珠喉呖呖,作宛轉歌;慕琴起薛平貴,亦蒼老可聽,豪情勝慨,至今憶之。

    小鹣複善辭令,谑浪笑傲,出以隽永,為侪輩所喜。

    比聞其去國之訊,則皆失色曰:“江新輪船去,吾曹将少少寂寞矣。

    ”今江新輪船已歸,日前複出席狼虎會,唇際已綴小髭,宛然一法蘭西之“敬德門”(Gentleman)也。

     (1926年9月19日 第153期) 志江畫師(下) 小鹣居巴黎久,觀察其民情風俗,頗有所得。

    謂巴黎女子,幾不知有所謂貞操(大家婦女當作别論),浪蕊浮花,随時随地而可遇之。

    若輩類皆無家,飄泊市上,專以獵取男子為事。

    入夜後,見男子之踽踽獨行者,往往就面扣之曰:“君今夜可供吾一宿否?”脫應之曰可,立可挾以歸寓,同過此一度銷魂之夜,诘旦即起去,往往有并姓氏而未之知者。

    昔者大小說家毛柏桑氏,草一短篇小說,曰《隐士》,略謂有一男子,獵豔于市,得一粲者,遂攜歸同宿,備極缱绻。

    翌晨女于爐檐見一小影,赫然為其生身之母,因大駭遁去。

    此男子見狎及己女,亦大悔艾,遂入山為隐士,真實錄也。

    此類巴黎女子,見黃色人種最歡迎,因知其遠來斯土,必無女友也。

    而客寓主人,如見寓客室中,一星期未有女子者,亦必咄咄稱怪,以乖僻不近人情目之矣。

    愚因問小鹣,在巴黎亦有所眷否,小鹣笑而不答。

     安樂宮之展覽會,本定三日,旋以陰雨故,展限二日。

    愚以俗冗,第五日始克往觀。

    小鹣導觀諸作,自道優劣,倍增興趣。

    其最巨之作品,為在維也納時所作之《遼西春夢》,一蠻女玉體橫陳,方蘧蘧作春夢,标價五百元。

    聞有人愛其嬌柔,将辇金來易雲。

    其他裸體之作有《故宮幽思》一幀,為半身像,作低鬟凝思狀,已由一書畫家張君者,以百金易去。

    習作二幀,作于巴黎,亦為模特兒寫生,畫裡真真,呼之欲出,因其為非賣品,愛之者,不能作藏嬌之想也。

    《黃金時代》一作,為其三十歲自畫像,描寫之工,雕镂之精,為愚前此所未見。

    而像中之翩翩豐姿,真有張緒當年之概。

    他如歸國後所作風景畫,最賞其揚州諸作。

    去歲愚嘗一遊其地,今讀“浮萍無主,空舟自橫”、“柳塘話雨”、“疏鐘催晚課,嫩綠殢歸舟”等,仿佛以輕紅一舸,容與于瘦西湖中五亭橋畔也。

    展覽既已,心為之豁,因索其作品之縮影,備刊本報。

    (作品共五十點,已售去者凡十三點。

    ) (1926年9月21日 第154期) 記中秋日之狼虎會 近來不知怎的,常覺得郁郁不樂,而中秋節忽又來了,我為了圖片晌的快樂起見,便将輪值到我的狼虎會,移在中秋日午間在我的寓廬中舉行。

    狼虎會是我們幾個老朋友所合組的聚餐會,已有了好幾年的曆史。

    這一回所到會的會員,有天虛我生父子、江小鹣、周劍雲、李常覺、塗筱巢、丁慕琴、任矜蘋八人,嚴獨鶴、王純根、樊兢美缺席。

     菜由中南大禮堂承辦,是在兩天以前預定的。

    誰知等到了十二點鐘,還不見來。

    我有些着急,即忙派下人前去一問,據說是忘懷了,且耐心等一會,等他們預備起來。

    這時狼虎已到了幾頭,我隻索裝做好整以暇的态度,學着諸葛武侯老先生設起空城計來。

    先将廣東月餅和蘇州月餅供他們大嚼。

    捱到了一點鐘,狼虎會差不多已到齊了,而菜仍不來,我正好似那武昌城裡的劉玉春,死守待援,心中焦急得不得了。

    多謝李常覺給我想了個緩兵之計,說慕琴害心跳病,我們倒要聽聽他的心,畢竟跳得怎樣,于是他先自去聽琴心,把個頭湊了上去,衆狼虎也一一去聽,隻聽得琴心跳得很響,直好像小鹿兒在内亂撞一般。

    我為了捱延時間之故,又将衆狼虎的心逐一聽去,有的勻淨,有的沈著,有的比較的急一些,敝心經多數人評判,歸入勻淨一類,我真不愧為城頭上彈琴的諸葛武侯了。

    然而小蝶吃了月餅不算,還是發極,大有嗷嗷待哺之勢,我即忙再派下人去催,一面又回來搭讪着開談話會,讨論劉玉春守城問題。

    有的贊美他,有的反對他,天虛我生他老人家卻主張兩軍交戰,随時随地要備着白旗,見自己有些吃不了,便早早豎起白旗來,知難而退。

    那麼他們盡管打來打去,百姓不緻吃大苦。

    語氣雖然滑稽,卻也是藹然仁者之言。

     好了好了,菜來了。

    看着時鐘,早已過了二點,一群餓虎餓狼,險些兒要吃人了,亂哄哄的坐下來,随意大嚼。

    吃完了四個冷碟子,忽報又有客到,卻見是任矜蘋,還加上一位臨時向導許窺豹。

    矜蘋隻是搖頭,說他在蓬萊路兜了四個圈子,總也找不到後來遇見了老許,幫同他找,又兜了一個圈子,仍是沒有找到。

    虧得老許有計較,想起了王汝嘉,即忙趕到王家去,方始由他們派一個女下人陪同前來。

    吃一頓飯而費這許多周折,也足見天下吃飯之難了。

    我道:“你曾經來過,怎麼又找不到,難道我的府上竟好似陶淵明所記的桃花源,所以再來時就認不得路徑麼?”大家谑浪笑傲,直到三點半鐘,方始散席。

     (1926年9月25日 第155期) 星光閃閃 女明星中之脾氣最好而不搭架子者,當數中華百合公司之周文珠,溫文靜默,故有“溫吞水”之号。

    人有以言撓之者,亦夷然無怍色。

    一日陸潔破其汗衫,頗窘,文珠立為縫紉,宛然一承水之儲也。

    近于化妝術頗知研究,在《兒孫福》影片中飾一六十餘歲之老太太,目眊齒豁,居然絕肖。

     上海大戲院映演美國名片《古國奇緣》,觀者甚盛,明星亦多有往觀者。

    疇昔之夕,韓雲珍慷慨作東道主,請任矜蘋等四人同觀。

    初拟買座樓下,而座無隙地,不得已,更上一層樓。

    每券二羊,計犧牲十羊之巨。

    雲珍通英文,聞曾執教鞭于南市某女學。

    矜蘋前在《紫羅蘭·電影号》中草《十二女明星》一文,語其卒業蘇州景海女學。

    茲據景海女學來函,則謂該校曆屆畢業生中,未嘗有韓雲珍其人,殊不知其母校果為何校也,容一問之。

     最近曾三見宣景琳。

    第一次在卡爾登跳舞廳。

    第二次在靜安寺路跑馬廳畔,見其以钿車飚馳而過。

    第三次則在奧迪安大戲院觀名片《假偵探》。

    宣作豔妝,貌亦較腴,與之偕者,為一王公子。

     黎明晖近制新衣多襲,式樣頗新奇,多用之于方在攝制之《探親家》影片中。

    他日出映時,必可一擴吾人眼界也。

    明晖于西方女明星中頗服膺柯玲馬霞與波蘭南谷麗,多所取資。

    前日予繩奧迪安《胭脂井》一片之美,複告以劇情,元龍、明晖、傾聽忘倦。

    蓋此片主演者,即波蘭南谷麗也。

    是夕,二星遂并現于奧迪安座中。

     中秋後一日晨九時四十五分許,予道出西倉橋街,将赴西門。

    方蹰躅間,忽一人力車迎面來,車中一玄衣女子,一笑嫣然,嘤咛問:“何之?”谛視之,則赫然魏秀寶也。

    因亦還叩其所往,秀寶回首答曰:“白相去。

    ”而車遠矣。

    明星而現于城内,且在午前,可謂異數,顧不知其究往何處白相去也。

     (1926年9月28日 第156期) 為上海女子進一言 女子身材,當然以苗條為貴。

    趙飛燕身輕如燕,能作掌上舞,就好在苗條;楊太真雖有肥環之稱,可是還肥得不讨厭,才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