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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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亮(子彬羲龢弟怿冰條翼) 庾亮,字元規,明穆皇後之兄也。

    父琛,在《外戚傳》。

    亮美姿容,善談論,性好《莊》《老》,風格峻整,動由禮節,閨門之内,不肅而成,時人或以為夏侯太初、陳長文之倫也。

    年十六,東海王越辟為掾,不就,随父在會稽,嶷然自守。

    時人皆憚其方俨,莫敢造之。

     元帝為鎮東時,聞其名,辟西曹掾。

    及引見,風情都雅,過于所望,甚器重之,由是聘亮妹為皇太子妃。

    亮固讓,不許。

    轉丞相參軍。

    預讨華轶功,封都亭侯,轉參丞相軍事,掌書記。

    中興初,拜中書郎,領著作,侍講東宮。

    其所論釋,多見稱述。

    與溫峤俱為太子布衣之好。

    時帝方任刑法,以《韓子》賜皇太子,亮谏以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甚納焉。

    累遷給事中、黃門侍郎、散騎常侍。

    時王敦在蕪湖,帝使亮詣敦籌事。

    敦與亮談論,不覺改席而前,退而歎曰:“庾元規賢于裴顧遠矣!”因表為中領軍。

     明帝即位,以為中書監,亮上書讓曰:  臣凡庸固陋,少無殊操,昔以中州多故,舊邦喪亂,随侍先臣,遠庇有道,爰容逃難,求食而已。

    不悟徼時之福,遭遇嘉運。

    先帝龍興,垂異常之顧,既眷同國士,又申以婚姻,遂階親寵,累忝非服。

    弱冠濯纓,沐浴芳風,頻煩省闼,出總六軍,十餘年間,位超先達。

    無勞受遇,無與臣比。

    小人祿薄,福過災生,止足之分,臣所宜守。

    而偷榮昧進,日爾一日,謗讟既集,上塵聖朝。

    始欲自聞,而先帝登遐,區區微誠,竟未上達。

     陛下踐阼,聖政惟新,宰輔賢明,庶僚鹹允,康哉之歌,實存于至公。

    而國恩不已,複以臣領中書。

    臣領中書,則示天下以私矣。

    何者?臣于陛下,後之兄也。

    姻娅之嫌,與骨肉中表不同。

    雖太上至公,聖德無私,然世之喪道,有自來矣。

    悠悠六合,皆私其姻,人皆有私,則天下無公矣。

    是以前後二漢,鹹以抑後黨安,進婚族危。

    向使西京七族、東京六姓皆非姻族,各以平進,縱不悉全,決不盡敗。

    今之盡敗,更由姻昵。

     臣曆觀庶姓在世,無黨于朝,無援于時,植根之本輕也薄也。

    苟無大瑕,猶或見容。

    至于外戚,憑托天地,連勢四時,根援扶疏,重矣大矣。

    而或居權寵,四海側目,事有不允,罪不容誅。

    身既招殃,國為之弊。

    其故何邪?由姻媾之私群情之所不能免,是以疏附則信,姻進則疑。

    疑積于百姓之心,則禍成于重閨之内矣。

    此皆往代成鑒,可為寒心者也。

    夫萬物之所不通,聖賢因而不奪。

    冒親以求一寸之用,未若防嫌以明至公。

    今以臣之才,兼如此之嫌,而使内處心膂,外總兵權,以此求治,未之聞也;以此招禍,可立待也。

    雖陛下二相明其愚款,朝士百僚頗識其情,天下之人安可門到戶說使皆坦然邪! 夫富貴榮寵,臣所不能忘也;刑罰貧賤,臣所不能甘也。

    今恭命則愈,違命則苦,臣雖不達,何事背時違上,自贻患責邪?實仰覽殷鑒,量己知弊,身不足惜,為國取悔,是以悾悾屢陳丹款。

    而微誠淺薄,未垂察諒,憂惶屏營不知所措。

    願陛下垂天地之鑒,察臣之愚,則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矣。

      疏奏,帝納其言而止。

     王敦既有異志,内深忌亮,而外崇重之。

    亮憂懼,以疾去官。

    複代王導為中書監。

    及敦舉兵,加亮左衛将軍,與諸将距錢鳳。

    及沈充之走吳興也,又假亮節、都督東征諸軍事,追充。

    事平,以功封永昌縣開國公,賜絹五千四百匹,固讓不受。

    轉護軍将軍。

     及帝疾笃,不欲見人,群臣無得進者。

    撫軍将軍、南頓王宗,右衛将軍虞胤等,素被親愛,與西陽王羕将有異謀。

    亮直入卧内見帝,流涕不自勝。

    既而正色陳羕與宗等謀廢大臣,規共輔政,社稷安否,将在今日,辭旨切至。

    帝深感悟,引亮升禦座,遂與司徒王導受遺诏輔幼主。

    加亮給事中,徙中書令。

    太後臨朝,政事一決于亮。

     先是,王導輔政,以寬和得衆,亮任法裁物,頗以此失人心。

    又先帝遺诏褒進大臣,而陶侃、祖約不在其例,侃、約疑亮删除遺诏,并流怨言。

    亮懼亂,于是出溫峤為江州以廣聲援,修石頭以備之。

    會南頓王宗複謀廢執政,亮殺宗而廢宗兄羕。

    宗,帝室近屬,羕,國族元老,又先帝保傅,天下鹹以亮翦削宗室。

     琅邪人卞鹹,宗之黨也,與宗俱誅。

    鹹兄闡亡奔蘇峻,亮符峻送闡,而峻保匿之。

    峻又多納亡命,專用威刑,亮知峻必為禍亂,征為大司農。

    舉朝謂之不可,平南将軍溫峤亦累書止之,皆不納。

    峻遂與祖約俱舉兵反。

    溫峤聞峻不受诏,便欲下衛京都,三吳又欲起義兵,亮并不聽,而報峤書曰:“吾憂西陲過于曆陽,足下無過雷池一步也。

    ”既而峻将韓晃寇宣城,亮遣距之,不能制,峻乘勝至于京都。

    诏假亮節、都督征讨諸軍事,戰于建陽門外。

    軍未及陣,士衆棄甲而走。

    亮乘小船西奔,亂兵相剝掠,亮左右射賊,誤中柂工,應弦而倒,船上鹹失色欲散。

    亮不動容,徐曰:“此手何可使著賊!”衆心乃安。

     亮攜其三弟怿、條、翼南奔溫峤,峤素欽重亮,雖在奔敗,猶欲推為都統。

    亮固辭,乃與峤推陶侃為盟主。

    侃至尋陽,既有憾于亮,議者鹹謂侃欲誅執政以謝天下。

    亮甚懼,及見侃,引咎自責,風止可觀。

    侃不覺釋然,乃謂亮曰:“君侯修石頭以拟老子,今日反見求耶!”便談宴終日。

    亮啖薤,因留白。

    侃問曰:“安用此為?”亮雲:“故可以種。

    ”侃于是尤相稱歎雲:“非惟風流,兼有為政之實。

    ” 既至石頭,亮遣督護王彰讨峻黨張曜,反為所敗。

    亮送節傳以謝侃,侃答曰:“古人三敗,君侯始二。

    當今事急,不宜數耳。

    ”又曰:“朝政多門,用生國禍。

    喪亂之來,豈獨由峻也!”亮時以二千人守白石壘,峻步兵萬餘,四面來攻,衆皆震懼。

    亮激厲将士,并殊死戰,峻軍乃退,追斬數百級。

     峻平,帝幸溫峤舟,亮得進見,稽颡鲠噎,诏群臣與亮俱升禦坐。

    亮明日又泥首謝罪,乞骸骨,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