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黑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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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概念;即理性是世界的主宰;即世界曆史因而顯示出一種合理的曆程。

    這種信念和洞察在曆史學本身的範圍内是一個假說。

    在哲學領域中,它卻不是什麼假說。

    在哲學裡由思辨認識證明:理性——這裡不考究宇宙對神的關系,僅隻這個名詞就算夠了——既是無限力量也是實體;它自身是一切自然生命和精神生命的無限素材與無限形式——即推動該内容的東西。

    ②理性是宇宙的實體。

    ” ②“它自身是……東西”是照德文原文譯的,因書中所引這句的英譯文(J.Sibree譯)不嚴格正确。

    ——譯者 “這種‘理念’或‘理性’,是真實、是永恒、是絕對有力的存在;它顯現在世界中,而且在這世界中除它和它的榮耀而外,再沒有别的顯現出來——這便是如前面所說,在哲學中已經證明的、在這裡看作确證了的論點。

    ” “知性和自覺意志作用的世界,并沒有委給偶然,而是必定表現為自知的理念的樣子。

    ” 這是“一個恰巧為我所知的結果,因為我已經詳細考察了全領域。

    ①” ①照德文原文譯出是“因為我已經知道了全體”。

    ——譯者 所有以上引文都摘自《曆史哲學》的緒論。

     精神及精神發展的過程,是曆史哲學的實在對象。

    把精神和它的對立物即物質加以比較,便可以理解精神的本性。

    物質的實質是重量;精神的實質是自由。

    物質在自己以外,而精神在自身以内具有中心。

    “精神是自足的存在。

    ”這話如果不清楚,下面的定義或許比較能說明問題: “可是精神是什麼呢?它便是“一”,是自身均一的無限,是純粹的同一性,這同一性其次把自己同自己分離開,作為自己的另一個東西,作為和共相對立的‘向自有’及‘内自有’。

    ”② ②這段引文也是照原著譯的,因為英譯文和原文出入較大。

    ——譯者 在精神的曆史發展中,曾經有三個主要階段:東方人、希臘人與羅馬人、和日耳曼人。

    “世界曆史就是對無約束的天然意志的訓練,使它服從于普遍的原則,并且賦予它主觀自由。

    東方過去隻知道、到今天也隻知道唯一者自由;希臘與羅馬世界知道若幹者自由;日耳曼世界知道所有者自由。

    ”大家總會以為,在所有者自由的地方民主制恐怕是适當的政體了,但是不然。

    民主政治和貴族政治同樣都屬于若幹者自由的階段,專制政治屬于唯一者自由的階段,君主制則屬于所有者自由的階段。

    這和黑格爾所使用的“自由”一詞的極其古怪的意義是分不開的。

    在他看來,沒有法律就沒有自由(到此為止,我們可以同意);但是他總愛把這話倒轉過來,主張隻要有法律便有自由。

    因而,在他來講,“自由”所指的可說無非是服從法律的權利。

     可以想見,在“精神”在地球上的發展中,他把最高的角色指派給日耳曼人。

    “日耳曼精神是新世界的精神。

    新世界的目的是實現絕對真理,作為自由的無限自決——以自己的絕對形式本身作為其旨趣的那種自由。

    ” 這是一種無上妙品的自由。

    這種自由不指你可以不進集中營。

    這種自由不意味着民主,也不意味着出版自由,①或任何通常的自由黨口号,這些都是黑格爾所鄙棄的。

    當精神加給自己法律時,它做這事是自由的。

    照我們的世俗眼光看來,好像加給人法律的“精神”由君主體現,而被加上法律的“精神”由他的臣民體現。

    但是從“絕對”的觀點看來,君主與臣民的區别也像其它一切區别,本是幻覺,就在君主把有自由思想的臣民投到獄裡的時候,這仍舊是精神自由地決定自己。

    黑格爾稱贊盧梭把總意志和全體人的意志區分開。

    據推測,君主體現總意志,而議會多數不過體現全體人的意志。

    真是個便當好用的學說。

     ①他說,出版自由并不就是允許寫想要寫的東西;這種見解是不成熟的淺薄見解。

    舉例說,不應當允許報刊使政府或警察機關顯得卑鄙可恥。

     黑格爾把日耳曼曆史分成三個時期:第一期,到查理曼止;第二期,查理受到宗教改革;第三期,從宗教改革以後。

    這三個時期又分别叫做聖父王國、聖子王國和聖靈王國。

    聖靈王國竟然是從鎮壓農民戰争中所犯的令人發指的血腥暴行開始的,似乎有點離奇古怪;但是當然,黑格爾并不提這樣的屑細小事,而是正如所料,對馬基雅弗利大發一通稱贊。

     黑格爾對羅馬帝國滅亡以來的曆史的解釋,一部分是德國學校裡世界史教學的結果,一部分又是它的原因。

    在意大利和法蘭西,雖然像塔西陀和馬基雅弗利那樣的少數人也曾經有過對日耳曼人的浪漫式的景仰,但是一般說日耳曼人向來被看成是“蠻族”入侵的禍首,被看成是教會的仇敵:先在那些大皇帝之下、後來又作宗教改革的領袖。

    一直到十九世紀為止,各拉丁民族把日耳曼人看作是在文明上低自己一等的人。

    德意志的新教徒自然抱另一種看法。

    他們把晚期羅馬人看成精力衰竭的人,認為日耳曼人征服西羅馬帝國是走向複蘇的重要的一步。

    關于中古時期神聖羅馬帝國與教皇政治的紛争方面,他們采取皇帝黨的看法;直到今天,德國小學生們都被教導對查理曼和巴巴羅撒無限崇拜。

    在宗教改革後的時代,德意志在政治上的軟弱和不統一令人慨歎,普魯士的逐漸興起受到了歡迎,歡迎這使德意志不在奧地利的稍嫌脆弱的舊教領導下、而在新教領導下強盛起來。

    黑格爾在對曆史作哲學思考時,心裡懷想着狄奧都利克、查理曼、巴巴羅撒、路德和弗裡德裡希大王之類的人物。

    解釋黑格爾,得從這些人的勳功着眼,得從當時德意志剛剛受了拿破侖欺辱這件事着眼。

     德意志受到了高度頌揚,所以大家也許料想要講德意志就是絕對理念的最後體現,超乎它以外恐怕不可能再有任何發展了。

    但是黑格爾的見解并不是這樣。

    他反而說美洲是未來的國土,“在那裡,在将要到來的時代,世界曆史的主題要表現出來——或許〔他用典型的口氣補充說〕以南北美之間的抗争表現出來。

    ”他好像認為一切重大的事情都采取戰争形式。

    假使真有人提醒他,美洲對世界曆史的貢獻或許是發展一個沒有極端貧困的社會,他也不會感興趣。

    相反,他倒說至今在美洲還沒有真國家,因為真國家需要劃分成貧富兩個階級。

     在黑格爾,民族起着馬克思講的階級所起的作用。

    他說,曆史發展的本原是民族精神。

    在每一個時代,都有某一個民族受托擔負起引導世界通過它已到達的辯證法階段的使命。

    當然,在現代這個民族就是德意志。

    但是除民族以外,我們也必須考慮世界曆史性的個人;那就是這種人:他們的目标體現着當代應發生的辯證轉變。

    這種人是英雄,他可能違犯平常的道德律,違犯也不為過。

    黑格爾舉亞曆山大、凱撒和拿破侖為實例。

    我很懷疑,依黑格爾之見,人不作戰争征服者是否能夠是“英雄”。

     黑格爾對民族的強調,連同他的獨特的“自由”概念,說明了他對國家的頌揚——這是他的政治哲學的極重要的一面,現在我們必須把注意力轉向這一面。

    他的國家哲學在《曆史哲學》和《法哲學》(PhilosophyofLaw)中都有發揮。

    大體上和他的一般形而上學是一緻的,但不是這種形而上學的必然結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