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

關燈
賊氣焰正盛,難于下手,不如先回家鄉,等事稍冷,兒子獨身前來,再取奸賊狗命,免有顧忌,臨機心亂,反倒債事。

    ”桓父還罵他兒子膽小,沒有忠義之心:桓雍再三勸說,期以一年誓必殺賊,方始勉強應諾,擔驚害怕地起身。

     二人腳剛踏進邑境,便聞十室九空、白骨蔽野之訊。

    再一打聽,家中哪還有甚活口,悲恸自不必說。

    疫勢雖消,餘氛未盡,不敢遽然回家,隻得先往鄰縣戚家暫避,直到冬寒疫盡,方始還鄉,料理完了葬禮。

    遭此慘禍,觸目傷心,都不願再在原居地居住。

    便把家産變賣,遷往武夷山水勝處,辟建田宅,重又立起家業。

     桓氏自漢以來,族戶本就不繁,而桓雍這一支更是累世單傳。

    到他這一輩忽然人丁大旺,不料又會被一場瘟疫葬送殆盡,眼看血食将斬,如何不急,桓父家宅一定,便對桓雍責以大義,說:“起初你為學武,不娶妻室,已非人子之道。

    隻因當時你兄弟有好幾個,子侄衆多,你又立志甚堅,因此我未加攔阻。

    如今天降大禍,你如堅持成見,桓氏宗嗣由此而斬,不孝之罪便上通于天了。

    ”桓雍本孝,見衰年父母沉痛告誡,聲淚俱下,自然不敢違抗。

    當年娶了一房妻室,也是一個名武家的女兒,貌甚醜陋,是個三十二歲的老姑娘。

    第二年,兩老相繼病死。

    桓雍秉着遺命,兩次行刺秦桧,均未得手,末一次還差點把命送掉。

    後來秦桧也伏了冥誅。

     桓妻過門十年,不曾生育,忽然一産雙胎,生下一男一女。

    桓家隐居之地,名叫古桑原。

    起初為避奸賊耳目和一班江湖朋友,見所居四外俱是野生的古老桑樹,便借桑為姓,隐姓埋名,已有多年,暮年得子,加以這一對子女都是生來力大,資禀極好,自是鐘愛非常。

    隻是美中不足,乃女生相奇醜,更甚乃母,人卻聰明異常,知識更開得早,年才十歲,每遇春花秋月,良夕佳晨,便多感觸。

     桓家屋後危崖腰上生着一株奇怪桑樹,粗僅合抱,枝葉極繁,生得蒼幹鐵皮,堅硬非常,用石塊叩上去,嗡嗡作金鐵聲。

    老于-拗,蟠曲飛舞,矯若虬龍。

    春、夏、秋三季碧雲如蓋,蔭被數畝,高高懸在桓家屋宇之上,将日光遮住,清蔭下被,平添了許多幽緻,家人都愛惜它。

    桓雍夫妻都是武家能手,子女幼承家學,小小年紀,便練就一身本領。

    那危崖雖極陡峻,上落之處頗多,恰是練習攀援縱躍的好所在。

    桑女夏日尤其喜歡扒在桑樹枝上迎風納涼。

    桓氏夫妻先還喝禁,以防失足受傷。

    嗣見子女生來身輕骨健,十餘丈高處墜如飛鳥;又見扒坐之處,虬枝盤錯,層層相間,失足也不易下墜,也就聽之。

     這年春天,桑女又往樹上憑臨遠眺,偶見空中鴻雁,自傷貌醜命薄,忽起遐思,一時情動神慵,抱着樹幹沉沉睡去。

    醒來神思迷惘,恍若有遇,身卻舒暢非常。

    漸漸嘗着甜頭,成了習慣,不知怎的,肚子卻一天比一天大将起來。

    桓氏夫妻見女兒近半年來神情颠倒,每日守在崖樹之上,也不再和乃兄同玩,回到家裡便默坐無言,若有所失。

    面色目光又極好,不像有病之相。

    可是周身老像裹着一層青氣,肚子也逐漸長大,情知有異。

    因她年隻十一歲,隐居山僻之區,四無鄰裡,父母胞兄外,隻有幾名年老佃工。

    細查行止,除愛在樹上玩是她從小積習,永不往遠處遊玩,别無可疑之狀。

    起初雖然發愁,并沒想到别的。

    又過兩月,見她身上青氣越來越顯,肚子也大得和懷胎婦人相似,才越發着急起來。

     桓妻背人驗過女兒童貞未失,故未想到懷胎上去,當是得甚奇病,連由山外延了醫生診治,均說是喜脈,人并無病。

    桓氏夫妻自然不信,又帶她到福州尋一名醫診治。

    剛走到中午,還未出山,女兒忽然失蹤。

    正在着急尋找,家人趕來報說,女兒已然逃回,現在桑樹上面。

    趕回一看,果然。

    似這樣連帶出山幾次,均被中途逃回。

    間她何故,隻說舍不得家,本又無病,不願遠遊。

    桓氏夫妻又極鐘愛子女,不舍強迫。

    情知中了邪祟,必與屋後老桑有關。

    可是女兒愛那桑樹如性命,剛有砍伐之意,便被覺察,立即哭鬧不休,自絕飲食,欲以死殉,哪裡還敢動那老桑一枝一葉。

    萬般無奈,隻得又往山外延請名醫。

    中途遇見一個年老道婆,自說能醫奇疾。

    桓雍是老江湖,極有眼力,看出道婆不似常流,便求救治,恭恭敬敬延到家中。

     道婆隻朝老桑樹上仰望了望,便令屏退從人,悄告桓氏夫妻說:“令媛已與神木元靈相感,身懷奇孕,須懷三年零七個月始能生産。

    所産子女乃先天乙木精英所萃,生具異禀仙根,落地便有一層青霞護體,水火刀斧所不能傷,稍遇機緣,立緻仙業。

    隻見那古桑逐漸枯萎,便是臨盆将近。

    隻是生時極為艱難,令媛難免兇險。

    我如能來,自可無事,否則便須預為之備。

    現留靈符一道。

    靈藥兩丸,一為神嬰禦劫之用,一為産婦催産保安之用。

    月份一滿,隻看日裡桑樹一死,到了子夜,如見風雷大起,正南方有火雲飛來,便該降生。

    賢夫婦速将靈符向空擲去,自生妙用;那藥也速給産婦服下,自可無事。

     隻是降生日期不定,也許還會延後幾天,所以由那日起,每夜均須由亥正守過醜初才可安歇。

    山中雷雨無常,最怕适逢其會。

    符隻一張,先期誤用和到時遺忘,都是一樣債事。

     隻要把此關過去,母子平安脫難,神嬰成長,合宅飛升雖不敢必,全家半仙之望,數十年後總可如願相償了。

    神嬰關系君家仙福至大,不可輕視。

    此時令媛最好聽其自然,不去管她,免生枝節,反而不美。

    ” 桓氏夫妻再三叩問姓名法号,道婆隻不肯說。

    又拜請她到時相救,答說:“貧道意欲玉成其事,無如機緣不巧,我尚有一個約會也應在三年以後,到時能否前來,尚難定準,但可分身,必定趕來。

    最好仍作我不能來的打算,依照前言行事。

    還有令媛所生神嬰,易啟妖邪觊觎,我去以後,直到降生十年以内,切忌張揚,事越隐秘越好。

    對佃傭們隻說冒犯山神,得了腹蠱,已然托人尋藥,到時自愈,不許傳說。

    生産前三日,更不可令其出山,以防洩漏,惹出亂子,無人解救。

    隻要嬰兒長到十歲,即使我三年後有了變故不能前來,無人傳授,他自己也必能參悟,勉力前修。

    那與生俱來的乙木具氣也目凝爍,足刁仗以防身,尋常妖邪水火刀劍已不能傷。

    除防他出走外,決無妨害。

    好自珍重,行再相見。

    ”說罷,滿室金光,不知去向。

     桓氏夫妻知遇仙人,又驚又喜,随即依言行事。

    先還恐怕女兒肚子與日俱長,年歲身子大小,支持不住。

    嗣見七個月份過去,便不再長大,那精神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健實,隻是相貌神情愈發醜怪,周身俱有青氣隐隐透出。

    穿着衣服還不怎顯,衣服一脫,遠看直似一幢青霞裹着一個小人影子,連面目都幾難分辨。

    頭臉因是無法遮蔽,更青森森地怕人。

    想起老道婆所說妖邪觊觎之言,着實擔了些心。

     總算散仙隊裡該當出這麼一個奇特人物,桓家所居既極僻險,向無人迹;桓雍隐居時又留了一番心,諸事缜秘。

    所雇佃傭大都是家鄉年老舊人,共總四人,倒有三個是孤老。

    隻有一個壯漢,已于前數年為他娶了妻室,移來山中同住。

    風景既好,出産又多,百物皆經預儲,輕易無須出山,待遇更優,情如家人。

    略為編些話一叮囑,全都守口如瓶,就是偶然因事出山,也無人肯向外洩露。

    桓女除食宿外,每日隻在古桑之上起坐盤桓,傍晚方歸,永不離開,也不大說話。

    枝繁葉密,隐身其内,不近前細看,直看不出樹上藏有一人。

     光陰易過,居然平平安安地過了三年多。

    桓氏夫妻算計女兒産期将近,起初沒有留意,不知女兒感孕日期。

    桓妻背人盤問了好些次,好說歹說,隻不答言。

    老道婆一去更不再來,惟恐延誤時機,隻得日常格外小心,看那古桑黃落也未。

     這日桓雍起來得特早,因是隆冬夜長,天還未亮。

    照例桓女不論冬夏,總是日将出時,才往桑樹上去,從沒在天未亮前去過。

    桓雍見天還早,雖是歲暮嚴寒,百卉凋零之際,那桑樹依舊綠油油一片蔥寵。

    老道婆又說桑葉在日裡黃落,女兒分娩應在樹枯以後,這幾日桑樹愈加繁茂,想必時還未到。

    又因女兒近日盡管神采鮮瑩,但是睡眠極少,飲食也愈稀微,一聽後室沒有聲息,當她睡熟,未做理會。

     桓子名叫超群,人極好強向上,每日都在天未明前,一人去到屋外廣場上,獨自勤練家傳武藝,盛暑奇寒,永無間斷,全家以他起身最早。

    近以乃妹将産靈嬰,也是時刻都在留神。

    桓雍起時,他剛剛穿衣走出,待不一會,忽然跑進,急喊:“爹爹,快看妹妹。

    ”桓雍忙往後室一探頭,女兒已然不在。

    山中狼多,門字封閉甚固,桓子出時門并未開,也無聲息,竟不知怎樣走出去的。

    桓妻也是聞聲驚醒,老少三人連話都顧不得說,匆匆披上棉衣,相繼趕往屋後。

    外面正下着大雪,雪花飛舞,曉色朦胧中,遙見後崖老桑上有一幢青氣,忽上忽下縱落如飛,隐隐聞得女兒哭訴争論之聲。

    桓女生賦異禀,幼承家學,雖然八九歲上已能援着十幾丈高的崖樹輕輕下落,似這樣平地飛身一縱十餘丈,卻是從未見過。

    因那老桑繁茂如初,挺立風雪之中一絲不動,也無異狀,才略放心,隻不知女兒何故如此。

    正待近前詢問,桓女回顧父母兄長趕來,忽然住口,縱向桑樹枝上坐定,一任呼喚不再下來。

    桓子援向樹上盤問,隻不說話。

    桓氏夫妻又上樹去,屢問不答。

    嗣以孝道再三勸說,桓女倏地暴怒,朝當中樹幹亂抓亂咬,桓氏夫妻因見她連日神情有異,疑是瘋狂,便硬抱她下來。

    桓女竟不似往日倔強,一抱立即相随同下。

     到家以後,父母兄長屢次盤問,她隻口角微動,苦笑了笑,兩眼青瑩瑩落下兩滴眼淚,仍和啞子一般,默無一言。

    尤怪的是,由當日起,便在家中兀坐,也沒有再往桑樹上去。

    家人因其反常,防有他變,日夜輪流陪守。

    直到過年初春,均未有事,老桑也未黃落。

    桓女飲食也越來越少。

    身邊藏有一個桑瘦挖制的木瓶,每日除卻在室靜坐外,便将那瓶取出展玩,人要索觀卻是堅持不與,也不知她何處得來。

     桓雍算計早過了道姑所說時限,心正愁急。

    這日早飯後,桓女忽向父母兄長一一跪拜。

    然後跪在父母面前,含淚開口道:“女兒不孝,遭此孽緣,父母恩深,不加罪責,反倒費盡心力,百計調治。

    尤其這三四年中,使父母兄長日夜焦愁。

    近半年來我守仙誡,恐洩天機,狀如聾啞,更累父母憂急。

    負罪如山,心如刀割。

    女兒早該分娩,因是不舍慈親,意欲少作團聚,才多延了三個月份。

    如今腹内靈胎已早成熟,不能再延。

    此子因差一劫,落生乃是女體。

    女兒為了成全靈嬰,使其五百年後遇劫能夠避免,血體全都耗盡,生後七日命必不保。

    所幸生前根骨不差,又得了靈木精氣,雖隻三年修煉之功,居然悟徹玄機,本身血髓雖桔,元神卻極堅凝。

    此去投生,轉劫重修,便可成就仙業;比起暫兔一死,得享修齡,遲早乘化歸盡實強得多。

     “那年來的道婆,乃戊土之精轉世,修成仙體,她與嬰兒是天生克星,前此之來,是想借救女兒為由,殘害嬰兒,遂她私願,實非好意。

    去冬她如到此,女兒或可暫免,嬰兒之命必不能保。

    也因宿孽尚重,前年去年正當她應劫之時,去冬未來,諒已應了劫數,嬰兒能得成長,總算天幸。

    不過她說的話有好些卻是真的。

    崖腰神木應三場大劫,頭一劫乃是乾天丙火。

    這時嬰兒初出母胎,靈元未固,本身乙木精氣也未凝煉,本來最難抵禦。

    但是對頭除報仇外,尚還存有自利之心,并不想将嬰兒當時化成灰燼。

    她惟恐到時不能趕來,所留靈符具有五行生克之妙。

    一經如法施為,先化為一片玄色光華,與侵害嬰兒的丙火會合。

    然後化生出戊土的威力,變作一幢白光黃氣,飛回來,将嬰兒全身裹住。

    由此乙木之精便為戊土庚金所制,再也不得成長。

    可是終年身有青黃光煙圍繞,水火刀兵仍是不能傷害。

    在她以為女兒仗她活命,全家感激信服,必能好好保持,等她十四年後轉劫脫難,再借引度成道為名,将嬰兒騙去,稱她多年妄想,所以盡管利令智昏,沒有便下毒手。

    卻沒料到靈木轉劫托生,雖比她晚了二三百年,根基造詣卻比她強得多;尤其得天獨厚,未轉世前早已通靈變化,附在古桑之上,千百年來刻意韬光隐晦。

     女兒感孕不久,便能靈感相通,對她陰謀詭計已有破法,即使到期趕來,也難如願,何況不來。

    此時不但不能傷害,反可借她那道靈符來禦天劫,使與乾天丙火同歸于盡,真乃快事。

     “至于如何應付,女兒早已在暗中有了準備。

    事情就應在今宵,交申以後桑葉便會黃落。

    請父母到時一任女兒行事,萬不可驚慌攔阻。

    否則白受一場虛驚,累及他人,幹事仍然無補,甚或女兒元神也為天火所傷,投生不得,就後悔無及了。

    起初父母隻因不知底細,日夜憂急,現已明說,務求釋念寬懷。

    門前不遠打稻場上有一株小桑樹,到了亥正女兒走後,爹爹可拿着靈符,守在離那小桑樹十丈遠近的石日之中,隻等到了子時,雪勢忽止,風雷大作,正南方有一團火球飛向小桑樹上,待要下落之際,速照對頭所說将符擲出。

    不論形勢多麼險惡,人絕不會受傷,無須害怕,一過于正,大功便可告成。

     那時女兒身在崖腰老桑之上,靈嬰也在丙火飛來之際降生,事完自會下來。

    此後女兒尚有六七天的活命,未死以前人還是好好的。

    女兒感激父母深恩,無以為報,懷中木瘦瓶内貯有少許靈木仙乳,服後可以長生健體。

    嬰兒本是靈木化生,從小即能自修。

    至于她肯不肯引度父母兄長,須看各人緣法,尚不能定。

    瓶中仙乳乃腹中靈嬰的精氣所聚,長日聚斂,費了不少心力,僅得少許,所以還想多積一些,以增靈效。

    雖然此事不是嬰兒所願,無如她元胎已早成長,除元神尚寄樹上外,所有乙木精氣為護元胎,全附在女兒身上,又是由漸而進,徐徐誅求,無力見拒。

    女兒一死,甚事從緩,第一先将此瓶取出,趕出院去,面對東方,分服下去,再把女兒平葬,用壇裝好,埋在崖腰老桑之下。

    服時越快越好,免被嬰兒看見生心,或是搶奪了去。

    還有對頭本心想救女兒,所贈靈藥至少也能保得十年壽命。

    因覺人生終有一死,女兒又急于轉劫,正好轉贈哥哥服食。

    即使無甚遇合,此丹功能起死回生,好人服了永享修齡,總可如願了。

    ” 桓女終日沉默已有三年,桓氏夫妻父子三人忽聽她侃侃而談,言語真摯,至情流露,始而相顧錯愕。

    及至聽明言中之意,才知她到了時限,産後即死,不禁滿腹悲酸,又憐又愛。

    幾次想要勸說,不令即死,拟以道婆所贈靈丹和木瘿瓶中靈乳續命,俱被搖手攔阻。

    話才說完,桓妻早忍不住一把摟住悲哭起來。

    桓女恐父母傷心,再三勸慰譬解。

    桓雍自能權衡輕重,知道無法攔阻,逆她反而不好,便一面勸住妻子,一面想趕向崖後看那老桑黃落也未。

    桓女凄然道:“爹爹不必擔心,女兒一切皆有成竹。

    外面風雪嚴寒,事應子夜,桑葉黃落不過一個先兆,既已知道,不必再出去受凍了。

    ”桓氏夫妻聞言,自是不免傷感。

    桓女一再婉言解勸,知是定數,也就罷了。

     桓子出外連看了三次,果然那株青枝綠葉的老桑,始而樹葉發黃,漸漸變為枯幹,忽然一陣風過,殘葉全都凋零,紛落如雨,隻剩老幹搓訝,挺立雪風之中,飒飒有聲,了無生氣。

    雪仍下個不住。

    因時愈近,桓女雖說家中無須準備,桓妻終不放心,一切仍按尋常生産布置停當。

    桓女依在父母膝前,寸步不離。

    隻桓子一人不時出外探看。

     那打稻場就在桓家右側,斜對着崖上老桑樹。

    有一石臼,高約三尺,上面搭有木架,中懸石杵,以備音稻之用。

    田事已畢,一片平地,空無一物,相隔左近幾處桑林均遠。

     這時雪已積厚尺許,桓子為那石臼要備藏人之用,曾去打掃積雪,仔細查看,并無小桑生出。

    及至桑葉黃落不久,忽有一株極細桑苗破雪而出,便歸告乃妹。

    桓女堅囑此時不可再往探視,到了傍晚自能長大,并令佃傭人等各自在屋中,不要出來,以免大驚小怪。

     入夜,桓子偷往探視,日間那棵小桑苗粗已半尺,枝葉紛披,亭亭若蓋了。

    桓女聞言,喜道:“想不到神木精華已盡,猶有如此神通。

    今晚隻要能照我所說行事,不生出别的枝節,決可無礙了。

    ” 挨到亥初,桓雍惟恐誤了時機,堅持先往,老早便飲了點酒禦寒壯膽,帶上老道婆所給靈符,去往稻場石臼之中埋伏等候。

    桓妻、桓子也要随去,桓女再三攔阻,才行作罷。

    桓女又對桓子道:“我家世代單傳,爹爹隻生哥哥一人。

    嬰兒因是神木附體,生有靈慧,隻記我一人恩義,對父母兄長推愛無多。

    木瘦瓶中靈乳是她元精,最為珍惜,被我強行取來孝敬父母,求一高壽。

    此事要遲嬰兒多年功果,大非所喜,她雖不緻因此懷恨,心終難免介介。

    起初我原說是為她吃苦送命,陸續勒索了來。

    服時不被發覺最妙,如被發覺,大來如見詞色怨望,或是露出口風,可對此女開導,說我因報親恩才有此舉,全是我的主意,與父母無關;并将今晚全家為她如何出力禦劫加以粉飾,時常提說。

    此十年中相待更要從厚,不論她行徑如何,不可以加以斥責。

    隻要她有了感恩之意,不但全家得福,将來子孫中必有一二人受她接引,豈非佳事?”桓子一一應了。

     桓女重又拜别母兄,又去稻場上向桓雍道:“女兒本拟走後才請爹爹出來,爹爹偏是小心過度,白受了多時寒冷。

    現在時已将至,分娩之後便許不能說話,諸望寬懷,依照前言行事,勿以為念,女兒去了。

    ”說罷,拜了幾拜,縱身一躍,滿身青霧環繞。

    那小桑樹上也冒起一股青氣,簇擁着桓女,直往崖腰老桑之上飛去。

    桓雍知在緊急之際,不顧悲傷,藏身石臼之中,留心守候。

    雪仍未住,一片迷茫,除影綽綽看見前面小桑樹上不時發出一點青色煙光外,什麼也看不見。

    等了片刻,沒甚動靜。

    方愁雪大迷目,如丙火飛來,一個疏忽沒有看出,便要誤事,忽然狂風四起,聲如潮湧,随即雷聲大作。

     隆冬大雪,天氣突發巨雷,自然駭人。

    桓雍不敢怠慢,一面暗運氣功抵禦嚴寒,以免手足凍僵,不便施為;一面持着靈符,全神貫注前面,準備應變。

     一會風雪漸住,那雷火電光卻在稻場上盤旋不已。

    倏地一個震天價大霹靂朝小桑樹打下來,電光照處,眼看打中,樹上忽冒起一幢青色煙光,竟将雷火沖蕩開去,随聲而滅。

    那雷一個接着一個,隻離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