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

關燈
要解那綁繩。

    牛子攔道:“這個你放不來,一放開,它便尋人拼命亂撞,連踢帶咬。

    要放也等我一個人回來放,把它引到山坡上去,好追大騾歸群。

    要不,這裡有怪物,又有花豹,放也是活不成的。

    ”靈姑因騾群去處曾有山魈出沒,恐牛子落後閃失,便道:“那樣不妥,還是都在這裡看你放好。

    趁它氣沒緩過來,快些解了綁索吧。

    ”牛子道:“要解容易。

    ”随将活扣一抖,騾便緩緩立起,身往後縮,兩耳直豎,雙目怒視牛子,大有得而甘心之勢。

    牛子見狀罵道:“你這東西真是找死!”說罷,手中腰刀向騾頭前晃了一下,縱身便逃。

    那騾怒吼一聲,四蹄蹬地,朝前猛沖追去。

     靈姑等三人正要捆紮地上肉、筍,忽聽牛子失聲驚叫,知又生變,忙将飛刀放出。

     追去一看,原來野豹雖被飛刀驚退,并未逃走,仍伏暗中窺伺,等人一走,又出來搶吃死騾,牛子出去恰好遇上。

    這些野豹生長山中,初次見人,有兩隻又被飛刀餘芒掃傷了一些皮肉,不知人有多兇,牛子看見這麼多豹子,也很害怕。

    人喊豹逃之下,小騾已追出林外。

    牛子識得騾性,回顧追急,快到身後,忙往側一縱,放它沖過,一反手,照定騾後股砍了一刀背。

    小騾一味埋頭向前猛沖,挨了一下,負痛驚竄,勢更迅急,四蹄如飛,連跳帶蹦,徑往塘側山坡上急駛而去,晃眼不見。

     靈姑追出,見十餘隻野豹已然逃走,也就不願追殺,收了飛刀,同返林内。

    捆紮停當,由牛子背了肉、筍,靈姑和王淵一人背着一捆筍,呂偉牽着小鹿,又砍了兩根竹竿以備應用,肩着一同上路。

    牛子在前,土淵居中,靈姑父女并肩而行。

     時已黃昏,呂偉說:“文叔這般時候不見歸隊,恐為山魈所傷,适才沒有找他,心終不安。

    ”靈姑道:“他久居山中,頗有閱曆,想必不會;即便真為所傷,也是咎由自取。

    ”王淵回頭應道:“姊姊,我們曾在竹林裡耽擱許久,許是他回來找不見我們,自回玉靈崖了吧?”靈姑答道:“這決不會。

    他知我們成心打野騾來的,要天黑才能回去,騾還未見,怎會就走?如真獨歸,靈奴還不來找我們麼?”說時,已然快出谷口。

     王淵未及答話,忽聽右側崖上草樹一響。

    呂偉聽出有異,方喊:“小心!”猛瞥見一條長大黑影由上飛落,徑撲王淵。

    靈姑自服靈藥,目力極好,一眼便看出是那山魈,更不怠慢,忙把飛刀放出。

    那山魈本想将王淵連筍攫走,不料王淵近來日随呂氏父女練武,大有進境,一聽腦後風急,不敢回顧,忙往前縱。

    山魈一把抓空,隻撈着那捆筍。

     王淵縱時手已松開,山魈用得力猛,收不住勢,身子晃了一晃,銀光已經從後飛來。

    山魈知道厲害,怪叫一聲,獨腳一跳,便往崖上縱去。

    這次靈姑近在咫尺,如何能容它遁走,手指處,銀光早飛向山魈身旁,攔腰一繞,斬為兩截,由半空紮手掙腳飛舞而下。

     怪物因是死前驚懼掙紮,餘力尚在,前段撲向崖腰,貼着壁間藤蔓、山石滾墜,激起一片喀嚓嘩啦之聲。

    落到中途,吃一盤老藤接住,晃了幾晃,擱在上面。

    那下半身斬斷時竟往前斜飛出老遠,撞到對面崖石上,彈起老高,才往下落,勢頗迅急。

    落處恰是一片污泥,噗的一響,泥漿飛濺,那隻獨腳端端正正直插向泥地裡去,丈許長的殘屍僅剩二尺許一段,樹樁也似露出地面。

    腔中也有肚腸,輪困如結,不見滴血,隻冒黑水,奇臭異常。

     牛子在前,聞警回顧,見是怪物,吓得丢下身背獸肉,往前飛跑,相隔泥地最近,連腥汁帶污泥濺了一身。

    呂偉在後,又與前半怪屍落處相近,也濺了些汁在身上。

    靈姑搶前誅怪,恰與王淵同在中間,一點也沒沾上。

    魈屍汁水腥穢已極,休說呂偉,連牛子部聞不得,各自據地大嘔。

    靈姑忙趕向老父旁,将沾了污汁的外衣脫下。

    尚幸天氣溫和,汁水沾得零星,沒透進裡層棉襖。

    脫去外氅,倒好走路,毫不覺有涼意。

    牛子卻是苦極,本穿得不多,滿身汁水淋漓,連皮肉上都沾得有。

    急切間無水可洗,脫盡衣服,仍是臭穢不堪。

    所背獸肉因早丢下,不在怪屍落處,卻未沾染。

     靈姑見牛子急得亂跳,笑罵道:“你這蠢牛,誰個叫你這樣膽小的?不亂跑,該不會受這罪吧?尤老頭說口外那水有毒,洗不得;再回到水塘,更多耽擱,又當野獸飲水之時,趕走它們也費事。

    還不背了肉快回去,一到湖邊不就好洗了?莫非你上身脫光還不夠,又想做野人麼?”牛子無奈,隻得忍臭将肉背起前行,一路幹嘔,氣得連舊衣也不要了。

    呂偉還想用竹竿将适脫外衣,連牛子所脫衣服,一齊挑走,剛一走近,便覺惡心。

    靈姑道:“這衣服太臭,有水也沒法洗。

    我們衣服不缺,做也容易,都已破舊之物,不用帶回去了。

    ” 當下四人各自掩鼻而行,出谷上崖,才長長地籲了幾口氣。

    靈姑見老父不時惡心,便命牛子走前一些。

    又在崖上尋了幾株香草,分塞鼻孔。

    随後四人來到峰側,系好小鹿,牛子背肉先渡,等呂氏父女和王淵一一渡過,牛子再翻回去把小鹿背在後腰上,背渡過來。

     明星滿空,時已入夜。

    衆人來時原帶有十枝石油浸過的火把,以備回時照路之用,因日裡用它不着,便藏在峰側隐僻之處,并用石塊壓好。

    不料這時往取,原石未動,火把竟少了四枝。

    牛子直說奇怪。

    藏時靈姑未在意,還當牛子帶的隻是這些。

    火把本做一捆束住,如為野獸、怪物所動,縱不全數取走,也有散亂痕迹。

    如今藏處未動,火把也成束紮好,定是記錯數了。

    王淵卻說:“取火把時,牛子隻想取五六枝,尤老頭說今日也許歸晚,定要多帶,這才添了四枝。

    我正在二人身後削東西,一點沒有記錯。

    莫不是尤老頭先回來取走了吧?他一人要這麼多何用呢?”呂偉也覺原束較大,不隻此數。

    野獸要此無用;白猩子已然死盡,即便剩有一隻小的,也不會隻取四枝。

    再一問牛子,知藏處原樣沒改,隻火把少了四枝,料是人為無疑。

    當下暗忖:“如此看來,文叔所為最有可能,他那寶藏許就在近處。

    隻是昏夜茫茫,荒山遼闊,漫說無從尋找,且找之太急,轉使生疑。

    不如點火起身,他如願同回,望見火光,自會追來,或是出聲呼喚;否則,隻好聽之。

    ” 牛子已點燃火把,老少四人分持起身。

    沿途無事,文叔也始終沒有蹤影。

    行抵大湖,牛子洗淨上身所染惡臭,二次上路。

    剛入洞徑,呂偉忽然想起一事,也沒告知靈姑。

    回到玉靈崖,靈姑先伺候老父熱水沐浴,通身換過。

    然後大家飲食安歇。

    當晚文叔并未回洞。

     次早起身,衆人又飽餐了一頓筍和烤鹿肉、騾肉。

    呂偉對靈姑道:“文叔困處獸窟數十年,身世可憐已極。

    好容易遇見我們,才有還鄉之望。

    昨日又失蹤,一夜未歸,吉兇難定。

    如其和早年一樣,再為别的怪獸所困,在那裡延頸待救,我們卻置之不理,聽其死活,怎問心得過?我向來甯人負我,勿我負人。

    山中過冬的事已然就緒,反正沒甚忙事,總應尋出他的下落才好。

    ” 靈姑本性仁慈尚義,原恐老父後山有險,不願前往。

    自從昨日兩遇山魈之警,頗疑前言已驗。

    加以老父近來脾氣頗多執拗,盡管鐘愛女兒,然話一說出,便非做到不可。

     再說文叔隻是私心貪鄙,粗野可憎,尚不見别的過惡,如真被山魈擒去,困在洞底,也覺可憐。

    老父和他投緣,如不尋見下落,決不甘休。

    因想:“看後山情景,不似有人去過。

    隻要無妖人在彼,多厲害的蛇魯怪物也不是飛刀之敵。

    此番再去,隻要跟随老父身側,當無可慮。

    ”想到這裡,忽然心情一寬,笑答道:“我知爹爹放不下尤老頭。

    按情理說,也該找他回來。

    不過他昨日走得可疑,像是安心要躲我們的神氣。

    隻怕他取藏寶時被山魈捉進洞去關起,脫身不得,那就苦了。

    後山地方太大,找不過來。

    别的東西害不了他,如若失陷,必在竹林對崖山魈洞中。

    此處如找不到,不是他避不相見,便是死了,再找徒勞,盡可不必。

    ”呂偉道:“靈姑,你這話雖是有理,然天下事難說,也許他在别處。

    鹦鹉眼尖,飛得又快,多遠都能查看,可連它一起帶去。

    淵侄陪他父母守洞,就不必去了。

    王妻李氏因聞愛子昨日幾為山魈所傷,也不願其随往,聞言相助勸阻。

    王淵最喜随同靈姑父女出遊,無奈兩家尊長堅不令去,好生快快。

     當下呂氏父女、牛子三人一同起身。

    鹦鹉靈奴當先飛行,晃眼高出雲表,不見影子。

     呂偉原因昨日少了四枝火把,想起以前文叔曾借取藥為名,往峰頂二老猩窟穴中去了半日,回來卻說藥未尋到,疑心他不舍靈藥,仍往峰頂,因愛女最惡人言行鬼祟,沒有明說。

    這一料本料得不差,及至行前聽靈姑一說,又覺愛女料得更有道理;否則,文叔如在峰上,即使上下需時,恐被人發現他背人行事,或是下時天晚不及趕回,次早也應歸洞。

    再說深山大澤常有怪異,更易走迷路徑,盡可設詞,何以一去不回?于是息了前念。

     行抵後山途中,靈奴飛來叫說:附近一帶俱已尋遍,連文叔昔日水洞故居也都飛過,也不見一個人影。

    隻峰那邊沒去。

    靈姑因防山魈不隻一個,還有餘孽,便令靈奴飛空領路同行。

    呂偉聞報,更以為昨日料錯了。

     一會到了峰前,仰望上面,奇石錯列,古松盤郁,間以雜樹,峰腰白雲橫亘如帶,看不見頂。

    再看靈奴,業已掠着峰腰飛将過去。

    三人也就不再置念,相繼攀藤,環峰而渡。

    三人下崖人谷,見昨日兩段魈屍和呂、牛二人所脫污衣仍在原處未動,過時仍有奇臭,刺鼻欲嘔,忙趕到水塘草地少坐歇息、不料方才坐下,卻發現這裡藏有一條曲曲彎彎的山溝,寬僅丈許。

    樹底一片雜草已吃鹿群踩平,草樹相連,雜以藤蔓,不到樹下,決看不出。

     三人由藤蔭下循徑走去,見那山溝隐于地底,越往前越低斜。

    想來這是鹿群來往之路,文叔必是追鹿到此,迷路不歸。

    心神一振,忙即順路疾馳。

    行約三裡,溝渠漸寬。

     再經兩個轉折,眼前倏地一亮,山溝也已走完,到了平地,面前是一片大草原,疏落落長着幾十株樹木。

    盡頭處三面環山,峰巒聳列;來路一面斷崖綿亘,高矗千尺。

    三人便由崖中央縫走出。

    崖左一帶土層赤黑,草木不生;崖右不遠卻是林木森秀,連崖壁上都滿生藤蘿草花,繡壁青林,蒼然欲合。

     三人因地勢遼闊,正不知往哪裡尋去,猛瞥見一縷淡煙由崖右林梢上袅袅飄出,因風搖曳。

    正奇怪荒山絕域,哪有炊煙:再定睛一看,雜草叢中,還種着幾處青稞、水稻,有的業已收獲,有的仍任它長着,葉已發黃,共約十畝左右。

    東一片,西一片,零落散漫,雜亂無章,全不似個正經田家所為。

    方在納罕,忽見幾隻大母鹿領着一群小鹿,由林内走出,徑向前面草場跑去,經過稻田,并未停步啃咬。

     牛子道:“那樹林裡定住有漢客,也許是尤老頭的朋友。

    主人先躲起來,等我跑去偷看一下,回來再說。

    ”呂偉道:“既是漢人,同去何妨?為何鬼鬼祟祟偷看人家?讓人知道了反而不好。

    ”牛子道:“主人不曉得。

    好人除像主人這樣,哪個也不肯丢了家鄉,光身子到荒山野地裡來住家。

    近年很出了幾個壞人,多惡的事都做。

    後來山民受害的大多,明白過來,想要殺他們,他們偏好得厲害,不等下手,早已跑掉。

    這些人都是千方百計騙人害人、好吃懶做的東西,愛吃葉子煙,不像别的漢客愛幹淨。

    嘴卻會說,各寨土話都懂,可惡已極。

    主人不許我們傷害漢客,自然不願傷他們。

    這一見面,早晚吃他們的虧,還是先偷看一回的好。

    ” 呂偉聞言,尚在尋思,靈姑因文叔這一失蹤,覺着人心難測,轉不如山民知恩感德,尚有天良,頗以牛子之言為然。

    好在相隔不過半裡以外,便于市望,聞警可以立至,便令牛子先往。

    自和老父覓一僻靜之處,坐下等候。

    遙望牛子貼着崖腳,借雜草樹石掩身,蛇行兔蹿,往前跑去。

    到了林外,先藏在一株大樹後面,探頭朝前偷觑。

    忽然手摸身畔刀弩,掩人林内,一晃不見。

     待有半個時辰,又有一群大小梅花鹿由林中緩步走出,跑向草原,與前鹿會合吃草,意态悠閑。

    牛子卻不見走出。

    看情景,又不似林内有甚變故。

    靈姑近來一天比一天覺着牛子忠誠能幹,甚是喜他;正不放心,要和老父說走至林中探看,忽見林内走出一人,手中執着一根長鞭,神态甚是野俗。

    兩手抵腰,朝草原中噓噓叫了兩聲,鹿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