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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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幾下頭,徑直走回。

    快到崖前,發覺有一漢人追上前來,将二山人喚住,指着玉靈崖又問又比,意似問他種族部落是否在此。

    二山人因靈姑父女不許無故得罪漢人,隻得也比手勢回答。

    說洞主是個神人,厲害不過。

    自己乃别寨山民,來此送禮參拜,現宿隔溪廣場之上。

    漢人好似領悟,遙望隔溪衆山人尚有多人未睡,俱在歡呼跳縱。

    又細看了幾眼,方始相信,轉身跑去。

    二山人跑了急路,酒往上湧,沒回到原地,便已醉倒。

    後來還是鹿加久候二人洗澡不回,去到溪邊查看,隻見衣、環都在,人卻不見。

    疑心酒醉淹死,沿溪尋去,發現人在隔溪醉倒,喚醒同回。

    問知前事,覺得本山除卻主人,休說漢人,連山人都難走進。

    二山人又說那漢人生相穿着十分奇特,尤其年長的一個長得又惡又醜,聲如狼嗥,不似尋常漢人。

    鹿加心中奇怪。

     呂偉喚過二山人,叫牛子做通事,重新盤問,山人性蠢善忘,又在醉中睡了一覺起來,多半忘卻,颠倒錯亂,各說各的,直似在說夢話,迥不相符。

    衆人因昨晚來人已到溪旁,相隔甚近,鹿加等怎無一人親見?山人酒醉便迷本性,胡來亂做,醒後問他,多半不曉,料是醉夢中的谵語。

    否則來人如有他意,或是入山迷路,想借食宿之地,又已到達崖前,即便言語不通,也必要查探明白,決不會和兩個醉人比說一陣就走之理。

    因而都不怎信。

    鹿加力說這二山人一向老實,不說诳話;昨晚說得甚是明白,二人話也一樣。

    自己雖不曾親見來人,聽他們所說,決無虛假。

    那相貌兇惡,臉上有包的一個,好似數月前在山寨裡聽别的山人傳說過,是個極厲害的惡人,隻是想到天明,也未想起。

     主人喂養這麼肥的雞鴨牛豬,又有這麼好一座山洞和那麼多田園,明來不敢,定要暗中偷盜。

    白猩也是非來不可,早晚務要留神才好。

    呂偉知他好心,不便深說,含糊應了。

     衆人都以為即便是真,對方不過是兩個采藥行獵的漢人,無足為慮,誰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看着山人匆匆吃了别酒,背了退回去的禮物、前酋長烏加的皮和主人所贈之物,由鹿加率領,歡歡喜喜拜别上路。

    往常呂偉行事最為精細,這次忽然少了戒心,連靈奴都未放出探看,就此撇開不提。

     衆山人走後,呂偉令牛子人洞将洞門用石堵好安歇。

    自率靈姑、王淵去到附近田園裡,查看了一番。

    近午回轉,王氏夫妻和牛子已睡足起身,開洞出來。

    牛子一心害怕白猩子闖來複仇,勸靈姑将靈奴放到崖後探看。

    近日靈奴越發靈慧,學人言語,對答如流,靈姑愛如性命。

    有了上次失蹤之戒,日夕随身來去,不令遠離。

    因聽白猩子力能爪攫飛烏,恐為所害,把它關在洞内,連昨晚都未放出相助守望,怎肯令其往探惡獸巢穴,執意不允。

    為備萬一,議定大家都是同出同歸。

    午飯後,仍照往常,同去田場上畜牧耕耘,傍晚始回。

    一連好幾天,毫無動靜。

     呂、王等人自經向笃相助,傍着玉靈崖附近,因着形勝,都建有亭台、竹樓。

    稻田、菜圃、果園、花畦,都在靈姑以前發現的那片沃土以内。

    并在當地辟出一片廣場,用山中碗口粗細的大毛竹建了一所極高大的竹屋,前臨廣田,門環綠水,左有花畦,右有菜圃,後面設着牛栅雞栅,室中用具十九竹制,古樸雅潔,饒有幽趣,農忙之時可以起居安歇。

    靈姑因那地方田圃以外,四面都是森林環繞,終年綠蔭,取了個名字,叫作“碧城莊靈山别業”。

    那些果園、花樹原本野生,都由向笃用禁法移種一處,有條不紊,景物之佳,更不消說。

    端的是世外仙源,人間樂土。

     這時正當收獲期近,果實也有好些到了成熟之期,一眼望過去,不是果實累累,豔似丹霞,便是密穗層層,燦若黃金,幾日光陰,田間又增了幾分繁盛氣象。

    靈姑、王淵首先拍掌叫好。

    呂偉笑道:“你兩個真不解事,這等肥土,一年何止三秋,我們人數不多,除吃外,有一些富餘也就很好了,偏生哪樣都要貪多。

    你們向大哥偏又信你們的話,到處設法移植栽種。

    第一次收獲已經如此,日後休說吃不完,看要費多少人力?便我們一年忙到頭也忙不過來呢。

    ”靈姑笑道:“天生這麼好一片地方,不開辟出來,莫非隻種小小一塊地,餘下的都任它自長野麻麼?那多難看。

    要不是爹爹隻準要這幾百畝地,真想全數都開辟出來才有趣呢。

    ”呂偉道:“你隻顧有趣。

    向大哥在此,他會法術。

    種和收獲都不顯艱難。

    如今休說再多,就這一片都不好辦。

    過些日,你自然知道厲害了。

     我們既不與塵世來往,至多添上張叔父和你鴻弟兩人,剩的果谷不糟蹋了麼?”王淵道: “這些果樹原是山中有的,就我們不移過來,任其自生自落,還不是一樣糟蹋?似這樣,想吃什麼,現采現摘,多好。

    隻谷子吃不完,糟掉罪過,人力也忙不過來,我們還是每年隻種一次吧。

    ”靈姑道:“那樣一年空上好幾個月,多麼掃興。

    我先前的意思是,因沿途看見雲貴兩省不分民族,苦人大多,難得這些山人信服我們,早晚必來看望,既有這一片肥土,便多種些,吃不完的,等來時運出去,一半給他們,一半散給苦人。

    雖說這片地都種上,也救不了那麼多苦人,到底接濟一個是一個,不說别的,多感化得幾個蠢民,也少卻許多罪惡,豈不是好,想不到向大哥非閉關不可,這麼費事呢。

    ”呂偉道: “靈兒,我們在此靜候仙緣,躲世人都來不及,如何還去惹事?又是一些無知蠢民。

    此端一開,以後将要不勝其煩了。

    ”靈姑道:“女兒也曾想過,仙人原以博施濟衆為務,内功之外,還要修積外功。

    如不和人見面,這外功怎麼修積?所以隐居深山,與世隔絕,隻是為了便于修煉,免使世情物欲打擾清修而已。

    我們誠然是不願與世人來往,但這兩族山民橫豎要來,不能避免,樂得借他們的手做點好事。

    如怕煩擾,隻消和他們說定日期,一年隻準兩次,隻許多少人入山。

    事由我主,他們又最畏服我們,決不敢向外洩露。

     此外似乎無什麼可慮了。

    ”呂偉想了想,笑道:“女兒如此存心,必蒙天佑。

    既是你們不怕勞作,我也願意促成善舉。

    且憑自己力量,盡一分心是一分吧。

    ”靈姑聞言,甚是歡喜。

     土地肥沃,上次開辟時已治理完善,溝渠通暢,自然流灌,農忙早過,靜俟收獲,無須再加人力。

    衆人略為剪除了點雜草,商量好收獲日期次序,在門前稻場石墩上坐定,共話秋收,談叙往迹,順便眺望山莊秋景。

    靈姑不時采些果實,抛擲空中,引逗靈奴為戲。

    碧圍遙亘,綠水彎環,日麗風和,天空地曠,俱覺心懷開朗,情緻怡舒,到處充滿清淑祥和景象。

    山居日久,贊美之言無人再題,說的都是一些閑話。

    便心中也隻覺安适,未怎置念。

    偏那喜氣歡容,由不得都在各人面上自然流露,說話全帶着笑,好似美滿已極,情發于衷,不能自己。

     好時光最易混過,一晃不覺将近黃昏。

    隻見夕陽欲墜,遠浮林表,巨輪如血,襯以半天赤霞,由遠樹梢上斜射過萬道光芒,正照在稻場上面,映得人的頭面都成紅色。

    衆人這日午飯吃得晚,都沒有餓,戀着殘景,不想歸去。

    眼看晚風漸起,衣袂生涼,滿空中鴉群雁陣一遞一聲紛紛叫過,天漸暗了下來。

    王淵笑道:“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這太陽怎這紅法?伯父本就臉紅,這一照,更成紅人了。

    暗沉沉的烏鴉又叫得讨人厭,我們還是回去做晚飯吃吧。

    ”靈姑道:“就是淵弟俗氣。

    這夕陽晚景原要叫你往遠處看的,你竟往人近處臉上看,自然就沒意思了。

    落日被半天赤霞一襯,雖覺紅得太過,沒有往日晴霄清曠,萬裡無雲,隻天邊幾片彩霞散為麗彩,環繞日邊,點綴青蒼來得好看,可是稍在暗影中坐上一會,等那山月上來,踏着滿地清光緩步回去,不是有趣麼?昨天大嬸忙了一夜,今早所剩食物很多,火又現成,到家一熱就行,忙些什麼?”王淵道: “我不是忙,也不是餓。

    先時我很高興,這會看見這片暗紅顔色,心裡總覺難過,也說不出是什麼原故。

    你盡逗靈奴玩,一直眼看外邊。

    你試朝裡看看,興許也要覺得沒甚興趣了。

    ” 靈姑站處稍遠,聞言回頭,一眼正看到老父談話方住,坐在那裡,兩眼望着外面,似想心事,笑容猶未全斂。

    坐處正近那片竹圍牆,翠葉扶疏,傍晚看去,本覺蕭森,像血也似紅的陽光照到臉上,赤暗暗的,竟說不出那副愁慘神色。

    再一帶笑,越發難看已極。

    别人雖覺稍好,也都是一派幽郁背晦之色。

    心方一動,忽然一陣山風吹來,不禁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分明眼前不會有事,兀自覺得心悸無歡,一刻也不願久留。

    靈姑剛要催歸,呂偉已笑着先開口道:“斜陽晚景如此奇麗,天邊不知怎樣。

    靈兒屢蒙仙人期許,想必遲早拜到仙師門下。

    我年老福薄,自知仙緣無分。

    别的不想,隻想将來能夠看到和你那塗師兄一樣,小小的年紀,排雲馭氣,出入青冥,瞬息千裡,任意所之,我就老死荒山,也無遺憾了。

    ” 靈姑猛想起仙人預示,心裡一酸苦,幾乎落下淚來。

    連忙忍住,勸道:“爹爹怎說這話?女兒上天入地,也要跟着爹爹的。

    即便仙師招去,不能同往,也隻數年之别。

    一旦修煉成功,縱不能使爹爹也修到仙人地步,有女兒在,祛病延年,求個長生總可以的;否則女兒便能修到大羅金仙,也不想了。

    天已不早,我們回去吧。

    ”呂偉掀髯笑道: “我縱橫一世,名成業就。

    暮年享受這等清福,精神健康,無挂無優。

    又有你這麼好一個女兒。

    人生到此,還有甚不足之處?你能蒙仙人垂青已出意外,怎敢再存别的奢望? 修短有數,凡事命定,縱有萬分孝心,隻恐到時由不得你呢。

    ”靈姑急道:“爹爹再這樣說,女兒便遇仙緣也不去了。

    ”呂偉見愛女淚珠瑩瑩,知她天性純孝,聽了傷心,忙改口道:“癡女兒,我不過說說罷了,急什麼?真要你至性格天,修成之日,在仙人那裡求得長生靈藥回來,莫非我還把它丢掉,甘願老死麼?隻恐嫌少,連你的一份都搶來吃了呢。

    ”這幾句話,說得衆人都笑了起來。

    靈姑不便再說什麼,心中總是悶悶的。

    大家略為收拾茶具,一同起身回洞。

     靈奴先在空中盤飛,靈姑一說走,先朝玉靈崖飛去。

    衆人走到路上,靈奴忽又飛回,叫道:“主人快來,白猩子來了。

    ”呂偉聞言大驚,忙命衆人将防身兵刃、毒弩取出,由靈姑為首,戒備前進。

    靈姑恐靈奴為惡獸所傷,将它招了下來。

    靈奴連叫:“我飛得很高,不怕它抓。

    ”靈姑還不放心,仍交王淵緊緊托住,腳底加勁,往玉靈崖飛跑。

     這時陽烏匿影,明月未升。

    山風一陣緊似一陣,驚塵四起,木葉亂飛,風吹林樹,嗚嗚發為怪聲。

    不知何時,頭上陰雲布滿,天空見不到一顆星光。

    風不時夾着一些雨吹到身上,涼意侵肌,大有變天之兆。

    衆人自到山中,遇的都是好天氣。

    雖有幾次風雨,都在晚上,已然人洞安息。

    次早起身,多半天已晴霁,上潤苔青,山光如沐,滿目清新,轉增佳趣,一點也不覺得難耐。

    似這樣凄風冷雨,晦冥蕭瑟之景,從未經過。

    又當惡獸來侵,情勢兇險之際,倍覺景物荒寒,加了若幹憂疑危懼。

    呂氏父女還好,牛子、王淵似驚弓之鳥,更是望影先驚,天既黑暗,危石、古松都成了怪獸伏伺。

    靈姑因知白猩子矯健異常,恐它驟起狙擊,也不能無懼,手按玉匣,随時準備發放,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