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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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總要為佩爾曼内德先生介紹一番。

    忽布商人仿佛又恢複了童年的本性,他把自己那頂帶羚羊須的綠帽子歪戴在一邊,用他的又白又寬的手掌玩弄那隻大牛角柄的手仗,想把它擺平。

    他甚至想用下巴托住它,雖然不曾成功過;卻博得小伊瑞卡大聲喝采。

    他嘴裡不斷地重複着這樣的話:“雖然這不是登楚格史匹茨山,可是咱們還是要爬一點山,高高興興玩一陣,熱鬧一番,您說,是不是,格倫利希太太?” 然後他就熱情洋溢地說起背着背囊,拿着登山手杖爬山的事來。

    他這一番叙述受到老參議夫人好幾次稱贊:“真了不起!”以後,他突然對不能和克利斯蒂安結識感到惋惜起來,他聽說過,克利斯蒂安是一個非常有風趣的人。

     “這要看在什麼情況下了,”參議說。

    “确實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沒有人能代替他,這倒是事實。

    我們一會兒吃大蝦,佩爾曼内德先生!”他的情緒異常高昂。

    “吃大蝦和波羅的海的蝦米。

    您在我母親那裡已經嘗過一兩次了,可是我們的那位老朋友狄克曼,‘巨人叢林’飯店的老闆,總是弄得到最好的。

    還有姜汁餅,被作為來到本地不能不嘗的特色食品!不過也許名聲還沒有傳到伊薩河那邊吧?總之,您自己會看到的。

    ” 格倫利希太太讓馬車停了兩三次,去草地上采嬰粟花和矢車菊。

    每次停車佩爾曼内德先生都發誓賭咒願意幫助她去采花,但是他的體型不允許他随便上下車,他到底還是沒有這樣做。

     伊瑞卡每看見一隻烏鴉飛起來,都高興得手舞足蹈。

    伊達·永格曼今天和往常一樣,一件長大的雨衣和一把雨傘随身攜帶。

    盡管今天是個大晴天。

    她像一位真正的好保姆一樣,不隻是表面,而且從内心裡分擔了孩子的感情。

    她跟孩子一同歡喜,不知顧忌地大聲嘻笑,仿佛是一匹老馬在叫喚,以緻那跟她處得不長的蓋爾達一再向她投去冷淡和驚奇的目光……他們已經到了奧爾登堡,前邊,山毛榉林已經在望了。

    一會兒,馬車從林中駛過,經過一座有一口汲水井的小市場,就又走到曠野上。

    等到馬車駛過一座小橋(這座橋架在一條名叫奧的小河上)以後,終于在“巨人叢林”飯店前面停下來。

    這是一座位于優美環境中的建築物,面對着一個曠場,曠場上有幾塊草坪,砂石路,和鄉村風味的花圃。

    曠場的另一端,森林像一座羅馬圓形劇場似的一層層地上升。

    一層和另一層之間有簡陋的台階連着,而所謂台階隻不過是一些露出地面的樹根和凸出的石塊。

    在每層台子上,樹林中間,都擺着白漆的桌椅闆凳。

     他們并不是第一批在這裡用餐的客人。

    兩三個吃得又白又胖的女侍和一個穿着一件油膩膩的燕尾服的夥計已經開始工作,忙着往台子上端送檸檬水、冷菜、牛奶和啤酒了。

    甚至最靠外邊的桌子也被帶着一群孩子的一家家的遊客占據了。

     戴着一頂黃色繡花小帽的飯店老闆狄克曼先生,卷着襯衫袖,為了照顧這些位先生太太下車親自走到馬車門的前邊來。

    當朗蓋特把車趕到一邊卸車的當兒,老參議夫說:“狄克曼先生,我們先散一會步,等過個把鐘頭再用早飯。

    請您到時候把飯開到上邊去……但是不要太高,我想就在第二層吧……” “把您的絕招都使出來吧,狄克曼,”參議補充說。

    “我們這裡有一位特别講究吃喝的客人呢……” 佩爾曼内德先生抗議說:“哪裡的話!一杯啤酒和奶酪……” 隻是狄克曼先生不懂他的話,隻顧滔滔不絕地報起菜名來:“您想吃什麼都有,參議先生……大蝦,蝦米,各種腸子,各種幹酪,各種熏魚,鲑魚,鳗魚,鲟魚……” “好,狄克曼,您看着辦吧。

    另外請您給我們準備六杯牛奶跟一升啤酒,我說的沒錯吧,佩爾曼内德先生……” “一份啤酒,六份牛奶……您要哪種牛奶,參議先生,甜牛奶,酸牛奶,牛奶漿,還是奶酪……” “甜牛奶和牛奶漿每樣三份,狄克曼。

    一個鐘頭以後。

    ” 于是他們走過曠場去。

     “佩爾曼内德先生,我們先去看看水源,”托馬斯說。

    “水源,就是說奧河發源的地方。

    奧河是一條小河,施瓦爾道就在它的岸邊,在以前的中古時代,我們住的城市本來也是傍着它修建的,後來不幸毀于火災……當時還沒有什麼永久性的建築物,您知道……以後才又靠着特拉夫河重建起來。

    另外一提起這條小河的名字,還讓我想起孩提時代戲弄人的遊戲。

    小時候我們總是掐着别人胳臂問:施瓦爾道的河叫什麼名字,别人一痛自然‘噢’的一聲叫了出來,于是答案就出來了……看哪!”他在離開台階十步遠的地方,忽然打住了自己的話;“他們走在我們前邊了,摩侖多爾夫和哈根施特羅姆兩家人。

    ” 一點不錯,在前面第三層林蔭下的平台上,這座城市裡最有錢的又相互結成親家的人,幾位最主要成員一個不漏地正圍着兩張拼攏起來的桌子坐着,一面饕餮大嚼,一面高談闊論。

    摩侖多爾夫老議員坐在主位,一位蓄着稀疏、尖尖的白鬓須的臉色蒼白的老先生,他正被糖尿病纏磨着。

    他的娘家姓朗哈爾斯的老伴,手裡玩弄着一具長柄的望遠鏡,非常随意地盤着一頭蓬亂的白發。

    這一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