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集卷八十八

關燈
承休,主勢尊,國勢強,東征西讨,威靈赫然,八襲九重,神明旁燭。

    固宜垂裳端拱之化,遠繼唐、虞,近符高廟矣。

    而人心浮薄,國論紛呶,議論未必屏息,诏令未必奉行,誠有如聖制所慮者。

    臣嘗觀今日之議論矣,懷顧忌則事事類于寒蟬,瞰機關則人人托于鳴鳳。

    彼蜀我雒,朝繇暮跖。

    皂囊白簡,盡如捉風,何議論之為也?臣嘗觀今日之诏令矣,宮禁未必行之于部院,部院未必行之于郡邑,溫綸讓德于夏雨,嚴旨遜威于秋霜。

    連章累诏,盡如挂壁,何诏令之為也?臣以為以寡言省議論,議論之似省而實煩者此也。

    如欲省之,莫若先使議論之。

    明彼所攻擊者為事也,必剖白其事之根株;彼所黨伐者為人也,必嚴核其人之俦黨。

    彼為引繩批根之言以劫衆而行其私,吾以公論裁之,彼為函端匿迹之言以疑上而傾其敵,吾以明斷決之,有疏必答,有覆必行。

    下有部院大臣之職掌,而上有聖明之批發,何嫌何怨,何仇何黨,議論之途明,而議論之曹破矣。

    臣以為以空言行诏令,诏令之似行而實格者此也。

    如欲行之,莫若先使诏令之信。

    守令之貪殘,當先厲苞苴之禁,而貪風可懲;封疆之破壞,當先正失事之誅,而邊臣可警。

    逢掖之嚣陵無已也,台省之尋戈曠林者,無乃導其先路?文章之怪誕日甚也,章奏之射覆窭數者,無乃樹之前茅?嚴為章程,勤為批發。

    令前必無不明不昧之言,而令後必無可貸可輕之罰。

    何蓋何藏,何趨何避,诏令之源約而诏令之流順矣。

    臣竊以為清言路、正國體,莫先于此,而又非其本也。

    聖制不雲乎,君臣同心,治化乃成。

    求治之本,一言蔽之矣。

    臣姑無遠引先朝盛事,如左劉右戴,從容夜分,為千秋美譚者。

    即皇上禦極初,亦嘗以優崇召對,倚毗重臣,而其人亦能以強力把持天下。

    蓋六事疏中所稱省議論重诏令者,一時綱舉目張,班班可考。

    則君臣同心之效,可見如此矣。

    自茲以後,諸庸輔之紹述者,但用其餘威緒謀,搏擊言路,牢籠私人,而未聞稍為社稷計。

    諸臣之伎倆才品,與夫傾危委靡之狀,皆積為皇上所窺。

    于是視群臣太輕,視天下事太易,用舍舉錯,務為一切不可測以勝之,而天下事幾不可為。

    臣以為宜亟自今日返之矣。

    平台暖閣,晝日延見,無徒以中旨慰留也。

    訓儲蔔相,旦夕舉行,無徒以留中羁系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以慶賞刑威歸之主上,而臣作股肱耳目,汝翼汝為,汝聽汝明。

    上又以其股肱耳目共之于臣下,君心下濟,而臣心上行,議論自省,诏令自行,豈事更張治具乎哉!臣嘗伏讀大诰,首君臣同遊。

    曰曆代君臣,同德一心,立綱陳紀,昭示天下,為民造福。

    大哉王言!真所謂以君心之真同,成天下之大同,綦隆盛治,度越千古,而我皇上所宜羹牆祖述者乎?抑臣又有獻焉。

    臣嘗誦唐陸贽之言曰:“人主智出萬物,有輕待人臣之心;思周萬機,有獨馭區宇之意。

    謀吞衆略,有過慎之防;明群情,有先事之察。

    ”此數言者,英主哲辟,多受其病,而皇上固萬無是也。

    然以臣愚管窺,今之綱紀未肅,命脈未通,天下未盡大同者,則以皇上聰明神斷,無時不用,而未必盡用之任人行政吃緊當用之處耳。

    贽之言傥亦非無當乎?書稱堯德,則曰稽于衆,舍己從人。

    數舜之功,則曰明四目,達四聰。

    序禹、湯之所繇興,則曰禹拜昌言,用人惟己。

    故能無我者始能同人。

    而獨智自賢之主,雖欲同德一心,其道無繇也。

    伏惟我皇上,虛心以谘訪耆碩,大心以茹納臣工,不用明而人仰之如日月,不用威而人畏之如雷霆。

    天地交而歲功成,上下交而理道立,此可還至而立有效者也。

    不然,今天下亦多故矣,所恃者惟上下同心,庶可無棟撓軸折之禍。

    而皇上又以獨智絕之,患豈止于議論煩、诏令格而已哉!臣不識忌諱,幹冒宸威,不勝戰栗隕越之至。

    臣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