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集卷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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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誼士,殁而登真度世,往往有之。

    蓋當其見危授命,之死靡佗,脫離分段生死,如旅人之去其次舍耳。

    東坡雲:“顔平原握拳透爪,死不忘君。

    ”此正其修煉得力時也。

    劉聰自知為遮須國王,且不畏死,而況如魯公者乎?讀米南宮所記魯公事,方攤書欲卧時,不覺悚然而起。

     (記峨眉仙人詩) 巴陵楊一鵬,萬曆庚戌進士,為成都府推官。

    登峨眉山,有狂僧踞佛座,睨楊笑曰:“汝猶記下地時,行路遠,啼哭數日夜,吾撫汝頂而止耶?”楊憶兒時語,大驚禮拜,耳語達旦。

    臨别囑曰:“三十年後,見汝于淮上。

    ”楊後開府淮安。

    一日薄暮,有野僧擊鼓,稱峨眉山萬世尊寄書,發函得絕句七首。

    傳其五雲:“谪向人間僅一周,而今限滿苦難留。

    清虛有約無相負,好覓當年範蠡舟。

    ”“業風吹破進賢冠,生死關頭著腳難。

    六百年來今一遇,莫将大事等閑看。

    ”“浪遊生死豈男兒?教外真傳别有師。

    富貴神仙君兩得,尚牽缰鎖戀狂癡。

    ”“難将蟒玉拒無常,勳業終歸土一方。

    欲問後來神妙處,碧天齊擁紫金光。

    ”“頒來法旨不容違,仙律森嚴敢洩機。

    楚水吳山相共聚,與君同跨片霞飛。

    ”其二首秘不傳。

    質明,大索寄書僧,已不知所往矣。

    流寇焚鳳陽陵寝,楊以失救,論死西市,神色揚揚如平嘗,但連呼“好師傅”數聲而已。

    楊之仲子昌薦告餘曰:“萬世尊名大傅,今尚在峨眉,往來人間無常處,人亦時時見之。

    ” (題劉西佩《放生閣賦》後) 天台泐子後身為慈月夫人,以台事示現吳中,勸人蠲除殺業,最為痛切。

    其言曰:魚蝦之屬,方下箸時,猶唧唧悲鳴,入喉方止。

    惟天耳能聽之,而人與鬼神皆不知也。

    現身鬼神道中,勸誘血食者俾受佛戒,雖未盡奉行,亦有為減膳者。

    嗚呼!可以人而不如鬼乎?豫章王于一持劉西佩《放生閣賦》示餘,以錦繡綦組之文,宣揚戒殺放生第一義谛。

    以慈月之事觀之,此諸天鬼神所共護念者也,而況于人乎?東坡作《岐亭》詩,岐亭之人化之,有不食肉者。

    坡作詩以戒殺,西佩作賦以放生。

    世之君子,願以文章作佛事者,應作如是觀。

     (書放生池冊後) 嘉生議捐華彙田三十畝,鑿放生池,歸之福城塔院,為一邑普利。

    時武林無生上人,住持福城,而佛日法師以講《演疏鈔》至,相與證明其事,合掌贊歎。

    嘉生兄弟服習宮相之教訓,而乃祖封太史公,往遊長安,結放生社于燕中旃檀佛前,著為條約。

    蓋慈心功德,其家世演迤若此。

    昔北齊顔侍郎作《歸心篇》勒之《家訓》,言好殺生之報驗,最為詳切。

    而其五世孫魯公撰《天下放生池碑銘》,流傳金石。

    今之許氏,庶幾近之。

    夫放生之福報,莫先于多男子。

    而詩人美周之公子,必取興于麟趾,以其不履生蟲,不踐生草,為文王後妃仁厚之報,故知此生孤單短折,為多生殺生之報,即子姓煩多,而産破鏡鸱之屬,或噬人,或自殺,其種殺業尤深,感殺報尤重,而世人或未之知也。

    邑之人莫不願多男子,莫不願有賢子弟。

    睹嘉生此舉,其誰不歡喜踴躍,竭心力而助之?兩湖澤國,皆将化為八功德水,而何有于斯彙乎? (題佛海上人卷) 佛海上人欲續修《傳燈錄》,谒餘而請曰:“願有以教我也。

    ”嗟乎!禅學蠱壞,至今日而極矣。

    吳中魔民橫行,鼓聾導瞽,從者如市。

    餘辭而辟之良苦,要之殊不難辨也。

    拈椎豎拂,胡喝盲棒,此醜淨之排場也。

    上堂下座,評唱演說,此市井之彈詞也。

    缪立宗祧,妄分枝派,一人曰我臨濟之嫡孫,一人曰彼臨濟之假嗣,此所謂鄭人之争年,以先息為勝者也。

    古德之立言,如精金美玉,而今人如瓦礫。

    古德之行事,如寒冰凜霜,而今人如糞土。

    希聲名,結俦黨,圖利養,營窟穴;以乞兒市驵之為,而襲诃佛罵祖之迹;入地獄如箭射,鬼神皆知譴诃。

    而愚人如蛾之附火,死而不悟,豈不悲哉!昔人謂贊甯為僧中之董狐,覺範為禅門之遷、固。

    當斯任者,必如将印在手,縱奪惟我。

    又如摩尼在握,胡漢俱現,然後可以勘辨機緣,發揮宗旨。

    不然,手眼未明,淄渑莫别,宵行之熠耀,夜然之陰火,将與蘭膏明燭争光奪,長夜昏塗,伥伥乎莫知所适從,何傳燈之與有?續禅燈者,所以續佛命也。

    傳燈之指一淆,則佛命亦幾乎斷矣。

    可不慎哉!上人将遍走海内名山古刹,網羅放失,以蒇續燈之役。

    新安江似孫輯本朝僧史有年矣,上人之采訪,必自似孫始也,其并以餘言告之。

     △又題 佛海發願修《續傳燈錄》,乞言于餘。

    别去八載,已俨然成帙矣。

    當佛海載筆之初,魔民外道,橫踞法席,靡然從之者,如中風飲狂,叫号跳孛,餘辭而辟之,欲以一掌堙江河,故于斯錄之修,嗟咨太息,三緻意焉。

    曾幾何年,而向之橫行倒植者,灰飛煙滅,其所著之書,皆已為塵沙,鞠為糞土矣。

    從上諸尊宿,真參實悟,一言一偈,如牟尼寶珠,揭日月而常新,經劫火而不壞,有真必顯,無假不歸,可不畏哉?可不醒哉?佛海斯錄,區别宗派,勘辨機緣,其用心良苦。

    傳燈之源流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