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集卷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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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野狐惡,又不攻而自破矣。

    閑邪去僞之指,隐然于筆削之間,此又其著錄之深意也。

    雲栖淨土之宗子,雪浪論師之巨擘,其于單傳一宗,門戶少别。

    要其歸宿,如旅人之赴家,未始不一也。

    末法元刂敝,影掠話頭者,往往豔禅門而薄宗教,故以一門該之,收其不禅而禅者,正以拒其禅而不禅者。

    兵之有交有攻,藥之有洩有補,皆此志也。

    世固多金湯弘護者,人天眼目,從此不孤矣。

     ○題同學會言 自梁溪有東林之會,顧端文、高忠憲以明善為宗,力辟吳門無善無不善之宗旨。

    臯比之席,海内望風奔赴。

    忌者側目,遂合道學、黨锢而為一禁,迄于今未衰。

    毗陵孫文介公,生同時,講同學,而其意旨有異焉。

    其論學以《易》為宗;其論《易》以艮背為宗。

    端居索處,窮理盡性;不聚徒,不設教,一二同人,布席函丈,覃思瞑目,相與疏通證明而已。

    梁溪之明善也,有善則有不善,太極降而為陰陽五行,吉兇悔吝生焉,其猶有立極之思乎?毗陵之艮背也,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

    身且不獲,人且不見,而何有于善惡吉兇之紛紛?艮□□,象無極也。

    無極則無善無不善,不落陰陽五行矣。

    微乎!微乎!兩家之宗旨,異而同,同而異,其有可深長思者乎!諸子生毗陵之鄉,學文介之學,又有張席之、吳巒稚兩公導其先路,離經辨志,由制科之業而視歸乎聖賢也不遠矣。

    于其以文來谒也,書此以谂焉。

     (讀嚴道徹《獨寐寤言》) 餘讀道徹子《獨寐寤言》,視瞿元立所著生傳,大有徑庭焉。

    古之文人,多好反言擊排,如所謂《反騷》《非國語》者。

    未有躬自擊排,如道徹子者也。

    白公有言:“人固可與微言。

    ”夫人之可與微言者亦鮮矣。

    人生而吉兇相攻,情僞得失相感,猶形之有影也。

    人有形而影斯傅焉。

    至于影,又豈有傅之者哉?坐而起,行而止,離之則宛然,而即之則無有也。

    貌影中之人,而别其美醜,象其色笑,雖善畫者必窮。

    執影中之人,而加以玄冕,施以桁楊,雖善使物者不能也。

    元立之傳道徹子,搜次其生平,比于曾、史,皆影也。

    镂塵畫空,飾以青黃,豈有實相可指據哉?道徹子乃作《寤言》,痛自繩削,亻危亻危乎惡其影而去之,而不知其亦影也。

    道徹子之為道徹,善畫者之所不能圖,而善使物者之所不能索,固自若也。

    元立也,道徹子也,以影問影,将使誰正之哉?且道徹子之痛自繩削,不以飾智而盜名乎?而盜固聖賢精為之者。

    東郭先生之語盜曰:“若一身庸非盜耶?”道徹子之盜,東郭先生之所并席而坐也。

    古之人有所盜,必有所舍。

    堯、舜不盜慈,湯、武不盜忠,周公不盜弟。

    道徹子循覽于家人婦子,自視然,所不盜者,固已侈矣,獨盜名足病乎?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極元立所搜次,不出仁義道德之屬,皆盜餘也。

    元立以為金玉,而道徹子以為土苴。

    視世儒之發冢胪傳,攘臂而仍者,不已遠乎?道徹子語餘:“《寤言》之為夢呓也久矣,子何以覺我?”餘曰:“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

    莊生為子作注腳矣,餘複何言?”道徹子笑而不答。

    或曰:“道徹子姓嚴氏。

    ”古稱蜀莊,亦曰嚴周。

    道徹子,今之莊生也。

     (題顧與治《偶存》稿) 今天下文士入閩,無不谒曹能始。

    谒能始,則無不登其詩于《十二代》之選,人挾一編以相誇視,如《千佛名經》。

    獨與治有異焉,能始題其詩曰《偶存》,所以别與治也。

     詩之為物,陶冶性情,标舉興會,锵然如朱弦玉磬,凄然如焦桐孤竹,惟其所觸,而詩出焉。

    今之為詩者,以剽賊排比為能事,如貧兒之數寶,如買菜之求益,是豈複有詩也哉!與治寄托高深,風義綿邈,ゎ被絮酒,吊亡友于陳根絕哭之後,胸中聲氣,伊郁蜿蜓,洩為聲詩,劉夢得所謂孤桐朗玉,自有天律,吾于與治見之。

    王輔嗣論《易》曰:召雲者龍,命律者呂。

    隆墀永歎,遠壑必盈。

    吾取以為論詩之法,且以論與治之詩。

    試以吾言寓能始,視如何也? (題胡白叔六言詩) 曹能始見人詩卷,辄笑曰:“開卷定是七言律詩。

    ”以今人習為此體,熟爛可厭也。

    白叔近作六言絕句二十餘首,如雀噪鸠呼時。

    忽聞清蟬幽鳥之聲,使人耳根冷然,前後際斷,可為一快。

    雖然,白叔其善藏之,若令紛然屬和,王右丞一日滿人間,又将恨白叔為作俑矣。

     (題吳太雍初集) 古人之詩文,必有為而作,或托古以諷谕,或指事而申寫。

    精神志氣,抑塞磊落,皆森然發作于行墨之間。

    故其詩文必傳,傳而可久。

    餘觀西吳吳太雍之文,憂時憤世,抗論忄昏俗,如遒人之警道路,如司寤之诏夜時,此吾所謂有為而作者也。

    漢始元中,征賢良文學,問以治亂。

    汝南桓寬稱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挢當世反諸正,九江祝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懑,議公卿。

    而車丞相及兩府之士,括囊不言,阿意苟合。

    皆有彼哉鬥筲之诮。

    海内多故,天子方号兆博求,太雍執此以往,論列殿廷,與劉子、祝生何異?憂時挢世之士,豈無著論以相明如桓寬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