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集卷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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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而亂真,使夫人窮老盡氣,至死而不知悔,其為禍尤慘于俗學。

    二十年來,亦有知訾李、王者矣,學彌粗而識彌下。

    若近年之談詩者,蒼蠅之鳴,作于蚯蚓之竅,遂欲以一隙之見,上下今古。

    公安袁小修嘗歎息曰:“少陵《秋興》,元、白《長恨》諸篇,皆千秋絕調,彼何人斯,奮筆簡汰?此輩無心,所以眯目。

    ”賢哉小修,其所見去人遠矣。

    嗟夫!古學一變而為俗,俗學再變而為缪。

    缪之變也,不可勝窮。

    五方之音,變而為鳥語;五父之逵,變而為鼠穴。

    譬諸病症,愈變愈新。

    自良醫視之,其所由傳染,要不離于本病而已。

    誰生厲階?至今為梗。

    豈能不追歎于獻吉哉! 門下力學文,卓然有志于古學者也,故敢為門下誦其所聞。

    願門下于《古詩解》壹本古人為解故,而盡削妄庸附會之語,庶幾古學粲然複明于世。

    其為功于斯文也,誰能尚之?昌黎有雲:“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仆學殖荒落,文筆衰退。

    于文墨事誠不足以當蚍蜉。

    顧其從事于斯,深思而詳說之,蓋有日矣。

    如世之叫嚣跋扈,撼前修以要名者,自分無有。

    惟門下裁而教之。

    某再拜。

     (與京口性融老僧書) 不肖孽深障重,慈母奄逝,伏承大德,遠賜吊唁,法門眷屬,慈悲哀愍。

    感泣之餘,不勝隕絕。

    承示教著述種種,屬累流通證明,雖在苫塊之中,五内崩潰,倘能仰宣佛法,即可俯答慈恩,自當瀝血敷文,滴淚和墨,豈敢以荒迷為辭,廢業自解哉!第展轉思惟,殊多疑惑。

    庸敢披露真心,酬谘下問。

     竊嘗謂大藏經論,浩如煙海。

    諸大法師論師疏鈔注解,不啻入海算沙,雖複窮年研味,皓首披陳,尚不能了。

    後人更于何處别出手眼?縱複有一知半見,自謂名通,譬諸日月中天,而爝火螢火,依微自照,不亦勞而無功乎!《維摩诘所說經》,做秀才時,曾閱肇公疏義,言簡義精,嘗謂如郭象注《莊》,王弼解《易》,可以離經而孤行也。

    今之《拟微》,于肇公同乎異乎?如其同也,何取于以水濟水?曾無益乎牛毛,徒自添其蛇足。

    如其異也,不冒吳、楚僭王之譏,則贻武夫亂玉之诮矣。

    《法華直解》,未遑谛觀,援例斷駁,當亦如是。

    《楞嚴》一經,集長水之《會解》,經無盡之删定,近代又有交光法師親承記,大闡密微。

    師之要領指歸何若?豈欲效評唱之宗風,以文句為牽勸乎?且以宗判教,則尋行數墨,畢竟剜肉成瘡;以教明宗,則句後聲前,又是無風起浪。

    徒滋學人之拟議,未蒙佛祖之印可,殆不如不作之為愈也。

    《目連願法》,具見慈心。

    循本而談,亦有未安。

    試請大德,深自思惟。

    果能具目連之六通,向如來之王覺,撈籠含識,津筏幽明,不妨代金口為宣說,現白毫而濟度。

    若猶未也,則水陸之齋儀,慈悲之法忏,翹勤頂禮,利益弘多,何必擅立科儀,自創壇宇?以世法喻之,内制掌之閣臣,外制草于翰苑,欽承帝命,口代天言。

    又必先呈禦覽,後付尚玺,然後渙汗風行,絲綸雷動。

    若使六卿競管詞頭,百辟争揮書命,則王言出自多門,诏令能無挂壁?吾有以知其不可也。

    《願法》之作,未知以何事因緣?奉何佛敕旨?誓願之力,固不唐捐;矯誣之嫌,殆亦未免。

    更須求大悲智人,重加勘辨耳。

     昔人感婆子機緣,立焚疏鈔,伏願大德徇刍荛之狂言,回桑榆之末照,于鄙人作婆子觀,于諸著述作疏鈔觀。

    但能然祖龍一炬之火,即是演法門無盡之燈。

    心光炳然,大千俱了。

    若不肖見短察眉,過滋多口,惟有然燈炷香,向佛前發露忏悔而已。

    知我罪我,惟師命之。

    上巳後一日謙益稽颡再拜。

     (與卓去病論經學書) 謙益頓首:前辱示經解數篇,置幾案間,偶一翻閱,得《詩二傳考》,有《詩》傳宗端木之語,蹶然而起曰:“世安得有此書,恨無從取而征之。

    ”讀至終篇,乃盍然而笑曰:“古今經傳之疑義,有必須詳考曲證而後明者,有可一言而決者。

    ”所謂可一言而決者,此類是也。

     《前漢 儒林傳》:魯人申公為魯《詩》,齊人轅固生為齊《詩》,燕人韓嬰為韓《詩》,趙人毛長傳《詩》,是為毛《詩》。

    毛《詩》傳自子夏。

    《隋 經籍志》謂《毛詩序》子夏所創,毛公及東漢衛宏所潤益。

    先儒相承接受,如是而已。

    子貢之《詩傳》,傳之者三家耶?大小毛公耶?古書之淪亡而晚出多矣。

    齊建武中,得《尚書舜典》于大桁。

    晉太康中,得《紀年 師春》于汲縣,此書何從而得之?孟喜從田王孫受《易》,得《易》家候陰陽災變書,詐言田生且死時,枕膝獨傳喜。

    梁丘賀謂安得此事。

    喜之詐僞曲說,史猶為證明其非,安有端木之《詩》,傳與西河,比肩并出,而自漢及隋,不著《經籍》者乎?近儒尊之者曰:“傳《鸱》則知《金》居東為避魯,而孔書緻辟管叔之說妄,傳《楚宮》則知《春秋》城楚丘為内詞,而三傳封衛之說妄。

    ”夫周公之誅管、蔡也,齊桓公之存三亡國也,載在經史,炳如日星。

    信斯言也,六經、《尚書》、三傳,皆當束之高閣,燔為劫灰,而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