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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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粗魯的畜生,也許出于惡意,也許本意是想害他,結果卻幫他洗白了,他現在肯定是清白的,簡直像淨化過了似的。

    他想傷害的那個人不是還好好地留在這裡嗎?對于那人而言,隻要保持相對靜止,就會萬事如意。

    也許,為了這個目的,這一兩天内他最好不要再去那個宮殿。

     一兩天過去了,甚至已經到了第三天,在此期間,丹什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幹淨,好像每天洗一次澡似的。

    他想,如果他回去想産生更好的效果,他應該要先看到一些迹象,所以,雖然他一直沒有看到這樣的迹象,他并沒有特别在意。

    兩位女士都不可能希望他回去後隻面對尤金尼奧。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此一來,他事實上就成了擔責任的人,但絕不可能有任何責任落到他身上的。

    不過,這幾天他雖然沒有去宮殿,但大家也都知道,他可以讓人捎去口信,表達他對女主人的健康的關注。

    因此,既然這種口信也送不過去,他就隻能等待;随着每一天的流逝,他越來越緊張,但他更認識到他隻能等。

    這幾天一點也不開心,有些煎熬,惡劣的天氣并沒有轉好,房間裡面冷飕飕,又沒有火爐,讓他感覺越發悲觀;這個世界的魅力甚至裂成了碎片。

    他在房間裡走上走下,聽着外面的風聲,也注意聽着門鈴的聲音,怕錯過接待宮殿裡來的仆人。

    他指望能收到便條,但便條遲遲沒有送來;他盡量待在家裡,就怕便條送來的時候他剛好不在。

    他偶爾出去的時候,他會像那天看見馬克勳爵的時候一樣繞着圈。

    他會混在那幫難民裡在大廣場四周閑逛,搜索着每個路口、每家咖啡屋,希望能找到那個畜生,他想他也許還在。

    他知道,如果他還在,他肯定又去過那裡,果真如此,那就要命了。

    不過,他已經走了,這是事實,盡管丹什對這問題的琢磨,不管他琢磨出什麼結果,隻會讓他更難過。

    他不由得想起他這段時間為米莉所做的事,這幾天,不管是他感到卸下了包袱還是逃避了責任,他都是一個可憐的人。

    像他這樣的人,此時隻能這樣閑逛,難道還不夠可憐嗎?像他這樣的人,穿梭于風雨之中,往每一家商店裡探頭探腦,指望找到什麼人,難道還不夠惡心嗎?像他這樣的人,竟然琢磨着他如果跟另一個男人見面會産生什麼效果,難道還不夠可惡嗎?他有幾次感覺自己跟大家一樣邪惡。

    然而,到了第三天,雖然他仍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他卻比從前更清楚,他絕對不能退縮。

     他覺得,那兩位女士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她們肯定強烈盼望他去那裡,特别是米莉,她有自己的理由。

    他能在冷飕飕的空氣中感受到她的理由;但是,他并不在乎她有什麼理由,他隻在乎她是不是盼望他去。

    不管她怎麼想,不管這件事情多麼讨厭,不管最終的體驗多麼痛苦,甚至他不能忍受,他都要待下來。

    他要踐行美德、排除任何污點,他就必須這麼做。

    這可能意味着再多可惡的事情他都要忍受,而忍受可惡的事情可能是一種證據,證明他之所以留下來,并非為了得到最終的愉悅,即獲得凱特指定的東西。

    凱特指定的東西,不等同于他要忍受可惡的事情,要眼巴巴地等着人家的暗示。

    事實上,凱特自己撇得那麼幹淨,本身就是很可惡的。

    自從她離開以後,他首次感覺到,關于她那天晚上為他做的事情的意義,他要重新考慮,可能要削弱一些。

    他這麼快就有這樣的想法,似乎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卑鄙,但他在孤獨中想到,她替自己打算得太多了。

    她自己潇灑地置身事外,而他卻陷在裡面;随着他越來越緊張,這個差異就越來越明顯。

    他們最後一次談話很尖銳,聲音不響,但意味深長,每個詞都意義深刻,跟他們曾經說過的最深刻的話又有所不同。

    她說:“寫信?不可能。

    你動點腦筋吧,這是不可能的。

    ”他已經完全領會了她的意思,雖然他覺得這裡面邏輯混亂,他們中斷通訊就代表着他們的默契。

    剛跟她失去聯系之後,他覺得她的沉默法則并沒有錯,因為毫無疑問,不給她寫信總比給她寫信更恰當。

    這可能産生緊張,而她的想法很高尚,在一定意義上,這也是一種禮貌。

    不過,在這樣緊急的關頭,她可以悠閑自在,他卻感到特别孤獨。

    他确實很孤獨,直到第三天下午,當時暮色漸濃,又開始下雨,他在寒酸的客棧裡百無聊賴,在外人的眼中,他肯定是極其憔悴的,此時,客棧的女主人突然推開門,傻笑着将斯特林厄姆太太引了進來。

    這一下子他的感覺都變了,特别是他發現這位客人似乎步履沉重。

    她身上的雨衣濕漉漉,客棧的女主人幫她拿走雨傘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有意識,她披着面紗,但她的臉頰被風吹得通紅,和面紗一樣濕透了,雨水在臉上淌着,似乎是她剛剛流了滿臉的眼淚。

    這個景象更加讓人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