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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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有一個沒有得到寬慰的人是吉米。

    那個精力充沛、冷酷寡情卻又妙筆生花的吉米。

    他在他最喜歡的酒吧裡用餐(黑咖啡可能非常适合那些愁容滿面的警察和必須随時顧慮到身材的演員,但吉米是靠别人的憂愁吃飯,而且隻有在裁縫師量身的時候才會想到自己的身材),但這頓午飯卻是吃得沒一處對勁。

    牛肉有點太老,啤酒有點不夠冰,侍者頻頻打嗝,馬鈴薯軟趴趴的,農家布丁有小蘇打的味道,他常抽的香煙又賣完了。

    因此他原本飽受不公平對待和誤解的心情,非但不曾因盡情享受酒菜而纾解,反而更膨脹為滿腔的憤世嫉俗。

    他的視線越過酒杯,苦悶地瞧着自己的同事和其他客人在白色粗布桌巾上有說有笑,他們很少見他如此愁眉苦臉,于是不再繼續閑嗑牙,轉而開始逗他。

     &ldquo怎麼啦,吉米?牙疼嗎?&rdquo &ldquo不。

    他在練習怎麼作個獨裁者。

    你要從表情開始練習。

    &rdquo &ldquo不對,&rdquo第三個人說:&ldquo要從發型開始。

    &rdquo &ldquo還有手勢。

    手勢是很重要的。

    你看拿破侖。

    如果他沒發明那個把手舉到胸前的玩意,他最多隻能繼續幹小班長而已。

    &rdquo 吉米要他們全都下地獄去,然後出去找他的香煙。

    警場何必把事情想成那樣? 每個人都知道報紙上寫的不是扒糞,就是誇大其辭。

    如果你不對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作文章,讀者可能會開始懷疑那些事情真的隻是雞毛蒜皮而已,然後就不買報紙了。

     到時候那些報業巨子,還有吉米,還有一大堆無辜的股東要何去何從?你總得為那些死氣沉沉的工薪階級提供情緒上的寄托,因為他們不是太累就是太笨,無法有自己的感受。

    如果你不能令他們血液凝結,至少也要讓他們痛快地哭個一兩場。

    克雷早年在工廠上班的故事的确是好東西,就算那個馬臉女士自稱認識克莉絲是捏造的,去她的。

     但是你也不能老是訴諸驚悚,或者老想賺人熱淚,如果說有哪一種情緒是英國社會最着迷的,那就是自居正義的憤慨。

    所以他,吉米,就幫他們弄來這樣一個話題。

    警場分明知道這些義憤填膺的群衆到了明天就會把這檔事忘得一幹二淨,所以,想那麼多幹嘛!有什麼好不爽的?那句&ldquo逼迫無辜者走上絕路&rdquo隻不過是一種措詞而已,還是老掉牙的措詞。

    裡面沒什麼會叫明理的人受不了的地方。

     警場有點太過敏感,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他們明明知道這件事根本不該發生的。

     他不是要越界幹涉别人的工作,不過那篇文章裡有些部分的确是實話,現在他突然想到這一點。

    當然不是&ldquo逼迫走上絕路&rdquo那部分,而是其他一些小地方。

    這确實稱得上丢臉&mdash&mdash嗯,好吧,說丢臉太過分了一點,說遺憾好了,這樣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一支自認為有效率的警力身上。

    既然得意的時候他們那麼趾高氣昂,拒人千裡,一旦把事情搞砸了,當然就别寄望别人會同情。

    話說回來,如果他們能允許媒體參與其中,像美國的做法一樣,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

    他,吉米。

    霍普金斯,也許不過是個刑案記者,但是他對刑案及偵查方式的了解并不遜于警方。

    如果老闆願意讓他告假,警方也願意把檔案借他調閱的話,他一個禮拜不到就能把殺害克雷的家夥關進牢房&mdash&mdash當然也會登上頭條。

    想像力,警場需要的就是這個。

    這在他可是不虞匮乏。

    他需要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

     他買到了他的香煙,悶悶地把整包煙倒進金質煙盒裡,那是他到倫敦之前鄉下的同事送給他的(同事間私下說,這項慷慨的贈禮所表達的謝意多過感情),然後悶悶地走回辦公室。

    在《号角日報》總部氣派的大樓門廳内,他遇到年輕的穆斯克,一位新進記者,正從大樓裡走出來。

     他随便點了個頭,嘴裡寒暄着,但腳下并未停步。

     &ldquo上哪去?&rdquo &ldquo有關星座的演講

    &rdquo穆斯克說道,好像不大熱中的樣子。

    &ldquo&ldquo天文學,真有意思。

    &rdquo吉米挖苦道。

    &ldquo不是天文學,是星象學。

    &rdquo年輕人由前廳的陰影中拐到了街道的陽光下。

    &ldquo一個叫做什麼波普的女人。

    &rdquo &ldquo波普!&rdquo吉米正走往電梯門的腳戛然止步。

    &ldquo你說的該不會是濟慈吧?&rdquo &ldquo她叫濟慈嗎?&rdquo穆斯克拿出卡片确定一下。

    &ldquo對,沒錯。

    我記得是和一位詩人同姓&hellip&hellip嘿,怎麼回事?&rdquo吉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回大廳裡。

     &ldquo你不用去聽什麼星象學演講了,就是這麼回事。

    &rdquo吉米說道,推着他進電梯。

     &ldquo這&hellip&hellip&rdquo詫異的穆斯克說道:&ldquo多謝你讓我休息,可是為什麼?你對星象學有意見嗎?&rdquo 吉米把他拖到一間辦公室裡去,然後對一個四平八穩地坐在辦公桌後面、臉色紅潤的男子展開一段急速的談話攻勢。

     &ldquo可是,吉米,&rdquo男子說道,當他找到一個可以插嘴的空檔:&ldquo本來是要派布雷克去的。

    這趟任務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他不是每個禮拜都在第六版告訴全世界未來七天内會發生什麼事嗎?這是他的本行:星象學。

    不過有件事他沒看準,他的老婆是在這個禮拜生孩子,而不是下個禮拜。

    所以我才讓他休假,改派穆斯克。

    &rdquo &ldquo穆斯克!&rdquo吉米說道:&ldquo喂,你難道不知道預言克雷之死的就是這個女人嗎?在《信使報》幫讀者一先令看一次命的也是這個女人啊?&rdquo &ldquo那又怎麼樣?&rdquo &ldquo那又怎麼樣!老天,她是大新聞啊!&rdquo &ldquo她是《信使報》的大新聞。

    而且差不多要冷掉了。

    我昨天才删掉了一篇關于她的報道。

    &rdquo &ldquo好吧,冷了就冷了。

    不過現在一定有很多&lsquo有意思&rsquo的人對她很感興趣。

    而且其中最感興趣的會是那個讓她預言成真的人!畢竟可能是因為她那樣說,才引發了他的動機。

    就算濟慈冷了,但她身邊的人可不冷。

    還熱得不得了。

    &rdquo他探過身去,把那位乳臭未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