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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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

     八彌離開了濑田橋,走到草津的時候,最初的悔恨早經消失了。

    他很詫異殺人有這樣的容易。

    他覺得先前以為重負的複仇,忽而仿佛是一件傳奇的冒險了。

    因為覺得不過是上山打獵,追趕野豬似的,血腥的略帶些危險的冒險。

    而且他對于自己的手段,也因此得了自信。

    他湧起燦爛的野心來,以為在路上再加修煉,則無論怎樣的強敵,也可以唾手而得的了。

    他于是比先前更狂熱于複仇,指着江戶,強烈的走着東海道的往來的土地。

     然而複仇的事,卻并非如八彌最先所想像的燦爛的事情,這是一件極要忍耐的勞作。

    在這年的盛夏裡,上了江戶的他,一直到年底,留在江戶,訪求敵人的蹤迹,但都不過是空虛的努力。

    第二年,下了中仙道到大阪,遠眺着故鄉的山,試進了山陽道向長州去。

    然而這些行旅,也隻是等于追逐幻景的徒勞。

    第三年的春天,他連日在北陸的驿路中,結他客枕的夜夢,但到處竟不見一個可以疑是仇敵的人。

    他在仙台的青葉城下迎了二十歲的春季,已經是第四年了。

    他也常常記起故鄉,想趕急報了仇,早得了歸鄉的歡喜。

    他看那殺卻敵手,已沒有些許的不安。

    四年間的巡行修業,早使他本領達了名人之域了。

    況且在冒險的旅行中,也有過許多斬夜盜殺山賊的事迹。

    他覺得無論敵人如何強,幫手怎樣多,要取那目的的敵人,隻是易于反掌的事罷了。

     在具備了殺敵的資格的他,雖然想,願早顯了體面的行動達到他的本懷,但有着唯一的問題,便是與那仇敵的邂逅。

     二十一歲的春天的開頭。

    八彌想從中仙道入信越,便離開江戶,在上洲間庭的樋口的道場裡,勾留了四五天,于是進了前橋的酒井侍從的城下。

    報仇的費用,是受着本藩的充足的供給的,所以他大抵宿在較好的客寓裡。

    這一夜,也寓在脅本陣上野屋太兵衛的家中。

     晚飯之後,他寫了習慣了的旅行日記,然後照例是就寝。

    他剛要就寝,擱下日記的筆來,向着廊下的格子門推開了。

    回頭去看,俯伏在那裡的是一個按摩。

     &ldquo貴客要按摩麼?&rdquo他一面說,一面又低了頭。

    這一天,八彌在樋口的道場裡,和門人們交了幾十回手,他的肩膀頗沉重滞了。

     &ldquo阿阿,按摩麼,來得正好,教揉一揉罷。

    &rdquo八彌說。

    盲人将他非常憔悴的身子,靜靜的近了八彌,慢慢的給他揉肩膀。

    指尖雖沒有什麼力,但他卻很知道揉着要點的。

    而且這按摩,又和在各處客寓裡所見的不相同,沉默得很特别。

    在主客的沉默中,盲人逐漸的揉得入神了。

    八彌有些想睡覺,因為祛睡,便和這盲人談起話來。

     &ldquo你很像是中年盲目似的。

    &rdquo &ldquo誠然,三十三歲失明的。

    因為感覺鈍,什麼都不方便哩。

    &rdquo他用了分明的聲音,極低的回答,八彌一聽這,對于盲人的口音覺得詫異了。

     &ldquo你的本籍是哪裡呢?&rdquo八彌的聲音有些凜然了。

     &ldquo是四國。

    &rdquo &ldquo四國的那裡?&rdquo &ldquo是贊岐。

    &rdquo &ldquo高松嶺麼,丸龜領麼?&rdquo八彌焦急起來了。

     &ldquo丸龜頂。

    &rdquo &ldquo百姓,還是商人呢?&rdquo &ldquo提起來慚愧煞人,本來也還是武士哩。

    &rdquo盲人在他的話裡,閃出幾分生來帶着的威嚴來。

     &ldquo是武士,那便是京極府的浪人了。

    &rdquo一面說,八彌仰起頭,看定了盲人的臉。

    雖然是行燈的光,但在盲人的青蒼的臉上,卻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仇敵唯一的目标的黑痣。

     八彌伸出右手,攫住了盲人的手腕。

     &ldquo你不叫前川孫兵衛麼?怎的。

    &rdquo他說;用力一拉,盲人毫沒有什麼抵抗,跄跄踉踉的跌倒了。

     &ldquo怎麼,你不叫前川孫兵衛麼,是罷?&rdquo他又焦急起來。

     盲人當初有些吃驚,但也就歸于冷靜了。

     &ldquo慚愧,你說的是對的。

    那麼,你呢?&rdquo他的聲音絲毫沒有亂。

     &ldquo招得好。

    我是,死在你手裡的鈴木彌門的獨子,名叫八彌。

    覺悟罷,已經逃不脫了!&rdquo 盲人很驚駭;他暫時茫然了。

    在那灰色的無所見的眼睛裡,分明可以見得動着強烈的感情。

    但是那吃驚,又似乎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