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維爾的幽靈 一段萬物有靈論的浪漫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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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ldquo塞西爾,要是你不肯回去,我想你就隻好跟着我了。

    可我得在愛斯科特給你買頂帽子。

    &rdquo &ldquo嗐,去他的帽子,我隻要芙吉尼亞!&rdquo小公爵大叫一聲笑了起來。

    然後他們便一起向火車站方向奔去。

    奧蒂斯先生向火車站站長打聽是否有人曾在站台上見過長得像芙吉尼亞的女孩。

    站長一點消息都提供不了,但他向各站發了許多電報,保證各處都會密切留意芙吉尼亞的下落。

    奧蒂斯先生在一家正準備打烊的亞麻制品店裡給小公爵買了一頂帽子,騎馬向四英裡外的一個小村莊&mdash&mdash貝克斯利奔去,因為他聽說那個村莊旁邊有一塊很大的公地,是著名的吉蔔賽人聚集地。

    到達貝克斯利以後,他們叫醒了村裡的警察,卻沒能從他嘴裡問出一點線索。

    接着,他們又騎馬跑遍了整塊公地。

    最後隻好掉轉馬頭打道回府。

    大約夜裡十一點,他們筋疲力盡地回到了坎特維爾獵莊,心都快碎了。

     林蔭道上已漆黑一片,華盛頓和雙胞胎兄弟提着燈籠在門樓裡等他們。

    人們在布羅克雷草地上截住了那群吉蔔賽人,可是芙吉尼亞并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芙吉尼亞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群吉蔔賽人解釋他們突然離開營地是因為記錯了查頓集市的日期,擔心再不出發就趕不上了。

    事實上,他們十分感激奧蒂斯先生讓他們在莊園裡紮營,聽說芙吉尼亞失蹤他們十分悲痛,還留下四個人幫助公使先生尋人。

    大家把鯉魚池撈了一遍,又把整個獵莊翻了個底朝天,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顯然,芙吉尼亞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至少那天晚上不可能找得到。

     奧蒂斯先生和幾個男孩子心情極沉重地走向宅子,馬夫牽着三匹馬跟在後邊。

    仆人在前廳驚狀萬分,可憐的奧蒂斯夫人躺在藏書室的沙發上,老管家正往她額頭上抹花露水。

    她被恐懼和焦慮折磨得幾乎神志不清了。

    奧蒂斯先生叫仆人給全家人端上晚餐來,他命妻子立刻起來吃些東西。

    那是一次氣氛沉重的進餐,幾乎沒有人說話,就連雙胞胎兄弟也被吓得不作聲了,芙吉尼亞畢竟是他們心愛的姐姐。

    飯後,小公爵懇求繼續尋人,但奧蒂斯先生吩咐所有人都上床睡覺。

    他說,今天晚上已經沒什麼可做的了,明天一早他就給蘇格蘭場拍電報,要求對方立刻派些偵探過來。

     衆人離開餐廳時,鐘樓上正好響起了午夜的鐘聲。

    最後一聲鐘聲敲罷,他們突然聽見一記悶響和一聲尖叫。

    一陣恐怖的雷鳴震動了整座宅子,仿佛來自地獄的音樂在空氣中回蕩。

    随着一聲巨響,樓頂的一塊壁闆應聲而倒,芙吉尼亞拿着一個小小的珠寶盒從牆裡走出來,臉色異常蒼白。

    大家立刻擁了上去。

    奧蒂斯夫人滿懷愛意地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

    小公爵在她的臉上印上無數熱吻,搞得她都喘不過氣來了。

    雙胞胎兄弟圍着人群跳起一支狂野的戰舞來。

     &ldquo老天爺!孩子,你去哪兒了?&rdquo奧蒂斯先生十分生氣地責備她,他還以為女兒在開什麼愚蠢的玩笑,&ldquo塞西爾和我為了找你,騎着馬把莊園外的地方都跑遍了,你媽媽都快被你吓死了。

    你以後再也不準搞這些惡作劇了。

    &rdquo &ldquo除了對幽靈!除了對幽靈!&rdquo雙胞胎兄弟一邊尖叫一邊跳來跳去。

     &ldquo我親愛的小乖乖,感謝上帝你回來了。

    你再也不準離開我身邊了。

    &rdquo奧蒂斯夫人一邊咕哝,一邊親吻着瑟瑟發抖的女孩,還伸手去撫平她頭上打了結的金發。

     &ldquo爸爸,&rdquo芙吉尼亞輕聲說道,&ldquo我一直和幽靈在一起。

    他已經死了,你得過來瞧瞧他。

    他過去一直很壞,但他真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

    他臨死前把這盒美麗的珠寶給了我。

    &rdquo 全家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但芙吉尼亞的态度莊重嚴肅。

    她轉過身去,領着衆人穿過那塊打開的壁闆,穿過一條狹窄的秘密甬道。

    華盛頓從桌上拿起一根點燃的蠟燭,跟在妹妹身後。

    直到一扇巨大的橡木門擋住去路,門上釘滿了生鏽的鐵釘。

    芙吉尼亞伸手輕輕一碰,門便繞着沉重的鉸鍊打開了。

     衆人走進了一間低矮的房間,天花闆是拱形的,一扇極小的窗戶外裝着格栅。

    牆上嵌着一個巨大的鐵環,環上的鐵鍊拴着一具枯瘦的骷髅。

    骷髅趴在石闆地上把身體拉得極長,似乎想用白骨嶙峋的長手指去抓一組老式的餐盤和水罐,可那兩件東西偏偏擺在他恰好夠不着的地方。

    顯然,水罐裡面曾經裝過水,而如今罐裡已經長出了綠黴。

    餐盤裡并無食物,隻有一堆塵土。

    芙吉尼亞在骷髅身邊跪下,合起掌心小聲祈禱起來。

    其他人既驚奇又敬畏地望着這出慘劇的現場,如今,幽靈的秘密終于在他們面前揭開了。

     &ldquo哇!&rdquo雙胞胎之一突然大聲喊道。

    此前,他一直站在窗邊向外望,想要辨明這個房間究竟在宅子的哪一側。

     &ldquo哇!那棵枯萎的老扁桃樹開花啦。

    有月光照着,樹上的花我看得好清楚啊。

    &rdquo &ldquo上帝已經原諒他了。

    &rdquo芙吉尼亞莊嚴地說。

    她站起身來,臉龐似被一束美麗的月光照亮。

     &ldquo你真是一個天使!&rdquo年輕的小公爵一邊喊一邊摟住她的頸項吻了她。

     7 這串奇事過去四天以後,坎特維爾獵莊舉行了一次葬禮。

    葬禮大約從晚上十一點開始。

    靈柩由八匹黑馬拉出。

    每匹馬的頭上都裝飾着一大叢鴕鳥毛,随着馬匹的行動一搖一晃。

    鉛質的棺材上蓋着深紫色的棺衣,上面繡着坎特維爾家族的金色紋章。

    一群仆人手執點燃的火把在一旁護送靈柩和馬車。

    整個送葬的隊伍莊嚴肅穆,極有排場。

    喪主是專程從威爾士趕來的坎特維爾勳爵,他和小芙吉尼亞一起坐在打頭的馬車裡。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美國公使夫婦,然後是華盛頓和另外三個男孩。

    最後一輛馬車裡坐着烏姆尼太太。

    大家一緻認為,烏姆尼太太有權送幽靈最後一程,因為她已經被他吓了五十多年。

    在教堂墓園的角落裡已經挖好了一口深深的墓,墓穴就在那棵古老的紫杉樹下。

    奧古斯都·丹皮爾牧師以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朗讀了悼詞。

    儀式結束以後,仆人按坎特維爾家的舊俗熄滅了火把。

    人們把棺材放進墓穴裡。

    芙吉尼亞走上前去,把一個用紅白兩色扁桃花編成的大十字架擺在棺木上。

     當她安放十字架的時候,月亮從浮雲後探出頭來,把銀色的光輝灑在小小的墓碑上,遠處的矮樹林中傳來夜莺的歌聲。

    芙吉尼亞想起幽靈曾對她描述過的死亡花園,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回家的路上,她幾乎一言不發。

     第二天早上,在坎特維爾勳爵動身去鎮上之前,奧蒂斯先生專程與他面談了幽靈留給芙吉尼亞的珠寶。

    那批珠寶委實光彩奪目,尤其是一條以威尼斯老式工藝鑲成的紅寶石項鍊,堪稱十六世紀珠寶傑作的典範。

    因為這批寶物的價值實在太高,奧蒂斯先生心中顧慮重重,不知應不應該同意女兒接受這份厚禮。

     &ldquo勳爵大人,&rdquo他說,&ldquo我知道在這個國家裡,永久所有權不僅适用于土地,也适用于珠寶飾品。

    在我看來,情況非常清楚,這些珠寶理應是您家的傳家之物。

    因此,我必須懇求您把這批珠寶帶回倫敦,您可以将其視為您産業的一部分,隻不過這些财産是通過一些奇怪的事件才失而複得的。

    至于我的女兒,她還是個孩子,我很高興我能這麼說,對奢侈無用的身外之物她目前還沒有太大興趣。

    我還從奧蒂斯夫人處得知,這批珠寶相當值錢,如果願意出售定能賣出高價。

    我可以說内人在藝術方面頗具鑒賞力,因為她在少女時代曾有幸在波士頓度過數載寒暑。

    鑒于這些情況,坎特維爾勳爵,相信您可以理解,我不能允許我家的任何成員繼續持有這批珠寶。

    我們從小信奉共和黨人的樸素原則,我相信這些嚴厲的規則是不朽的。

    因此,這些虛有其表的排場和玩物對我們全然無用,不管它們對維護英國貴族的尊嚴而言是多麼合适或必要。

    恕我冒昧一提,芙吉尼亞非常希望您能允許她留下那個珠寶盒,好讓她紀念您那位不幸走上歧途的祖先。

    那個珠寶盒年代極為久遠,又破損得厲害,您或許可以考慮同意她的請求。

    至于我個人,我的孩子竟會以某種形式同情中世紀遺風,我承認這讓我相當驚訝。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隻能有一個:芙吉尼亞是在貴國的倫敦郊區出生的,而且在她出生之前奧蒂斯夫人剛去過一趟雅典。

    &rdquo 坎特維爾勳爵極為莊重地聽完了可敬的公使先生的演講。

    為了掩飾臉上不由自主浮現的笑容,他不得不時不時假裝扯一扯花白的髭須。

    奧蒂斯先生說完以後,勳爵誠懇地與他握了手,并說:&ldquo我親愛的先生,您可愛的小女兒幫了我的那位不幸的祖先&mdash&mdash西蒙爵士一個極為重要的大忙。

    她的勇氣和膽識令人驚歎,我和我的家族都受了她的恩惠。

    那些珠寶顯然應該屬于她。

    再說,天啊,假設我竟無情到将那批珠寶從她手中奪走的話,我相信不出兩個禮拜,那個邪惡的老家夥就會從墳墓裡爬出來,讓我沒有好日子可過。

    至于您說那批珠寶是我家的傳家之物,隻要遺囑和法律文件中沒有提及,它們就不是我家的财産,而事前根本沒人知道有那麼一批珠寶存在。

    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并不比您家的管家更有權占有那批珠寶。

    還有,我敢說等芙吉尼亞小姐長大,她就會喜歡佩戴漂亮的物件了。

    除此之外,奧蒂斯先生,您還忘了一件事,您給我家的家具和幽靈估過價,然後一起買了下來。

    因此,那樁交易完成時,任何屬于幽靈的财物立刻歸您所有,因為不管西蒙爵士晚上在走廊裡從事何種活動,從法律的角度來說他絕對已經死亡,而您已經買下了他的所有财産。

    &rdquo 坎特維爾勳爵居然拒絕帶走珠寶,這令奧蒂斯先生十分煩惱。

    他請求勳爵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但那位仁善的貴族态度十分堅決。

    最後,勳爵終于說服公使先生允許女兒保留幽靈給她的禮物。

     于是,在1890年的春天,年輕的柴郡公爵夫人于新婚期間在女王的首次淑女觐見會上亮了相,身上佩戴的珠寶受到了大家的一緻稱羨。

    原來,柴郡公爵剛成年,芙吉尼亞就和這位小情郎結了婚。

    她戴上了公爵夫人的寶冠,那是所有乖巧的美國小姑娘夢寐以求的獎品[31]。

    這對新人不僅風範迷人,而且深愛對方。

    所有人都由衷地為這對天作之合感到高興,除了兩個人。

     第一個是年邁的敦布爾頓侯爵夫人,因為她有七個待嫁的女兒,她曾想方設法撮合女兒和公爵,至少張羅了三次昂貴的晚宴。

    奇怪的是,第二個對婚事不滿的人竟是奧蒂斯先生本人。

    雖然從個人的角度而言,他極為喜愛年輕的公爵,但他從理論上反對貴族頭銜,用他自己的話說,他&ldquo不免擔心尋歡作樂的貴族風氣會腐蝕人的意志,使人忘記共和黨人真正的樸素原則&rdquo。

    然而,根據民主原則,他對婚事的反對因為其他人的贊成而完全作廢。

    并且,我相信,當他挽着自己的女兒走上漢諾威廣場上的聖喬治教堂的過道時,在整個英格蘭的廣袤土地上,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他更驕傲的人了。

     度完蜜月以後,公爵和公爵夫人重訪坎特維爾獵莊。

    第二天下午,他們散着步走到了松林邊的那塊孤獨的墓地中。

    一開始,人們不知該在西蒙爵士的墓碑上刻什麼字,為此犯了不少難。

    最終大家決定隻刻這位老紳士的姓名首字母,以及窗戶上的那段詩文。

    公爵夫人帶來了一些可愛的玫瑰花,她把花撒在幽靈的墳墓上。

    兩人又在墳前站了一會兒,然後便漫無目的地走到了老教堂廢棄的聖壇上。

    公爵夫人在一根傾頹的柱子上坐下,她的丈夫躺在她腳邊,一邊抽煙卷,一邊擡頭望着妻子美麗的眼睛。

    突然,他扔掉了手上的煙卷,抓起她的手,對她說:&ldquo芙吉尼亞,做妻子的可不該藏着什麼秘密不告訴丈夫。

    &rdquo &ldquo我親愛的塞西爾!我沒有藏着什麼秘密不告訴你。

    &rdquo &ldquo不,你有。

    &rdquo他笑着答道,&ldquo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當你和那個幽靈一起關在房間裡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rdquo &ldquo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塞西爾。

    &rdquo芙吉尼亞嚴肅地說。

     &ldquo這我知道,但你可以告訴我。

    &rdquo &ldquo請别問我那件事,塞西爾,我不能告訴你。

    可憐的西蒙爵士!我欠他太多。

    是的,你不要笑,塞西爾,我真的欠他太多。

    他讓我看清了什麼是生命,死亡意味着什麼,也讓我懂得了為什麼愛比生和死都更加強大。

    &rdquo 公爵站起身來,滿懷柔情地吻了妻子。

     &ldquo你可以保留你的秘密,隻要你把你的心給我就行了。

    &rdquo他輕聲說道。

     &ldquo我的心一直在你那兒,塞西爾。

    &rdquo &ldquo有一天你會把那個秘密告訴我們的孩子的,對不對?&rdquo 芙吉尼亞羞紅了臉。

     [31]當時有不少美國富翁願意和英國貴族聯姻提高社會地位。

    這裡作者是在諷刺這種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