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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ldquo我在發燒,我在顫抖,&rdquo珍妮說,&ldquo我要避開這陽光,躲進這片陰影裡。

    &rdquo &ldquo現在他們全都走了,&rdquo路易斯說,&ldquo我是獨自一個人。

    他們進屋吃早飯去了,隻剩下我站在牆邊的花叢裡。

    時間還很早,還不到上課的時候。

    青草叢裡點綴着一朵朵鮮花。

    花瓣五彩缤紛。

    花莖從下面黝黑的土溝裡生長出來。

    那些鮮花就像光線幻化而成的魚兒,在暗綠的水面上浮遊。

    我把一株花莖握在手裡。

    我就是這株花莖。

    我的根紮入地球的深處,穿過夾着磚塊的幹燥的土地,潤濕的土地,穿過鉛和銀的礦脈。

    我全身都是纖維做的。

    任何震動都令我渾身顫抖,沉重的大地擠壓着我的肋骨。

    上面,瞧,我的眼睛全是綠色的樹葉,什麼也看不見。

    在這兒我是一個穿着灰色法蘭絨制服的男孩,腰裡系着一根用黃銅蛇頭扣起來的皮帶。

    下面,瞧,我的眼睛是尼羅河岸邊沙漠裡的一尊石像[1]那睜得大大的眼睛。

    我看見女人們帶着紅色的水罐朝着那條河走去;我看見駱駝隊正一搖一晃地行進,男人們頭上都纏着頭巾。

    我聽見走路、顫抖、騷亂的聲音在我的四周響着。

     &ldquo在上面,瞧,伯納德、奈維爾、珍妮和蘇珊(但是沒有羅達)老是用他們的捕蟲網在花壇上面揮來揮去。

    他們從像是頻頻點頭一樣搖曳的鮮花上面捕捉蝴蝶。

    他們的捕蟲網上粘滿了撲動的翼翅。

    &lsquo路易斯!路易斯!路易斯!&rsquo他們喊叫着。

    但是他們看不見我。

    我在樹籬的外面。

    在樹葉叢裡隻有很小的孔隙。

    哦,主啊!讓他們走開吧。

    主啊,讓他們把那些蝴蝶放在一塊攤開在砂礫上的小手帕裡。

    讓他們去數他們的烏龜殼,去數他們鮮紅的蛱蝶和菜粉蝶[2]吧。

    隻求我不被别人看見。

    我全身青綠,像是樹籬蔭中的一株紫杉。

    我的頭發是樹葉子的。

    我紮根在地球的中心。

    我的身體是一株花莖。

    我擠壓這株花莖。

    一滴液汁從斷口處的孔眼裡滲出,它緩緩,黏稠,變得越來越大。

    現在有個粉紅色的影子從樹葉的孔隙旁走過。

    現在一道目光穿過縫隙溜了進來。

    這目光碰上了我。

    我是一個穿着灰色法蘭絨制服的男孩。

    她找到我了。

    我的脖子後面被碰了一下。

    她吻了我一下。

    一切都被打亂了。

    &rdquo &ldquo早餐過後,&rdquo珍妮說,&ldquo我正在跑步。

    我看見樹籬上一個孔洞裡的葉子在晃動。

    我想&lsquo那一定是一隻小鳥呆在它的巢裡呢&rsquo。

    我撥開樹葉,瞧了瞧;然而根本沒有什麼呆在巢裡的小鳥。

    那些樹葉還是在動。

    我吓壞了。

    我跑過蘇珊身邊,跑過羅達身邊,又跑過正在工具棚裡談着話的奈維爾和伯納德。

    我邊跑邊叫,越跑越快。

    是什麼東西讓那些樹葉子晃動呢?是什麼使我心跳,挪動我的雙腿呢?哦,我沖到了這裡,看見你,路易斯,像一株小樹一樣碧綠,像一根樹枝,紋絲不動,呆呆地睜着你的眼睛。

    &lsquo他死了嗎?&rsquo我心想,接着就吻了你,同時我的心在我的粉紅色上衣裡面不停地跳動,就像這些葉子,雖然沒有什麼使它們動,卻仍在一個勁兒地晃動。

    現在我聞見天竺葵的氣息;我聞見泥土堆的氣息。

    我舞蹈。

    我細語。

    我像一張撒開的光線織就的網将你罩住。

    我渾身顫抖着撲倒在你的身上。

    &rdquo &ldquo透過樹籬上的孔隙,&rdquo蘇珊說,&ldquo我看見她親吻他。

    我從我的花瓶上擡起頭,透過樹籬上的一個孔隙望過去。

    我看見她親吻他。

    我看見他們,珍妮和路易斯,在接吻。

    現在我要把巨大的痛苦裹在我的小手帕裡。

    我要把它緊緊地揉成一團。

    我要在上課之前獨自跑到山毛榉樹林那邊。

    我不想坐在課桌旁,做算術題。

    我不想坐在珍妮和路易斯的旁邊。

    我要把我的哀傷帶去,将它攤放在山毛榉的樹根上。

    我要細心檢查它,把它捏在手指中間。

    他們會找不到我。

    我會吃堅果,在黑莓叢裡覓食鳥蛋,我會變得頭發蓬亂,我會在樹籬下面睡覺,喝溝裡的水,死在那裡。

    &rdquo &ldquo蘇珊從我們旁邊走了過去,&rdquo伯納德說,&ldquo她從工具棚的門口走了過去,手裡的手帕揉成了一個圓蛋兒。

    她沒有哭,可是她那雙特别美麗的眼睛卻眯成一條縫,就像貓兒在躍起之前細眯着的眼睛一樣。

    我要跟着她,奈維爾。

    我要悄悄地跟在她後面,滿懷好奇地随時準備着,好在她忽然怒氣爆發并且覺得&lsquo我孤獨啊&rsquo的時候,上前去安慰她。

     &ldquo現在她為了瞞過我們,正大搖大擺、若無其事地穿過田野走去。

    接着她走到了斜坡那邊;她以為誰也看不見她了;她雙手緊握在胸前,邁腳奔跑起來。

    她的手指甲緊緊地掐着那個揉成一團的小手帕。

    她朝着不見陽光的山毛榉樹林直沖過去。

    她一跑到那兒,就張開雙臂,像個遊泳者似的沖進了樹陰。

    但是由于剛剛從陽光中來,眼前一片昏暗,她腳下就絆了一下,撲倒在樹根上;那裡的光線就像氣喘似的時隐時現,閃爍不定。

    樹枝在上上下下地晃悠。

    在這裡有煩躁和苦惱。

    有憂愁。

    光線忽明忽滅。

    在這裡有極度的痛苦。

    盤結弓曲在地面上的樹根的形狀就像一副骷髅,盤曲的地方堆積着枯枝敗葉。

    蘇珊把她的痛苦鋪開。

    她把小手帕攤在山毛榉樹的根上,她自己蜷縮着坐在她剛才摔倒的地方嘤嘤地抽泣。

    &rdquo &ldquo我看見她吻他了,&rdquo蘇珊說,&ldquo我透過樹葉的孔隙望過去,看見了她。

    她渾身閃耀着鑽石般的光彩翩翩而舞,進入裡面,輕盈得宛如一粒飛塵。

    而我卻胖墩墩的,伯納德,我就是這樣矮。

    我的眼睛望出去,距離地面是這麼近,看得清草叢裡的小昆蟲。

    當我看見珍妮吻路易斯的時候,我那含着嫉妒的熱情一下子就化成了冰冷的石頭。

    我将啃着青草,死在混濁不清、淤滿腐枝爛葉的髒水溝裡。

    &rdquo &ldquo我瞧見你走了過去,&rdquo伯納德說,&ldquo當你經過工具棚的時候,我聽見你哭泣:&lsquo我真是不幸啊。

    &rsquo我放下我的小刀子。

    我正在和奈維爾一起用木柴做小船。

    我頭發亂蓬蓬的,因為康斯坦布爾夫人讓我梳梳頭的時候,有一隻蒼蠅落在蜘蛛網上,我就問:&lsquo我是該去解救這隻蒼蠅呢?還是任由它被吃掉呢?&rsquo結果,我總是把事情給耽誤了。

    我頭發沒有梳成,上面沾滿了木屑。

    我一聽見你哭泣,就跟了過來,接着就看見你攤開你那塊揉成一團、裡面裹着怒氣、裹着怨恨的手帕。

    不過這些很快都會過去的。

    現在我們的身體緊靠在一起。

    你聽見我的呼吸。

    你也看見這隻小昆蟲馱着一枚樹葉離去。

    它一會兒往這邊跑,一會兒往那邊跑,所以在你瞧着這隻昆蟲的時候,就連你那想占有某一個事物(此刻這個事物就是路易斯)的願望一定也在動搖,正像那在山毛榉樹葉叢裡忽隐忽現的光影;于是,一些在你内心深處悄悄活動的辭句,将會化解緊裹在你這塊小手帕裡的苛刻怨恨的疙瘩。

    &rdquo &ldquo我又愛,又恨,&rdquo蘇珊說,&ldquo我隻渴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