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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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詩劇、浪漫主義時期的英國浪漫派詩歌以及在文體上驚世駭俗的《特利斯特拉姆&middot項迪傳》(十八世紀英國作家勞倫斯&middot斯特恩的長篇小說),描述了她心目中的理想小說。

    她認為,那像饕餮一樣的小說将會吞噬許多文藝形式: &ldquo它将用散文寫成,但那是一種具有許多詩歌特征的散文。

    它将具有詩歌的某種凝練,但更多地接近于散文的平凡。

    它将帶有戲劇性,然而它又不是戲劇。

    它将被人閱讀,而不是被人演出。

    我們究竟将用什麼名字來稱呼它,這倒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看到在地平線上冒出來的這種新穎的作品&hellip&hellip 它和我們目前所熟悉的小說的主要區别,在于它将從生活後退一步,站得更遠一點。

    它将像詩歌一樣,隻提供生活的輪廓而不是它的細節。

    它将很少使用作為小說的标志之一的那種驚人的寫實能力。

    它将很少告訴我們關于它的人物的住房、收入、職業等情況;它和那種社會小說和環境小說幾乎沒有什麼血緣關系。

    帶着這種局限性,它将密切地、生動地表達人物的思想感情,然而,隻是從一個不同的角度來表達。

    它将不會像迄今為止的小說那樣,僅僅主要是描述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系,以及他們的共同活動;它将表達個人的心靈和一般的觀念關系,以及人物在沉默狀态中的内心獨白。

    &rdquo 從最初醞釀到最後完成花了四年之久的《海浪》,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遵循着這種小說寫作的理想而進行創作的。

    這部作品就像是一種寫作的曆險。

    它讓純詩一般的獨白片斷像無數生生不息的海浪一樣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地生成,無須任何解釋。

    它對小說寫作的革新,使它完全超越了小說這種形式,變成了非小說。

    它完全打破了傳統小說的封閉式的結構,它沒有傳統小說中占中心地位的主人公。

    它讓六個人物的内心獨白如同季節和海浪一樣循環往複,潮起潮落,而且關于這些人物沒有任何客觀真實的描述;他們隻是一些沒有軀殼的幽靈,一些抽象的、作者借以抒寫生活感受和人生實質的傳聲筒。

     為了讓作品達到純詩的高度,伍爾夫一如既往地重視對人生中的特殊瞬間的開掘和描寫。

    她認為:&ldquo每一個瞬間,都是一大批尚未預料的感覺荟萃的中心。

    &rdquo(見《狹窄的藝術之橋》)在關于《海浪》的創作日記中,她曾寫道:&ldquo我有了一個想法,現在我所做的一切乃是使每一個原子都達到飽和。

    我要把所有無用的、沒有生氣的或多餘的描寫統統剔除,全力以赴地去表現那瞬間,不管它包含着什麼樣的内容。

    比如說,那瞬間是思想、感覺和大海的呼吸的組合。

    &rdquo所以,在《海浪》中,每個人物的獨白均呈現為關于人生瞬間感受的獨白。

    這些瞬間的感受在每個人物的生活中均産生着巨大的影響。

    它們被放大,被像科學解剖一樣細緻入微地展示了出來。

    這使得《海浪》成為一部揭示人生瞬間的深層内蘊的作品。

    與此同時,伍爾夫又賦予每個人物的瞬間獨白以戲劇性的力量,使他們各自的獨白均呈現為相互獨立的聲音,從不同的視角描述着不同的人生經驗。

    對此,伍爾夫在創作日記中寫道:&ldquo我認為《海浪》正在轉化為一系列戲劇性獨白。

    關鍵是使它們随着海浪的節奏均衡地出現與消失。

    &rdquo這就是說,把人物置于大海的背景中,用海浪的節奏為作品賦予整體上的美感,亦即借助海浪的韻律,把純詩性的描寫與戲劇性的獨白融合成為一個有機的藝術整體。

     這就是《海浪》,一部将詩歌、戲劇,乃至音樂等多種文藝形式融入小說寫作中去的作品。

    面對這樣的作品,許多人說它是詩化小說。

    但也有人意識到了它的戲劇化特征,比如法國作家莫洛亞在評述伍爾夫的著作中感歎地說:它&ldquo簡直成了一首長詩。

    六個人物用變化的詩句講着話,中間插入一些抒情的默想。

    是詩嗎?更正确地說,是一部清唱劇。

    六個獨唱者輪流念出辭藻華麗的獨白,唱出他們對時間和死亡的觀念&rdquo。

     針對伍爾夫所展示的這樣一種創作形态,愛&middot福斯特曾經作過一個非常準确的概括,我們可以借來作為本文的結尾。

    福斯特在一篇題為《弗吉尼亞&middot伍爾夫》的演講中說:&ldquo她屬于詩的世界,但又迷戀于另一個世界,她總是從她那着了魔的詩歌之樹上伸出手臂,從匆匆流過的日常生活的溪流中抓住一些碎片,從這些碎片中,她創作出一部部小說。

    &hellip&hellip這就是她的問題所在:她是一位詩人,卻想寫出一部盡可能接近于小說的作品。

    &rdquo 曹元勇 二○○○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