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巴納德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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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拘束。
&rdquo &ldquo我們不能在這兒談話，到我住的飯店去吧。
我想你可以走開一會兒吧？&rdquo 最後一句話他是懷着某些顧慮說的。
&ldquo當然可以走開。
我們在塔希提做買賣可不用那麼一本正經。
&rdquo他朝對面櫃台後邊的一個中國人喊道：&ldquo阿林，老闆來的時候告訴他，我剛從美國來了一個朋友，我出去跟他喝一杯。
&rdquo &ldquo好的。
&rdquo那個中國人咧嘴笑着說。
愛德華匆匆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就陪着貝特曼走出店鋪。
貝特曼想把他要辦的事兒用風趣诙諧的口氣說出來。
&ldquo真沒想到你在幹這種活兒，把三碼半爛布頭兒賣給一個渾身油污的黑鬼。
&rdquo他笑着說。
&ldquo你知道，布朗施密特把我辭退了。
我想這也跟無論别的什麼活兒沒有什麼兩樣。
&rdquo 愛德華的坦誠叫貝特曼聽了十分驚訝，但是他覺得眼下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未免輕率冒失。
&ldquo我想你在目前這個地方是發不了财的。
&rdquo他有些幹巴巴地說。
&ldquo我也這麼想。
可是我掙的錢已經足以維持生活，我倒也相當滿意了。
&rdquo &ldquo兩年前你不會這樣想的。
&rdquo &ldquo我們總是越活越聰明嘛。
&rdquo愛德華心情歡快地回嘴說。
貝特曼瞥了他一眼。
愛德華穿着一身破舊的白帆布衣服，一點也不幹淨，頭上戴着一頂當地制作的大草帽。
他比以前消瘦了，皮膚曬得黑黝黝的，但肯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俊秀。
可是在他的神态中卻有某種東西叫貝特曼感到心神不安。
他走起路來帶着一種貝特曼以前沒有見過的興沖沖的勁頭，他的舉止有些漫不經心，似乎對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也感到十分高興。
貝特曼對他的這種表現無法明确地加以責備，但心裡卻感到大惑不解。
&ldquo天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興高采烈。
&rdquo他暗自心想。
他們來到飯店，在露台上坐定。
一個當侍者的中國人給他們端來了雞尾酒。
愛德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芝加哥方面的所有消息，接二連三地問了他朋友一大堆問題。
他表現出的興趣既自然又真誠。
但奇怪的是，對于許多不同的話題，他似乎都抱有同樣程度的關切。
他熱切地打聽貝特曼的父親情況怎樣，正如他急于想知道伊莎貝爾在做什麼一樣。
談到伊莎貝爾，他沒有露出一點困窘的神色，叫你分不清那究竟是他的親姐妹還是他的未婚妻。
在貝特曼還沒有來得及分析愛德華那番話的确切含義之前，他發現話題已經轉到他自己的工作和他父親最近修建的大樓上來了。
他決心把話題重新引到伊莎貝爾身上，就在他尋找這樣一個機會的時候，他看到愛德華熱情友好地朝一個人揮了揮手。
一個男人在露台上朝他們走來，但是貝特曼的背是對着他的，因此看不見來的是什麼人。
&ldquo來，坐下吧。
&rdquo愛德華歡快地說。
新來的人走近了。
他個子很高，身材瘦削，穿着白帆布衣服，留着一頭好看的鬈曲的白發。
他的臉也是又瘦又長，一隻大鷹鈎鼻子，嘴卻生得很美，富于表情。
&ldquo這位是我的老朋友貝特曼·亨特。
我跟你談過他的情況。
&rdquo愛德華說，嘴上又浮現出不變的笑意。
&ldquo很高興見到你，亨特先生。
我以前認識你的父親。
&rdquo 那個陌生人伸出手來，親切而有力地握住年輕人的手。
直到這時愛德華才提到他的姓名。
&ldquo阿諾德·傑克遜先生。
&rdquo 貝特曼變得臉色煞白，感到自己的兩手冰冷。
這就是那個開假支票而被定罪的人，這就是伊莎貝爾的舅父。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竭力想要掩蓋自己的慌亂樣子。
阿諾德·傑克遜兩眼閃閃發亮地瞅着他。
&ldquo我的名字對你來說大概并不陌生。
&rdquo 貝特曼不知道對這一點應該承認呢還是否認，更叫他難堪的是，傑克遜和愛德華兩個人對他的這副窘态似乎覺得怪好玩的。
硬逼他認識一個在這個島上他甯願避而不見的人已經夠倒黴的了，而更叫他受不了的是，他看出來自己正受到他們的戲耍。
也許他的這個結論下得太早了一點兒，因為傑克遜緊接着又添了一句： &ldquo我知道你跟朗斯塔夫一家人很有交情。
瑪麗·朗斯塔夫是我的姐姐。
&rdquo 現在貝特曼暗自思量，是否阿諾德·傑克遜認為他對芝加哥有史以來最駭人聽聞的那樁醜聞竟然一無所知。
可是傑克遜卻把一隻手搭在愛德華的肩膀上。
&ldquo我不坐了，特迪，&rdquo他說，&ldquo我很忙，你們兩個小夥子還是晚上到我那兒去吃晚飯吧。
&rdquo &ldquo那太好了。
&rdquo愛德華說。
&ldquo謝謝你的好意，傑克遜先生，&rdquo貝特曼冷冰冰地說，&ldquo但你知道我在這兒所能停留的時間實在很短，明兒我坐的那艘船就要起航。
我想如果你能見諒的話，今兒晚上我就不去了。
&rdquo &ldquo哦，别胡說了。
我來招待你吃一頓富有本地風味的晚飯。
我妻子有一手很好的廚藝。
特迪會給你帶路的。
早點前來，可以看看落日。
要是你們願意的話，你們倆都可以在我那兒住上一晚。
&rdquo &ldquo我們當然去，&rdquo愛德華說，&ldquo隻要有輪船到來，飯店晚間總是鬧哄哄的；在你的房子裡，我們可以好好閑聊一番。
&rdquo &ldquo我不會放過你的，亨特先生，&rdquo傑克遜十分親切友好地繼續說，&ldquo我想聽聽芝加哥那邊的所有新聞，還有瑪麗的情況。
&rdquo 貝特曼還沒來得及開口再說什麼，他已點了點頭，走開了。
&ldquo我們在塔希提這個地方請客，你是無法推辭的，&rdquo愛德華笑着說，&ldquo再說，你還可以吃上一頓這個島上最精美的晚餐。
&rdquo &ldquo他剛才說他的妻子的廚藝很不錯，究竟是什麼意思？我趕巧知道他的妻子在日内瓦。
&rdquo &ldquo作為妻子來說，那可離得太遠了一點兒，對不對？&rdquo愛德華說。
&ldquo況且，他也好久沒有見到她了。
我猜他剛才談到的是另一個妻子。
&rdquo 貝特曼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闆着臉兒，樣子嚴肅。
可是他擡起頭來，發現愛德華的眼睛裡流露出頑皮的神色，他的臉一下子變成了深紅色。
&ldquo阿諾德·傑克遜是一個卑鄙的無賴。
&rdquo他說。
&ldquo恐怕他是這樣的人。
&rdquo愛德華笑吟吟地答道。
&ldquo我不明白一個正派的人怎麼能跟他有什麼來往？&rdquo &ldquo也許我也算不上是個正派的人。
&rdquo &ldquo你是不是經常見他，愛德華？&rdquo &ldquo是的，經常見到他。
我過繼給他做侄子了。
&rdquo 貝特曼身子前傾，用探究的目光注視着他。
&ldquo你喜歡他嗎？&rdquo &ldquo非常喜歡。
&rdquo &ldquo可是難道你不知道，難道這兒的人都不知道他造假支票，并給定過罪嗎？他應該被驅逐出文明社會。
&rdquo 愛德華看着從嘴裡的雪茄上袅袅上升的煙圈，直到它飄到靜止的、充滿煙草香味的空氣中。
&ldquo我想他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rdquo他終于開口說，&ldquo我也不能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對自己的違法勾當表示悔恨，就讓人有了寬恕他的理由。
他曾經是一個詐騙犯，一個僞君子。
這種印象你永遠也無法抹去。
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這樣意氣相投的夥伴。
目前我明白的所有事情都是他教的。
&rdquo &ldquo他教了你什麼呀？&rdquo貝特曼十分驚訝地嚷道。
&ldquo怎麼生活。
&rdquo 貝特曼突然發出一陣嘲諷的笑聲。
&ldquo真是一個高明的老師。
是不是由于他的教誨，你才失去了賺錢發财的機會而站在一家小雜貨店的櫃台後面維持生計？&rdquo &ldquo他的個性真是不可尋常，&rdquo愛德華說，臉上仍挂着溫和的微笑。
&ldquo也許，今兒晚上你就知道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rdquo &ldquo我可不打算去跟他一起吃晚飯，如果這就是你的意思的話。
說什麼我也不會踏進那個人的家門。
&rdquo &ldquo去吧，給我一個面子，貝特曼。
我們倆是那麼多年的朋友了，如果我求你幫個忙，你總不會拒絕吧。
&rdquo 愛德華說話的語調裡有一種貝特曼感到陌生的東西。
他那和婉的調子具有奇特的說服力。
&ldquo要是你這麼說的話，愛德華，那我就非去不可了。
&rdquo他笑着說。
貝特曼另有一番考慮，覺得這樣倒也可以盡量了解一下阿諾德·傑克遜是怎樣一個人。
顯然他對愛德華具有很大的影響。
如果為了愛德華要跟他交鋒，就必須弄清楚為什麼愛德華會受到他的控制。
貝特曼越跟愛德華談下去，越覺得愛德華的身上出現了不少變化。
他本能地感到自己應當小心行事，他打定主意，隻有在看清了自己的方向後，才會提到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開始談論各種各樣的話題，旅途中的見聞，所取得的收獲，芝加哥的政界情況，他們的這個和那個朋友以及他們倆一起度過的大學時光。
最後，愛德華說他得回去幹活了，并提議五點鐘來接貝特曼，然後一起坐車去阿諾德·傑克遜的宅子。
&ldquo順便說一句，我倒覺得你該住在這家飯店裡面，&rdquo當貝特曼和愛德華緩緩地走出飯店花園時，他開口說。
&ldquo我知道這是這兒唯一像樣的飯店。
&rdquo &ldquo我可不住在這兒，&rdquo愛德華笑着說。
&ldquo對我來說太豪華了。
我就在城外租了一個住處，又便宜又幹淨。
&rdquo &ldquo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在芝加哥的時候，似乎對這些事兒并不那麼看重。
&rdquo &ldquo哼，芝加哥！&rdquo &ldquo你這是什麼意思，愛德華？芝加哥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愛德華說。
貝特曼迅速地朝他掃了一眼，但從愛德華的臉上一點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ldquo你什麼時候回去？&rdquo &ldquo我也經常想弄清楚。
&rdquo愛德華笑着說。
愛德華的這個回答以及答話時的語氣叫他大吃一驚，但是他還來不及要愛德華加以解釋，愛德華就朝一個駕着小汽車從他們身旁經過的歐亞混血兒招了招手。
&ldquo讓我搭一下車，查理。
&rdquo他說。
他對貝特曼點了點頭，随後就朝在前面幾碼遠的地方停下的汽車跑去，把一大堆令人困惑不解的印象留給貝特曼一個人去清理。
愛德華前來接他時坐的是一輛由一匹老母馬拉着的搖來晃去的破馬車，他們順着海邊的大道向前走去。
道路兩邊都是種植園，裡面滿是椰子樹和香子蘭；時而他們會看到一棵巨大的杧果樹，在它那茂密的綠葉之中露出黃色、紅色和紫色的果實。
時而他們可以瞥見遠處的環礁湖，水面平滑，一片碧藍，還有散布在各處、被高大的棕榈樹裝點得美麗非凡的小島。
阿諾德·傑克遜的房子坐落在一座小山上，隻有一條小路通到門前，因此他們卸下馬具，把母馬拴在一棵樹上，把馬車扔在路邊。
在貝特曼看來，這種做事的方法真是忘懷得失。
可是就在他們上山朝房子走去的時候，他們遇到一個高個兒的、模樣端莊的土著女子，愛德華熱情地跟這個歲數已經不小的女子握了握手，接着便把貝特曼介紹給她。
&ldquo這位是我的朋友亨特先生。
我們打算跟你們一起吃飯，拉維娜。
&rdquo &ldquo好啊，&rdquo她說，臉上掠過一絲笑容。
&ldquo阿諾德還沒有回來。
&rdquo &ldquo我們先下去洗個澡。
給我們拿兩條帕裡奧來吧。
&rdquo 那個女子點了點頭，走進房子。
&ldquo這是誰呀？&rdquo貝特曼問道。
&ldquo哦，拉維娜。
她是阿諾德的妻子。
&rdquo 貝特曼把嘴唇抿得緊緊的，什麼話也沒說。
不一會兒，那個女子拿着一包東西走回來交給愛德華。
于是他們倆順着一條陡峭的小路朝着下面海灘上的一叢椰子樹走去。
他們脫掉衣服後，愛德華教給他朋友怎樣把這塊叫作帕裡奧的狹長的紅色棉布做成一條非常合身的泳褲。
不久他們就在溫暖的、并不很深的海水中撲騰得水花四濺。
愛德華顯得興緻勃勃，又叫又唱，不斷發出笑聲，活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貝特曼以前從來沒有見到他如此歡快，後來他們躺在沙灘上，在明淨的空氣中抽着煙，愛德華輕松愉快的情緒實在叫人無法抗拒，貝特曼看着不禁吓了一跳。
&ldquo你似乎覺得生活充滿歡樂。
&rdquo他說。
&ldquo是呀。
&rdquo 他們聽到一陣輕輕的行走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阿諾德·傑克遜正朝他們走來。
&ldquo我覺得我得下來把你們兩個小夥子帶回去，&rdquo他說，&ldquo洗得暢快嗎，亨特先生？&rdquo &ldquo十分暢快。
&rdquo貝特曼說。
阿諾德·傑克遜如今已經把那身整潔的帆布衣服脫去，光着身子，隻在腰部系着一條帕裡奧，走起路來也赤着腳。
他的身體被陽光曬成深褐色。
他長着一頭長長的鬈曲的白發和一張神情嚴肅的臉龐，再配上這種當地服裝，看上去模樣相當古怪，但他表現得十分自然，一點也沒有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ldquo要是你們準備好了，我們就上去吧。
&rdquo傑克遜說。
&ldquo我這就穿上衣服。
&rdquo貝特曼說。
&ldquo嗨，特迪，你沒有給你的朋友拿一條帕裡奧來嗎？&rdquo &ldquo我想他還是願意穿上衣服。
&rdquo愛德華笑着說。
&ldquo我當然得穿上衣服。
&rdquo貝特曼神情嚴肅地答道。
在他還沒有把襯衫穿好前，他看到愛德華已經把纏腰布系好了，站在那兒準備出發了。
&ldquo你不穿鞋就不覺得走路紮腳嗎？&rdquo他問愛德華。
&ldquo我剛才發現路上有些岩石嶙峋。
&rdquo &ldquo哦，我已經習慣了。
&rdquo &ldquo從城裡回來換上帕裡奧，真是舒服，&rdquo傑克遜說，&ldquo如果你打算在這兒住下去，那我力勸你采用這種玩意兒。
這是我見過的最樸素實用的服裝。
既涼快，又方便，也不用花費多少錢。
&rdquo 他們回到上面的房子，傑克遜把他們領進
&rdquo &ldquo我們不能在這兒談話，到我住的飯店去吧。
我想你可以走開一會兒吧？&rdquo 最後一句話他是懷着某些顧慮說的。
&ldquo當然可以走開。
我們在塔希提做買賣可不用那麼一本正經。
&rdquo他朝對面櫃台後邊的一個中國人喊道：&ldquo阿林，老闆來的時候告訴他，我剛從美國來了一個朋友，我出去跟他喝一杯。
&rdquo &ldquo好的。
&rdquo那個中國人咧嘴笑着說。
愛德華匆匆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就陪着貝特曼走出店鋪。
貝特曼想把他要辦的事兒用風趣诙諧的口氣說出來。
&ldquo真沒想到你在幹這種活兒，把三碼半爛布頭兒賣給一個渾身油污的黑鬼。
&rdquo他笑着說。
&ldquo你知道，布朗施密特把我辭退了。
我想這也跟無論别的什麼活兒沒有什麼兩樣。
&rdquo 愛德華的坦誠叫貝特曼聽了十分驚訝，但是他覺得眼下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未免輕率冒失。
&ldquo我想你在目前這個地方是發不了财的。
&rdquo他有些幹巴巴地說。
&ldquo我也這麼想。
可是我掙的錢已經足以維持生活，我倒也相當滿意了。
&rdquo &ldquo兩年前你不會這樣想的。
&rdquo &ldquo我們總是越活越聰明嘛。
&rdquo愛德華心情歡快地回嘴說。
貝特曼瞥了他一眼。
愛德華穿着一身破舊的白帆布衣服，一點也不幹淨，頭上戴着一頂當地制作的大草帽。
他比以前消瘦了，皮膚曬得黑黝黝的，但肯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俊秀。
可是在他的神态中卻有某種東西叫貝特曼感到心神不安。
他走起路來帶着一種貝特曼以前沒有見過的興沖沖的勁頭，他的舉止有些漫不經心，似乎對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也感到十分高興。
貝特曼對他的這種表現無法明确地加以責備，但心裡卻感到大惑不解。
&ldquo天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興高采烈。
&rdquo他暗自心想。
他們來到飯店，在露台上坐定。
一個當侍者的中國人給他們端來了雞尾酒。
愛德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芝加哥方面的所有消息，接二連三地問了他朋友一大堆問題。
他表現出的興趣既自然又真誠。
但奇怪的是，對于許多不同的話題，他似乎都抱有同樣程度的關切。
他熱切地打聽貝特曼的父親情況怎樣，正如他急于想知道伊莎貝爾在做什麼一樣。
談到伊莎貝爾，他沒有露出一點困窘的神色，叫你分不清那究竟是他的親姐妹還是他的未婚妻。
在貝特曼還沒有來得及分析愛德華那番話的确切含義之前，他發現話題已經轉到他自己的工作和他父親最近修建的大樓上來了。
他決心把話題重新引到伊莎貝爾身上，就在他尋找這樣一個機會的時候，他看到愛德華熱情友好地朝一個人揮了揮手。
一個男人在露台上朝他們走來，但是貝特曼的背是對着他的，因此看不見來的是什麼人。
&ldquo來，坐下吧。
&rdquo愛德華歡快地說。
新來的人走近了。
他個子很高，身材瘦削，穿着白帆布衣服，留着一頭好看的鬈曲的白發。
他的臉也是又瘦又長，一隻大鷹鈎鼻子，嘴卻生得很美，富于表情。
&ldquo這位是我的老朋友貝特曼·亨特。
我跟你談過他的情況。
&rdquo愛德華說，嘴上又浮現出不變的笑意。
&ldquo很高興見到你，亨特先生。
我以前認識你的父親。
&rdquo 那個陌生人伸出手來，親切而有力地握住年輕人的手。
直到這時愛德華才提到他的姓名。
&ldquo阿諾德·傑克遜先生。
&rdquo 貝特曼變得臉色煞白，感到自己的兩手冰冷。
這就是那個開假支票而被定罪的人，這就是伊莎貝爾的舅父。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竭力想要掩蓋自己的慌亂樣子。
阿諾德·傑克遜兩眼閃閃發亮地瞅着他。
&ldquo我的名字對你來說大概并不陌生。
&rdquo 貝特曼不知道對這一點應該承認呢還是否認，更叫他難堪的是，傑克遜和愛德華兩個人對他的這副窘态似乎覺得怪好玩的。
硬逼他認識一個在這個島上他甯願避而不見的人已經夠倒黴的了，而更叫他受不了的是，他看出來自己正受到他們的戲耍。
也許他的這個結論下得太早了一點兒，因為傑克遜緊接着又添了一句： &ldquo我知道你跟朗斯塔夫一家人很有交情。
瑪麗·朗斯塔夫是我的姐姐。
&rdquo 現在貝特曼暗自思量，是否阿諾德·傑克遜認為他對芝加哥有史以來最駭人聽聞的那樁醜聞竟然一無所知。
可是傑克遜卻把一隻手搭在愛德華的肩膀上。
&ldquo我不坐了，特迪，&rdquo他說，&ldquo我很忙，你們兩個小夥子還是晚上到我那兒去吃晚飯吧。
&rdquo &ldquo那太好了。
&rdquo愛德華說。
&ldquo謝謝你的好意，傑克遜先生，&rdquo貝特曼冷冰冰地說，&ldquo但你知道我在這兒所能停留的時間實在很短，明兒我坐的那艘船就要起航。
我想如果你能見諒的話，今兒晚上我就不去了。
&rdquo &ldquo哦，别胡說了。
我來招待你吃一頓富有本地風味的晚飯。
我妻子有一手很好的廚藝。
特迪會給你帶路的。
早點前來，可以看看落日。
要是你們願意的話，你們倆都可以在我那兒住上一晚。
&rdquo &ldquo我們當然去，&rdquo愛德華說，&ldquo隻要有輪船到來，飯店晚間總是鬧哄哄的；在你的房子裡，我們可以好好閑聊一番。
&rdquo &ldquo我不會放過你的，亨特先生，&rdquo傑克遜十分親切友好地繼續說，&ldquo我想聽聽芝加哥那邊的所有新聞，還有瑪麗的情況。
&rdquo 貝特曼還沒來得及開口再說什麼，他已點了點頭，走開了。
&ldquo我們在塔希提這個地方請客，你是無法推辭的，&rdquo愛德華笑着說，&ldquo再說，你還可以吃上一頓這個島上最精美的晚餐。
&rdquo &ldquo他剛才說他的妻子的廚藝很不錯，究竟是什麼意思？我趕巧知道他的妻子在日内瓦。
&rdquo &ldquo作為妻子來說，那可離得太遠了一點兒，對不對？&rdquo愛德華說。
&ldquo況且，他也好久沒有見到她了。
我猜他剛才談到的是另一個妻子。
&rdquo 貝特曼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闆着臉兒，樣子嚴肅。
可是他擡起頭來，發現愛德華的眼睛裡流露出頑皮的神色，他的臉一下子變成了深紅色。
&ldquo阿諾德·傑克遜是一個卑鄙的無賴。
&rdquo他說。
&ldquo恐怕他是這樣的人。
&rdquo愛德華笑吟吟地答道。
&ldquo我不明白一個正派的人怎麼能跟他有什麼來往？&rdquo &ldquo也許我也算不上是個正派的人。
&rdquo &ldquo你是不是經常見他，愛德華？&rdquo &ldquo是的，經常見到他。
我過繼給他做侄子了。
&rdquo 貝特曼身子前傾，用探究的目光注視着他。
&ldquo你喜歡他嗎？&rdquo &ldquo非常喜歡。
&rdquo &ldquo可是難道你不知道，難道這兒的人都不知道他造假支票，并給定過罪嗎？他應該被驅逐出文明社會。
&rdquo 愛德華看着從嘴裡的雪茄上袅袅上升的煙圈，直到它飄到靜止的、充滿煙草香味的空氣中。
&ldquo我想他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rdquo他終于開口說，&ldquo我也不能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對自己的違法勾當表示悔恨，就讓人有了寬恕他的理由。
他曾經是一個詐騙犯，一個僞君子。
這種印象你永遠也無法抹去。
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這樣意氣相投的夥伴。
目前我明白的所有事情都是他教的。
&rdquo &ldquo他教了你什麼呀？&rdquo貝特曼十分驚訝地嚷道。
&ldquo怎麼生活。
&rdquo 貝特曼突然發出一陣嘲諷的笑聲。
&ldquo真是一個高明的老師。
是不是由于他的教誨，你才失去了賺錢發财的機會而站在一家小雜貨店的櫃台後面維持生計？&rdquo &ldquo他的個性真是不可尋常，&rdquo愛德華說，臉上仍挂着溫和的微笑。
&ldquo也許，今兒晚上你就知道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rdquo &ldquo我可不打算去跟他一起吃晚飯，如果這就是你的意思的話。
說什麼我也不會踏進那個人的家門。
&rdquo &ldquo去吧，給我一個面子，貝特曼。
我們倆是那麼多年的朋友了，如果我求你幫個忙，你總不會拒絕吧。
&rdquo 愛德華說話的語調裡有一種貝特曼感到陌生的東西。
他那和婉的調子具有奇特的說服力。
&ldquo要是你這麼說的話，愛德華，那我就非去不可了。
&rdquo他笑着說。
貝特曼另有一番考慮，覺得這樣倒也可以盡量了解一下阿諾德·傑克遜是怎樣一個人。
顯然他對愛德華具有很大的影響。
如果為了愛德華要跟他交鋒，就必須弄清楚為什麼愛德華會受到他的控制。
貝特曼越跟愛德華談下去，越覺得愛德華的身上出現了不少變化。
他本能地感到自己應當小心行事，他打定主意，隻有在看清了自己的方向後，才會提到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開始談論各種各樣的話題，旅途中的見聞，所取得的收獲，芝加哥的政界情況，他們的這個和那個朋友以及他們倆一起度過的大學時光。
最後，愛德華說他得回去幹活了，并提議五點鐘來接貝特曼，然後一起坐車去阿諾德·傑克遜的宅子。
&ldquo順便說一句，我倒覺得你該住在這家飯店裡面，&rdquo當貝特曼和愛德華緩緩地走出飯店花園時，他開口說。
&ldquo我知道這是這兒唯一像樣的飯店。
&rdquo &ldquo我可不住在這兒，&rdquo愛德華笑着說。
&ldquo對我來說太豪華了。
我就在城外租了一個住處，又便宜又幹淨。
&rdquo &ldquo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在芝加哥的時候，似乎對這些事兒并不那麼看重。
&rdquo &ldquo哼，芝加哥！&rdquo &ldquo你這是什麼意思，愛德華？芝加哥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愛德華說。
貝特曼迅速地朝他掃了一眼，但從愛德華的臉上一點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ldquo你什麼時候回去？&rdquo &ldquo我也經常想弄清楚。
&rdquo愛德華笑着說。
愛德華的這個回答以及答話時的語氣叫他大吃一驚，但是他還來不及要愛德華加以解釋，愛德華就朝一個駕着小汽車從他們身旁經過的歐亞混血兒招了招手。
&ldquo讓我搭一下車，查理。
&rdquo他說。
他對貝特曼點了點頭，随後就朝在前面幾碼遠的地方停下的汽車跑去，把一大堆令人困惑不解的印象留給貝特曼一個人去清理。
愛德華前來接他時坐的是一輛由一匹老母馬拉着的搖來晃去的破馬車，他們順着海邊的大道向前走去。
道路兩邊都是種植園，裡面滿是椰子樹和香子蘭；時而他們會看到一棵巨大的杧果樹，在它那茂密的綠葉之中露出黃色、紅色和紫色的果實。
時而他們可以瞥見遠處的環礁湖，水面平滑，一片碧藍，還有散布在各處、被高大的棕榈樹裝點得美麗非凡的小島。
阿諾德·傑克遜的房子坐落在一座小山上，隻有一條小路通到門前，因此他們卸下馬具，把母馬拴在一棵樹上，把馬車扔在路邊。
在貝特曼看來，這種做事的方法真是忘懷得失。
可是就在他們上山朝房子走去的時候，他們遇到一個高個兒的、模樣端莊的土著女子，愛德華熱情地跟這個歲數已經不小的女子握了握手，接着便把貝特曼介紹給她。
&ldquo這位是我的朋友亨特先生。
我們打算跟你們一起吃飯，拉維娜。
&rdquo &ldquo好啊，&rdquo她說，臉上掠過一絲笑容。
&ldquo阿諾德還沒有回來。
&rdquo &ldquo我們先下去洗個澡。
給我們拿兩條帕裡奧來吧。
&rdquo 那個女子點了點頭，走進房子。
&ldquo這是誰呀？&rdquo貝特曼問道。
&ldquo哦，拉維娜。
她是阿諾德的妻子。
&rdquo 貝特曼把嘴唇抿得緊緊的，什麼話也沒說。
不一會兒，那個女子拿着一包東西走回來交給愛德華。
于是他們倆順着一條陡峭的小路朝着下面海灘上的一叢椰子樹走去。
他們脫掉衣服後，愛德華教給他朋友怎樣把這塊叫作帕裡奧的狹長的紅色棉布做成一條非常合身的泳褲。
不久他們就在溫暖的、并不很深的海水中撲騰得水花四濺。
愛德華顯得興緻勃勃，又叫又唱，不斷發出笑聲，活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貝特曼以前從來沒有見到他如此歡快，後來他們躺在沙灘上，在明淨的空氣中抽着煙，愛德華輕松愉快的情緒實在叫人無法抗拒，貝特曼看着不禁吓了一跳。
&ldquo你似乎覺得生活充滿歡樂。
&rdquo他說。
&ldquo是呀。
&rdquo 他們聽到一陣輕輕的行走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阿諾德·傑克遜正朝他們走來。
&ldquo我覺得我得下來把你們兩個小夥子帶回去，&rdquo他說，&ldquo洗得暢快嗎，亨特先生？&rdquo &ldquo十分暢快。
&rdquo貝特曼說。
阿諾德·傑克遜如今已經把那身整潔的帆布衣服脫去，光着身子，隻在腰部系着一條帕裡奧，走起路來也赤着腳。
他的身體被陽光曬成深褐色。
他長着一頭長長的鬈曲的白發和一張神情嚴肅的臉龐，再配上這種當地服裝，看上去模樣相當古怪，但他表現得十分自然，一點也沒有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ldquo要是你們準備好了，我們就上去吧。
&rdquo傑克遜說。
&ldquo我這就穿上衣服。
&rdquo貝特曼說。
&ldquo嗨，特迪，你沒有給你的朋友拿一條帕裡奧來嗎？&rdquo &ldquo我想他還是願意穿上衣服。
&rdquo愛德華笑着說。
&ldquo我當然得穿上衣服。
&rdquo貝特曼神情嚴肅地答道。
在他還沒有把襯衫穿好前，他看到愛德華已經把纏腰布系好了，站在那兒準備出發了。
&ldquo你不穿鞋就不覺得走路紮腳嗎？&rdquo他問愛德華。
&ldquo我剛才發現路上有些岩石嶙峋。
&rdquo &ldquo哦，我已經習慣了。
&rdquo &ldquo從城裡回來換上帕裡奧，真是舒服，&rdquo傑克遜說，&ldquo如果你打算在這兒住下去，那我力勸你采用這種玩意兒。
這是我見過的最樸素實用的服裝。
既涼快，又方便，也不用花費多少錢。
&rdquo 他們回到上面的房子，傑克遜把他們領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