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巴納德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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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遭殃。

    一個富有的銀行家,在教會裡也聲譽卓著,一個慈善家,一個受到大家尊重的人物,這不僅是由于他的親戚關系(他的血管裡流動着芝加哥名門望族的藍色血液),而且也因為他那誠實正派的品質。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卻因犯了欺詐罪而遭到逮捕。

    經過審判揭露出的不法行為,并不可以用一時經不住誘惑來加以解釋,而是精心策劃、蓄謀已久的罪行。

    阿諾德·傑克遜實際上是個惡棍。

    最後當他被判七年徒刑送入監獄後,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太便宜他了。

     在這最後一天晚上,當兩個情人分别時,少不得要海誓山盟一番。

    伊莎貝爾成了一個淚人兒,但深信愛德華對自己的一片深情,心裡略微感到一點安慰。

    她的感情十分奇特,一方面因為馬上就要跟愛德華分離而萬分苦惱,另一方面卻又因為他對自己的傾慕而非常快樂。

     這是兩年多前的事了。

     自那以後,每班郵件愛德華都有信給她,因為一個月隻來一批郵件,所以前後共有二十四封信。

    這些信跟所有的情書沒有什麼區别,充滿親昵、動聽的詞句,有時筆調诙諧,特别在最近更是如此,而且通篇情意纏綿。

    一開始從信中可以看出,他思念家鄉,不斷表示他渴望回到芝加哥,回到伊莎貝爾身邊。

    伊莎貝爾有點擔心,趕緊寫信請求他堅持下去。

    她生怕愛德華會放棄那個機會,貿然跑了回來。

    她不希望她的愛人缺乏毅力,就向他引用了下面的詩句: 如果我不更愛榮譽,親愛的, 就不能如此一往情深地愛你。

     可是不久,他似乎安定下來。

    伊莎貝爾發現他熱情日益高漲,力圖把美國人的行事方式介紹到那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感到十分高興。

    不過伊莎貝爾是了解他的,到了一年年終(那是他可能得在塔希提停留的最短期限),她預計自己不得不竭盡全力地勸阻他回來。

    如果他能徹底學好生意方面的事兒,顯然更為有利。

    況且,既然他們已經等了一年,那似乎就沒有什麼理由不能再等一年。

    她跟貝特曼·亨特談過這件事,貝特曼始終是一個待人最為厚道的朋友(在愛德華走後的最初幾天,要是沒有他,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他們都認定應将愛德華的前途放在首位。

    她發現随着時間的推移,愛德華不再提回國的事了,不禁如釋重負。

     &ldquo他簡直太棒了,對不對?&rdquo她對貝克曼大聲說。

     &ldquo真是潔白無瑕。

    &rdquo &ldquo從他來信的字裡行間可以看出,他很不喜歡待在那兒,但他仍然堅持下來,因為&hellip&hellip&rdquo 她臉上泛起一陣淡淡的紅暈,貝特曼神情嚴肅地笑了笑(這是他十分迷人的地方),然後替她把話說完。

     &ldquo因為他愛你。

    &rdquo &ldquo這使我感到自己十分渺小。

    &rdquo她說。

     &ldquo你真了不起,伊莎貝爾,實在了不起。

    &rdquo 可是第二年也過去了,伊莎貝爾仍然每個月接到愛德華的來信,不久,事情開始顯得有些蹊跷,他竟絕口不提回國的事兒了。

    看他寫來的信,仿佛他已在塔希提定居下來,而且還相當安逸。

    伊莎貝爾感到有些驚訝,就又把他的來信,所有的來信,反複看了好幾遍,這一次從字裡行間,她困惑地發現一種自己原來沒有注意到的變化。

    後期的信跟最初的信一樣充滿柔情蜜意,具有歡快的情調,但語氣卻大不相同。

    她對信中的诙諧詞句隐隐有些疑慮,出于女性的本能,對那種叫她無法捉摸的東西充滿猜疑,現在她看出了一絲輕浮油滑的意味,覺得有些茫然不解。

    她無法确定如今給她寫信的愛德華還是不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愛德華。

    有天下午,剛好是從塔希提寄來的郵件到達的下一天,她正和貝特曼一起駕車在路上行駛,貝特曼對她說道: &ldquo愛德華對你說過他什麼時候啟程回來嗎?&rdquo &ldquo沒有,他沒有提過。

    我想他可能跟你說過這件事兒。

    &rdquo &ldquo一個字也沒有。

    &rdquo &ldquo你知道愛德華是怎樣一個人,&rdquo她笑着回答,&ldquo他沒有時間觀念。

    要是你下次寫信的時候想到這件事兒,不妨問一聲他考慮什麼時候回來。

    &rdquo 她的神态那麼漫不經心,隻有貝特曼這種感覺敏銳的人,才能從她提出的要求中聽出她那極為迫切的願望。

    他輕聲地笑了笑。

     &ldquo好的,我來問他一聲。

    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rdquo 過了幾天,伊莎貝爾又跟他見面時,發現他正為什麼事兒發愁。

    自從愛德華離開芝加哥後,他們倆經常待在一起。

    兩個人對愛德華都很關心牽挂,如果誰想要談一談那個不在場的朋友,就可以找到一個心甘情願的聽衆。

    這樣一來,伊莎貝爾就熟悉了貝特曼臉上的每一種表情。

    如今不管他怎麼設法否認,在伊莎貝爾那敏銳的直覺下都無濟于事。

    她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貝特曼心煩意亂的神色與愛德華有關,直到她逼貝特曼承認了這一點,她才安定下來。

     &ldquo情況是這樣的,&rdquo他終于說道,&ldquo我間接地聽人說愛德華已經不在布朗施密特公司工作了。

    昨天,我找了個機會問了問布朗施密特本人。

    &rdquo &ldquo哦?&rdquo &ldquo愛德華差不多在一年前就離開了他們公司。

    &rdquo &ldquo真是奇怪,他竟然連一個字也沒有提過。

    &rdquo 貝特曼猶豫了一會兒,但他的話已經說了這麼多,隻好把餘下的情況也和盤托出。

    這叫他感到十分為難。

     &ldquo他是被解雇的。

    &rdquo &ldquo天哪,究竟為了什麼?&rdquo &ldquo他們好像對他提出過一兩次警告,最後才叫他離開。

    他們認為他既懶惰又不稱職。

    &rdquo &ldquo愛德華嗎?&rdquo 他們倆沉默了一會兒,随後看到伊莎貝爾在掉眼淚,他本能地抓住伊莎貝爾的手。

     &ldquo哦,親愛的,别哭了,别哭了,&rdquo他說,&ldquo看到你這副樣子,我可受不了。

    &rdquo 她心裡七上八下的,始終沒有把手抽回來。

    他竭力設法安慰她。

     &ldquo真叫人無法理解,對不對?這太不像愛德華的為人了。

    我總覺得這肯定是個誤會。

    &rdquo 她什麼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ldquo你有沒有感到他最近的來信有些古怪?&rdquo她問道,把臉轉向别的地方,眼睛裡充滿晶瑩的淚珠。

     他真不知道怎麼回答是好。

     &ldquo我從信裡也看出一些變化,&rdquo他承認說,&ldquo他似乎失去了我以前十分欽佩的那種極度認真的勁頭,簡直讓你覺得一切重要的事情對他,嗐,都無關緊要。

    &rdquo 伊莎貝爾沒有回答。

    她隐隐地有些心神不安。

     &ldquo也許他下次給你寫回信的時候,會告訴你他什麼時候回來。

    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

    &rdquo 愛德華又給他們倆各寫了一封信,信裡仍然沒有提到回來的事兒,但他寫信的時候,還不可能收到貝特曼那封詢問的信。

    下次郵件也許會給他們帶來有關這個問題的答案。

    下一班郵件寄來了,貝特曼把他剛剛收到的信拿來給伊莎貝爾看。

    可是隻消看一眼他的臉色,伊莎貝爾就察覺他有些心慌意亂。

    她仔仔細細地把信看了一遍,随後微微抿緊了嘴巴,又重新看了起來。

     &ldquo這封信十分奇怪,&rdquo她說,&ldquo我看不太明白。

    &rdquo &ldquo人家簡直會以為他是在跟我開玩笑。

    &rdquo貝特曼說,一下子飛紅了臉。

     &ldquo看了是會給人這種印象,但一定不是有意這樣寫的。

    這實在不像愛德華的為人。

    &rdquo &ldquo他壓根兒不提回來的事兒。

    &rdquo &ldquo要不是我對他的愛情充滿信心,我就會想&hellip&hellip我幾乎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rdquo 直到這時,貝特曼才把下午在他頭腦裡形成的計劃講出來。

    如今他是他父親創建的公司的一個合夥人,那家公司生産各種機動車輛,他們打算在火奴魯魯、悉尼和惠靈頓設立代理機構。

    貝特曼自告奮勇代替本來打算派去的經理到這幾個地方去一次。

    他從惠靈頓回來的途中,可以路過塔希提,其實那也是必經之路。

    他可以去看看愛德華。

     &ldquo事情有些神秘莫測,我打算去解開這個疑團,也隻有這麼做了。

    &rdquo &ldquo哦,貝特曼,你真是太好了,心地太善良了!&rdquo她大聲說。

     &ldquo你知道,世上什麼都比不上你的幸福對我那麼重要,伊莎貝爾。

    &rdquo 她望着貝特曼,把手伸給他。

     &ldquo你真是太好了,貝特曼。

    我不知道世上還有哪個像你這樣的人。

    我怎麼才能答謝你呢?&rdquo &ldquo我不要你的感謝。

    我隻希望能允許我幫助你。

    &rdquo 她垂下眼睛,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她跟貝特曼太熟了,已經忘了他是多麼英俊。

    他和愛德華一樣身材高大,體格勻稱,但他皮膚淺黑,臉色蒼白,而愛德華卻臉色紅潤。

    她當然清楚貝特曼十分愛她,她心裡也很感動,對他也格外親切。

     如今貝特曼·亨特就是從這次旅行回來。

     在這次旅行中,花費在公務上的時間比他預料的要長一些,他有大量時間來思考兩個朋友的事兒。

    他得出的結論是,阻礙愛德華回來的不會是什麼重大的事情,也許是出于自尊心,他才拿定主意要取得成功後再要求他愛慕的姑娘成為自己的新娘;但這種自尊心必須用說理的方法加以消除。

    伊莎貝爾滿腹愁緒。

    愛德華必須跟他一起回到芝加哥,馬上同她結婚。

    可以在亨特馬達牽引和汽車公司裡給他找個工作職位。

    盡管貝特曼内心隐隐作痛,但是想到自己付出這樣的犧牲,為他在世上最愛的兩個朋友獲得幸福,又不禁欣喜萬分。

    他永遠也不會結婚了。

    等愛德華和伊莎貝爾有了孩子,他就做孩子的教父。

    多年以後,等他們兩個人都離開了人世,他就會告訴伊莎貝爾的女兒,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怎樣愛過她的母親。

    貝特曼頭腦裡想象着這樣的情景,眼睛不覺變得淚水模糊了。

     為了要給愛德華一個冷不防,事前他并沒有把自己前去的消息發電報告訴愛德華。

    在塔希提上岸後,他就随着一個自稱是鮮花飯店老闆的兒子的年輕人,朝那家飯店走去。

    一想到他的朋友見到他&mdash&mdash&mdash這個最意想不到的客人&mdash&mdash走進辦公室時那種驚訝的神色,他不禁格格地笑了起來。

     &ldquo順便問一下,&rdquo他們一路朝前走的時候,他問道,&ldquo你能不能告訴我在哪兒可以找到愛德華·巴納德先生?&rdquo &ldquo巴納德?&rdquo那個年輕人說。

    &ldquo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rdquo &ldquo他是一個美國人,個子很高,淺棕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

    他在這兒已經待了兩年多了。

    &rdquo &ldquo當然了。

    現在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

    你說的是傑克遜先生的侄子。

    &rdquo &ldquo誰的侄子?&rdquo &ldquo阿諾德·傑克遜先生的侄子。

    &rdquo &ldquo我想我們倆說的不是同一個人。

    貝特曼冷冷地回答說。

     他吓了一跳。

    實在奇怪,阿諾德·傑克遜在這兒顯然無人不知,他居住在這兒,竟然仍舊沿用他那被定罪時不光彩的名姓。

    可是貝特曼實在想象不出這個以他的侄子身份出現的人究竟是誰。

    他隻有朗斯塔夫太太一個姐姐,并沒有别的兄弟。

    貝特曼旁邊的那個年輕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語,但聽上去其中仍然夾雜着一些外國腔調。

    貝特曼瞟了他一眼,發現他身上有許多自己先前沒有注意到的土著血統的特征。

    貝特曼的舉止中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倨傲的意味。

    他們走進飯店。

    貝特曼把自己的房間安排好以後,就叫人給他指點去布朗施密特公司的道路。

    這家公司的營業場所就位于海岸邊,朝着環礁湖。

    經過八天的海上旅程,貝特曼很高興又踏上堅實的土地,他順着灑滿陽光的道路悠閑地朝水邊走去。

    找到他要尋找的那個地方以後,貝特曼把自己的名片交了進去,就給領着穿過一間高大的好像谷倉一樣的屋子(這間屋子兼作倉庫和店堂),走進經理的辦公室,裡面坐着一個戴着眼鏡、身體肥胖的秃頭男人。

    &ldquo你能不能告訴我在哪兒可以找到愛德華·巴納德先生?我知道他在你們這兒幹過一陣子。

    &rdquo &ldquo的确如此,但我真不知道如今他在什麼地方。

    &rdquo &ldquo可是我認為他是帶着布朗施密特先生的特别推薦信到這兒來工作的。

    我跟布朗施密特先生也很熟。

    &rdquo 那個胖子用敏銳、懷疑的目光瞅了貝特曼一眼,随後對在倉庫裡幹活的那些孩子中的一個喊道: &ldquo嗨,亨利,你知道巴納德現在在哪兒嗎?&rdquo &ldquo他大概在卡梅倫商店幹活吧。

    &rdquo有個孩子答道,他根本懶得走動。

     胖子點了點頭。

     &ldquo你從這兒出門向左拐,大約走上三分鐘就到卡梅倫商店了。

    &rdquo 貝特曼猶豫了一下。

     &ldquo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愛德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當我聽說他離開布朗施密特公司時,我感到非常詫異。

    &rdquo 那個胖子把眼睛眯縫起來,直到成了一條線,仔細端詳着貝特曼。

    貝特曼叫他看得很不自在,覺得臉都有些發紅了。

     &ldquo我猜想布朗施密特公司和愛德華·巴納德在某些問題上沒有取得一緻。

    &rdquo他答道。

     貝特曼不大喜歡這個家夥的态度,于是他站起身來,保持着自己應有的尊嚴,說了幾句抱歉打擾的客套話就告辭了。

    他離開那兒的時候,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剛才訪問的那個人可以告訴他不少情況,隻是不想說而已。

    他按照那個人指點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卡梅倫商店。

    這是一個商人開的店鋪,跟他路上經過的五六家店鋪沒有什麼區别。

    走進店門,他看到的頭一個人就是愛德華。

    愛德華隻穿着襯衫,正在計量一段棉布。

    他看到愛德華竟在幹這樣一件卑微的活兒,大吃一驚。

    可是他剛一露面,愛德華就擡頭看到了他,又驚又喜地叫起來了。

     &ldquo貝特曼!誰能想到竟在這兒見到你。

    &rdquo 他從櫃台後面伸出胳膊,緊緊握住貝特曼的手。

    他一點也沒有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感到困窘不安的反而是貝特曼。

     &ldquo等一下,我馬上把這塊布包好。

    &rdquo 他胸有成竹地剪開手裡的一塊料子,折起來包好,交給一個黑皮膚的顧客。

     &ldquo請到收銀台去付錢吧。

    &rdquo 接着他滿面笑容地轉向貝特曼,兩隻眼睛閃閃發亮。

     &ldquo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哎呀,見到你真高興。

    坐下吧,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