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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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為用也,則亦近于愚矣。

     【莊周上】 世之論莊子者不一,而學儒者曰:“莊子之書,務诋孔子以信其邪說,要焚其書、廢其徒而後可,其曲直固不足論也。

    ”學儒者之言如此,而好莊子之道者曰:“莊子之德,不以萬物幹其慮而能信其道者也。

    彼非不知仁義也,以為仁義小而不足行己;彼非不知禮樂也,以為禮樂薄而不足化天下。

    故老子曰:‘道失後德,德失後仁,仁失後義,義失後禮。

    ’是知莊子非不達于仁義禮樂之意也;彼以為仁義禮樂者,道之末也,故薄之雲耳。

    ”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嘗求莊子之意也。

    好莊子之言者固知讀莊子之書也,然亦未嘗求莊子之意也。

    昔先王之澤,至莊子之時竭矣,天下之俗,谲詐大作,質樸并散,雖世之學士大夫,未有知貴己賤物之道者也。

    于是棄絕乎禮義之緒,奪攘乎利害之際,趨利而不以為辱,殒身而不以為怨,漸漬陷溺,以至乎不可救已。

    莊子病之,思其說以矯天下之弊而歸之于正也。

    其心過慮,以為仁義禮樂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齊彼我,一利害,則以足乎心為得,此其所以矯天下之弊者也。

    既以其說矯弊矣,又懼來世之遂實吾說而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也,于是又傷其心于卒篇以自解。

    其篇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

    ”由此而觀之,莊子豈不知聖人者哉?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用,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皆有所長,時有所用。

    ”用是以明聖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書于宋钅開、慎到、墨翟、老聃之徒,俱為不該不遍一曲之士,蓋欲明吾之言有為而作,非大道之全雲耳。

    然則莊子豈非有意于天下之弊而存聖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皆有矯于天下者也。

    莊子用其心,亦二聖人之徒矣。

    然而莊子之言不得不為邪說比者,蓋其矯之過矣。

    夫矯枉者,欲其直也,矯之過,則歸于枉矣。

    莊子亦曰:“墨子之心則是也,墨子之行則非也。

    ”推莊子之心以求其行,則獨何異于墨子哉?後之讀莊子者,善其為書之心,非其為書之說,則可謂善讀矣,此亦莊子之所願于後世之讀其書者也。

    今之讀者,挾莊以謾吾儒曰:“莊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

    ”不知求其意,而以異于儒者為貴,悲夫! 【莊周下】 學者诋周非堯、舜、孔子,餘觀其書,特有所寓而言耳。

    孟子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以意逆志,是為得之。

    ”讀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為周者之所以诋也。

    周曰:“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

    ”又自以為處昏上亂相之間,故窮而無所見其材。

    孰謂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間,而遭世遇主,終不可使有為也?及其引太廟犧以辭楚之聘使,彼蓋危言以懼衰世之常人耳。

    夫以周之才,豈迷出處之方而專畏犧者哉?蓋孔子所謂隐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

    然周之說,其于道既反之,宜其得罪于聖人之徒也。

    夫中人之所及者,聖人詳說而謹行之,說之不詳,行之不謹,則天下弊。

    中人之所不及者,聖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詳,則天下惑。

    且夫諄諄而後喻,讠堯讠堯而後服者,豈所謂可以語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原性】 或曰:“孟、荀、楊、韓四子者,皆古之有道仁人。

    而性者,有生之大本也,以古之有道仁人,而言有生之大本,其為言也宜無惑,何其說之相戾也?吾願聞子之所安。

    ” 曰:吾所安者,孔子之言而已。

    夫太極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極也。

    性者,五常之太極也,而五常不可以謂之性。

    此吾所以異于韓子。

    且韓子以仁、義、禮、智、信五者謂之性,而曰天下之性惡焉而已矣。

    五者之謂性而惡焉者,豈五者之謂哉?孟子言人之性善,荀子言人之性惡。

    夫太極生五行,然後利害生焉,而太極不可以利害言也。

    性生乎情,有情然後善惡形焉,而性不可以善惡言也。

    此吾所以異于二子。

    孟子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以謂人之性無不仁。

    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怨毒忿戾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人之性無不善,而人果皆無之乎?孟子以恻隐之心為性者,以其在内也。

    夫恻隐之心與怨毒忿戾之心,其有感于外而後出乎中者,有不同乎?荀子曰:“其為善者,僞也。

    ”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恻隐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善者僞也,為人果皆無之乎?荀子曰:“陶人化土而為埴,埴豈土之性也哉?”夫陶人不以木為埴者,惟土有埴之性焉,烏在其為僞也?且諸子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