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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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則考慮,要追求一個隻想嫁給王子的姑娘,恐怕難以成功。

    這種種顧忌,一樣也阻擋不了德·克萊芙先生。

    他的父親德·奈維爾公爵正巧謝世,他可以完全随心所欲了,服喪期一過,就一心設法娶了德·沙特爾小姐。

    他趕上求婚最好的時機:由于上述的情況,其他求婚者都敬而遠之了,他幾乎可以确信不會遭到對方的拒絕。

    然而,高興之餘,他又有點擔心,怕人家不喜歡自己,有把握娶了她而得不到她的愛,那還不如能博得她的歡心更幸福些。

     德·吉茲騎士弓愧他幾分妒意,不過,他的嫉妒是基于那位騎士的才于,而不是因為德·沙特爾小姐有什麼表示。

    因此,他隻想了解她的一片心意,是否有幸得到對方的認同。

    他隻能在王後宮中或聚會上見到她,很難有單獨交談的機會。

    但是,他還是設法從想像得出來的敬重态度,對她談了自己的打算和癡情,并且敦促她表明她對他的感情如何,而她若是僅僅出于孝道來服從母親的安排,那麼他對她的感情就隻能給他造成終生的不幸。

     德·沙特爾小姐有一顆特别高尚而善良的心,她見德·克萊芙王子的誠摯态度,真是又感動又感激,因感激而言談就帶幾分柔情,這就足以讓德·克萊芙王子這樣熱戀的人看到希望,慶幸部分實現了自己的心願。

     這次談話,她回家禀報了母親。

    德·沙特爾夫人對她說,德·克萊芙王子品德高尚,年紀輕輕卻深明事理,如果女兒真心願意嫁給他,做母親的會欣然同意。

    德·沙特爾小姐答道,對方的這些好品質,她也注意到了,嫁給他不會像嫁給另一個人那樣勉強,然而,她對他這個人絲毫也沒有産生一種特殊的愛。

     次日,德·克萊芙王子就托人來向德·沙特爾夫人說親。

    她同意這門親事,心想給女兒找到德·克萊芙王子這樣一個丈夫,不怕女兒不愛。

    婚約一條條定下來,接着禀告國王,于是,這門婚事就盡人皆知了。

     德·克萊芙先生歡心鼓舞,但并不覺得完全如願以償。

    他看到德·沙特爾小姐對他的感情,沒有超出敬重和感激的限度,心中十分苦惱;他不能自作多情,認為對方将深情掩藏起來,因為他倆已經定婚,她滿可以流露自己的感情,這無損于她極為羞怯的心理。

    時過不久,他就開始向她抱怨了。

     “我娶了您,難道還有可能不幸福嗎?”他對德·沙特爾小姐說道。

    “然而事實如此。

    您對我隻懷一種善意,這不可能讓我滿足。

    您沒有焦急的等待,也沒有流露出不安和傷感,對我熾熱的愛也不動心,假如有人不是愛慕您本人的魅力,而是看中您的家财,您的反應也不過如此。

    ” “您這樣抱怨,也有幾分不公道,”德·沙特爾小姐回答。

    “不知道您對我還能有什麼奢望,我倒覺得礙于禮儀,我不可以再多做什麼了。

    ” “不錯,”他又說道,“您對我有所表示,如果這種表示别有深意,那我也就滿意了。

    其實,您不是礙于禮儀,而隻是出于禮儀,才這麼做的。

    我觸摸不到您的愛,也觸摸不到您的心。

    您見到我,既不感到欣喜,也沒有心慌意亂。

    ” “您總不能懷疑,”德·沙特爾小姐接着說道,“我見到您就開心,而且還常常臉紅,因此您也不能懷疑,您會讓我心慌意亂。

    ” “您臉紅時,我豈能看不出來,”德·克萊芙王子答道,“這是一種羞怯的心理,而不是内心的沖動,我隻是得到應得的報償。

    ” 德·沙特爾小姐回答不上來了,這種區别超出了她的認識。

    德·克萊芙先生看得再清楚不過,她似乎連懂都沒有聽懂,就更談不上對他懷有能令他滿意的情感了。

     德·吉茲騎士旅行歸來,離他們的婚期就沒有幾天了。

    他本來打算娶德·沙特爾小姐,可是重重障礙難以逾越,實在無法期望美事如願。

    然而,眼看她要成為别人的妻子,就不免柔情百轉。

    這種痛苦未能消除他的愛情,他仍然愛慕不已。

    德·沙特爾小姐不會不知道這位王子對她的感情。

    他這次旅行歸來又讓她明白,他極度憂傷的神情,正是她引起的。

    給這樣一個多才多能、招人喜愛的人帶來痛苦,難免要産生憐憫之心。

    因此,德·沙特爾小姐不由自主地萌生了這種感情;但是這種同情并沒有導緻她産生别的情感:她向母親講述了這位王子的癡情給她帶來的怅惘。

     德·沙特爾夫人贊賞女兒的坦率,她這樣贊賞也有道理,因為,從來還沒有人做到如此率真,如此坦誠;她也同樣贊賞女兒絲毫也不動心,尤其高興地看到,德·克萊芙王子未能,其他人也照樣不能打動女兒的心。

    正因為如此,她就得千方百計地讓女兒依戀自己的丈夫,讓她明白她所欠的這份情債:她丈夫不僅在認識她之前就産生愛慕之情,而且在誰也不再敢考慮她的時候,他還是一心要娶她,力排其他所有的對象。

     終于結婚了,婚禮在盧浮宮舉行。

    晚上,國王和王後同滿朝文武官員,到德·沙特爾夫人府上吃喜宴,受到了極為隆重的款待。

    德·吉茲騎士不敢顯得與衆不同,也參加了婚禮;然而他怎麼也控制不住情緒,别人不難看出他那憂傷之色。

     德·克萊芙先生覺得,德·沙特爾小姐換了姓氏,感情卻沒有變化。

    丈夫的身份,賦予他更大的權利,可是沒有給他在妻子心中安排一個特殊位置。

    這樣一來,他做了丈夫,又不失為她的情人,因為在占有她之外,他一直在渴求點什麼;盡管二人生活很和睦,他也并不覺得美滿。

    他對妻子始終懷有一種強烈的、不安的愛,這往往攪了他的快樂情緒。

    不過,這種不安絕無嫉妒的成分:從來沒有像他這樣不愛嫉妒的丈夫,也從來沒有像她這樣不愛引發嫉妒的妻子。

    然而,她是宮中的常客,每天要去拜見王後、太子妃和長公主。

    所有年輕風流的男子都要去她府上,或者去賓客盈門的她大伯子德·奈維爾公爵府上,以睹她的芳容。

    不過,她神态十分端莊,令人肅然起敬,絲毫也沒有賣弄風情的表現。

    因此,就連仗恃國王的恩寵、膽大妄為的德·聖安德烈元帥,雖然為她的美貌所傾倒,也不敢向她表露出來,隻是表示關心和敬意而已。

    許多别人也都如此。

    德·沙特爾夫人不僅教女兒增長才智,而且教會她在任何禮儀場合都舉止适度,終于把她造就成一個顯得很完美、無人能企及的女子。

     洛林公爵夫人一方面緻力于和談,另一方面也力圖安排她兒子洛林公爵的婚事。

    公爵已與國王的次女,法國公主克洛德訂了婚,準備二月份舉行婚禮。

     在此期間,德·内穆爾公爵呆在布魯塞爾,盡心執行他對英格蘭的計劃。

    他不斷接收并寄出信函,他的希望與日俱增。

    利涅羅勒終于通知他說,時機成熟了,已有良好開端的事情,隻待他親自去英國,便大功告成。

    這個年輕人雄心勃勃,聽到這個消息便喜出望外,他眼看就憑自己的聲望登上寶座了。

    他的思想已經不知不覺地習慣于這種鴻運;一開始他就沒有把這看作一件達不到的事情而放棄,難題一個個從他的想像中消失,眼前一點障礙也沒有了。

     他派人火速到巴黎傳達必要的命令,準備壯觀的車駕随從,以便到了英國氣派十足,與他的使命相稱。

    他本人也趕回朝廷,參加洛林公爵的婚禮。

     他在舉行婚禮的前一天趕到,當天晚上就向國王禀報計劃執行的情況,并聽取國王對餘下事情的吩咐和建議。

    然後,他又去拜見王後。

    德·克萊芙夫人不在場,因而沒有見面,甚至不知道他回來的消息。

    她早就聽到衆口一詞,稱這位王子是朝廷長得最俊美。

    最讨人喜歡的青年。

    尤其太子妃向她細緻描繪過,而且不知向她談過多少次,結果引起她的好奇,甚至渴望見他一面。

     洛林公爵辦喜事這天,德·克萊芙夫人一直在府中打扮,以便晚上去盧浮宮參加舞會和禦宴。

    她一到場,衆人就贊美她的容貌和服飾。

    舞會開始後,她正同德·吉茲先生跳舞的時候,大廳門口傳來一陣騷亂聲,似乎衆人在給一個剛進來的人讓地方。

    德·克萊芙夫人跳完一場,就用目光掃視周圍,尋找下一個舞伴,這時國王高聲吩咐她同新來的人共舞。

    她轉身一看,隻見一個男子,當即斷定那隻能是德·内穆爾先生。

    那人跨過幾張坐椅,才來到舞池。

    這位王子是個名副其實的美男子,從未見過他的人,乍一見無不感到驚異,尤其是這天晚上,他來之前着意打扮了一番,渾身更增添了幾分神采。

    同樣,初次見到德·克萊芙夫人,也很難不詫為奇事。

     德·内穆爾先生見她這樣美,不禁萬分驚訝,當他走近前,她向他施禮時,又不禁表現出愛慕之意。

    二人開始跳舞時,大廳裡響起一陣噴噴稱贊聲。

    國王、王後和太子忽然想起,他們倆從未見過面,看見他們不相識就一起跳舞,覺得實在是件新奇事。

    等他們倆跳完一場,國王、王後和太子妃不容他們同别人交談,就招呼過去,問他們是否想了解對方是誰,是否已經猜到了。

     “就我而言,殿下,”德·内穆爾先生答道,“我是确信無疑的;然而,我有理由能猜出是德·克萊芙夫人,而她沒有同樣理由猜出我是誰,因此,我懇請陛下費心将我的姓名告訴她。

    ” “我想,”太子妃說道,“她也一樣,完全知道您的姓名。

    ” “我向您保證,殿下,”德·克萊芙夫人有點發窘,截口說道,“這是您的想像,我猜得可沒有這麼準确。

    ” “您完全能猜得出來,”大于妃答道,“而德·内穆爾先生不肯承認,您從未見過就能認出是他,這其中甚至有禮貌的成分。

    ” 王後打斷他們的談話,吩咐繼續跳舞。

    德·内穆爾先生邀請太子妃。

    這位王妃的美貌傾城傾國,在德·内穆爾先生去佛蘭德之前,她在他眼中就是如此。

    然而這一晚上,他隻能贊賞德·克萊芙夫人一個了。

     德·吉茲騎士對她一直懷着一片癡情,拜在她的腳下,他看到剛才發生的一幕,心中便隐隐作痛,産生一種預感,可能是命運安排,德·内穆爾先生要愛上德·克萊芙夫人。

    德·吉茲騎士或許真的從她臉上看出慌亂的神色,或許嫉妒心作祟,以臆想代替了現實,他認為她一見到這位王子就動了心,于是按捺不住,對她說德·内穆爾先生實在幸運,同她初識就異乎尋常,具有風流豔遇的色彩。

     德·克萊芙夫人回到府上,心裡還一直想着舞會上發生的種種情況,雖然已是深夜,她還是走進母親的卧室,講述了這一切,對母親贊揚了德·内穆爾先生。

    德·沙特爾夫人見女兒說話的神态,也産生了德·吉茲騎士的那種想法。

     次日正式舉行婚禮。

    德·克萊芙夫人在儀式上見到德·内穆爾公爵,覺得他春風滿面,雍容大雅,着實令人贊歎,心中越發暗暗稱奇。

     往後幾天,她在太子妃那裡見到公爵,看見他同國王打網球,玩奪環遊戲,還聽見他談話;而且,無論哪方面,她都看出他遠遠勝過其他所有人,他所到之處,總以高雅的風度和才智的魅力,成為談話的中心人物,結果時過不久,他就在德·克萊芙夫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同樣,德·内穆爾先生對她懷有熾烈的愛慕之情,在占主導地位的取悅的願望驅動下,他表現得更加溫柔多情,更加活躍風趣,也确實比平時顯得更加可愛。

    就這樣,二人經常見面,彼此都看出對方是朝廷裡最完美的人兒,也就很難不傾心相慕了。

     各種娛樂活動,德·瓦朗蒂努瓦公爵夫人無不參加,而國王還像初戀那樣,對她情深義切,關懷備至。

    德·克萊芙夫人這樣年齡的人,不相信女子過了二十五歲還會有人愛,但是目睹己當了祖母、并剛剛嫁了孫女的公爵夫人,還得到國王的眷戀,就不免萬分詫異了。

    她時常向母親,德·沙特爾夫人提起這件事: “您說說看,”她說道,“國王對她的愛能持續這麼久嗎?一個年紀比他大得多,還做過先王情婦的女人,聽說她現在還有許多情夫,國王對她怎麼還能眷戀不舍呢?” “其實,”德·沙特爾夫人答道,“國王這樣癡情,而且延續至今,并不是因為德·瓦朗蒂努瓦夫人多麼賢淑,多麼忠貞,正因為不是這樣,也就不可原諒了。

    因為,假如這個女人出身高貴,當初又年輕貌美,從未愛過任何人,隻是一心一意愛國王,而且不圖顯赫地位和财富,隻愛他本人,利用自己的影響力隻做正當事,隻做令國王高興的事,果真如此,那就得承認,人們很難不頌揚國王對她的深深眷戀之情。

     “一般人都說,”德·沙特爾夫人接着說道,“像我這樣年紀的婦女,全喜歡講述當年的故事;我若不是擔心您也會這樣說我,就可以告訴您,國王當初是怎樣熱戀上公爵夫人的,以及先王在朝時的許多事情,那些事同現在還出現的情況,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 “舊事重提,夫人,”德·克萊芙夫人又說道,“我非但不會怪您,還要怨您沒有把現時的情況告訴我,對我絕口不提朝中的各種利害沖突、錯綜複雜的關系。

    這些我一無所知,甚至不久前,我還以為大總管和王後相處得很融洽呢。

    ” “您那時的看法,與事實截然相反,”德·沙特爾夫人答道。

    “王後憎恨大總管,一旦她把握權力,大總管是最敏感的。

    王後知道他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