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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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套番紅花顔色的寬松上衣與長褲,柔嫩粉紅的腳上趿着鞋尖彎彎的織錦拖鞋,一件繡花富麗的馬甲緊緊裹住她的胸脯,頭上是一頂紅色小帽,金色流蘇襯托着她的額頭與臉蛋。

    她使我瘋狂。

    每一夜,我在最深的夢裡,在那錯綜複雜的幻想國度中,遊蕩在街巷與居所,把她尋覓。

     &ldquo有時候在傍晚,我在一面大鏡子兩邊各點上一盞燈,然後像王子一樣仔細打扮自己。

    鏡中我的倒影旁,會突然出現那位波斯女子的幽影。

    她轉過臉來,深黑色的眼睛看着我,充滿了狂熾憂郁的熱情,潤澤美麗的唇邊有着未說出口的三言兩語。

    然後她豐滿的身子靈巧旋跳,舞出輕快優美的一支舞,最後消失在鏡中&mdash&mdash笑容、凝望、首飾、痛苦、渴求、困惑,閃現猶如一團火花&mdash&mdash接着一陣挾帶着森林暴雨氣味的狂風吹熄了我的兩盞燈。

    于是我在更衣室隔壁脫去衣裝,放松躺在床上,閉上雙眼,愉悅得渾身發顫。

    四周包圍着我的空氣中,洋溢着來自阿拉裡山的各種香氣,充滿了親吻與愛撫;隐秘沉默的黑暗裡,仿佛滿是柔嫩雙手的撫觸。

    我感到耳邊有喃喃低語,額上有芳香的吐息,精緻芬芳的面紗一角輕輕掃過我的臉頰。

    如蛇一般的、銷魂的糾纏似乎把我抓得更緊,直到我疲乏無力,沉沉歎了一口氣,陷入熟睡。

     &ldquo一天下午,我決定騎馬外出&mdash&mdash有人告訴我别去,現在我不記得是誰了,但是我堅持出門。

    我的英國紳士外套與帽子挂在木頭衣架上,我拿起來正要穿戴上,突然一陣強烈的旋風,刮起舒斯塔河邊的沙與阿拉裡山的枯葉,掃走了我手上的衣帽。

    一陣可愛的笑聲,奏出每一個歡樂的音符,随着風在石階上越飛越高,到了夕陽落山的位置上,打着旋飛走了。

     &ldquo結果那天我沒有騎馬外出,而且我不再穿戴如此遭到揶揄的英國式外套與帽子。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上,聽見有人在呻吟哭叫:就在床底下,地闆下頭,在宮殿的岩石地基裡,有一座黑暗的墓穴,裡面有人哭喊:&lsquo放我出來。

    那些徒勞的幻想、沉沉的睡眠、殘酷的幻覺,砸開這一切的大門;把我扶上你的馬,擁抱在你胸前,帶着我穿越森林,攀過高山,蹚過河水,去到你在陽光下的住所吧!&rsquo &ldquo我是什麼人?我要怎麼拯救她!從夢境紛紛的旋渦裡,我該把哪一個美好的溺水的欲望對象拖上岸?神聖的美人,你曾經住在何處,存在于何時?你出生于哪一泓清涼的泉水邊,哪一處棕榈蔭下?屬于哪一支沙漠民族?你從母親膝下遭貝都因強盜擄走,仿佛從荒野藤蔓上被摘下的花,你被放在疾馳如電的馬背上,越過熾熱的黃沙,被帶往哪處奴隸市場出售?哪一個王家仆從仔細審視你那盛放羞澀的容貌,掏出一枚枚古印度金币把你買下,帶着你漂洋過海,再放進黃金銮轎,把你送進主人的後宮?你在那裡又發生了什麼故事? &ldquo在薩朗吉[87]琴音、踝鍊叮當、隐含痛苦的晶瑩美酒之中,是否潛伏着匕首的刀光、毒藥的撕咬、殘忍而隐蔽的窺探?無盡的财富,永恒的禁锢!兩名女仆在你左右服侍,拂塵輕揮,鑽石手環閃閃發光!綴着珠寶的拖鞋套在你白皙的雙足上,多少國王與王子拜倒在你腳下!門口有一名黑人,仿佛地獄的信使,卻穿着天堂的服飾,手中是出鞘的長劍,危立防守!這财富如流水一般,晶瑩得可怕,充滿着密謀,嫉妒掀起浪花,鮮血玷污了它。

    而你這朵沙漠之花啊,随着這流水漂蕩,最後是不幸慘死,還是去了一處更堂皇、更可鄙的地方? &ldquo突然,瘋子梅赫爾阿裡大喊:&lsquo回避!回避!一切都是虛妄!一切都是虛妄!&rsquo我看見此時已是黎明。

    侍役正在把郵件送進來,廚子正在向我問安,請示今天該做什麼菜。

    &lsquo不行,&rsquo我說,&lsquo我不能繼續待在這座宮殿裡了。

    &rsquo當天我就把所有東西都搬到辦公室。

    老職員卡裡姆汗見了我,微微一笑。

    他的笑令我感覺不快,于是我什麼也沒對他說,直接開始工作。

     &ldquo這一天時間慢慢過去,我逐漸分神了。

    我想:無論到什麼地方去又怎麼樣?核定稅額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