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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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當我坐在油燈照亮的野營桌旁讀報紙的時候,回想剛才那段奇特的幻覺,我狂笑了起來。

     &ldquo我讀完報紙,吃了我的莫卧兒晚餐,吹熄了燈,在位于角落的小卧室裡躺了下來。

    我面對敞開的窗戶,可以看到林木幽深的阿拉裡山上空有一顆明星,正從千百萬英裡[86]外俯瞰着這位可敬的稅吏閣下,他正躺在這張讓人渾身起疹子的行軍床上。

    我回想這奇妙荒唐的一切,不知何時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

    可是我突然驚醒,并非房間裡有什麼聲響,或者我看見了什麼人。

    那顆明星已經落在黑暗的山影後頭,新月淡淡照進窗戶,仿佛不敢進來。

    我沒看見任何人,可又似乎感覺到有人輕輕推我。

    我坐起身,對方什麼也沒說,可是一隻戴滿戒指的手穩穩推着我往前走。

     &ldquo我小心站起來。

    那座宮殿裡有着幾百個空蕩蕩的房間,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所有聲響都在沉睡,隻有回聲清醒着,可是我依然很謹慎,擔心吵醒什麼人。

    宮殿裡大部分房間是鎖上的,之前我也從來沒進去過。

    我無法辨認自己在這天夜裡走的是哪條路線,還有去了哪裡,隻是跟着這位焦急的隐形向導、那無聲的腳步與屏住的呼吸!我不記得當時走過的那些狹窄黑暗的通道、長長的遊廊、莊嚴高敞的接見大廳和密不通風的陰暗小室。

     &ldquo雖然我沒法用雙眼看見我的向導,但是我腦海中有她的相貌。

    她是阿拉伯人,寬大衣袖裡露出來的手猶如白色大理石,結實無瑕。

    她的頭飾上垂下一片輕薄的面紗,她的腰間系着一把彎刀。

    這仿佛是從《一千零一夜》裡飄來的一夜,我覺得自己正走在沉睡的巴格達,穿過沒有點燈的狹窄小巷,去赴一場危險的約會。

     &ldquo終于,我的向導停在一幅深藍色的布幔前,似乎正指着布幔底下的什麼東西。

    那裡什麼也沒有,可是我吓得胸中的血液都凝固了。

    布幔前坐着一名可怕的黑人閹人,出鞘的長劍擱在膝頭,正伸着兩腿打盹。

    我的向導蹑手蹑腳地跨過他的腿,掀起布幔一角。

    布幔後是一個鋪着波斯地毯的房間,我看不見是誰坐在躺椅上。

    不過我看見一雙腳懶洋洋地擱在一隻粉紅絲絨腳凳上,腳上穿着織錦拖鞋,從顔色橙紅似番紅花的寬大褲腳裡露出來。

    旁邊地上有一隻藍色的水晶碗,盛着蘋果、香梨、柳橙、葡萄,旁邊有兩隻小酒杯與玻璃酒瓶,裡面裝着金色的葡萄酒,已經準備好待客。

    從那房間裡,飄出一股醉人的陌生熏香,迷住了我。

     &ldquo我正要鼓起勇氣跨過那名閹人的腿,他突然醒了過來,他的長劍铿锵一聲落在地上。

    不知何處響起可怕的叫喊,然後我發現我坐在自己的行軍床上,渾身冷汗。

    現在是黎明了,微弱的月光仿佛失眠的病人一般蒼白,此地的一個瘋子,梅赫爾阿裡正像平時那樣,走在清晨空蕩的街道上,喊道:&ldquo回避,回避!&rdquo &ldquo我的第一個阿拉伯之夜就這樣結束了,但還有一千個夜晚随之而來。

    我的白天與黑夜之間的分野越來越明顯。

    白天裡我精疲力竭,到處工作,心裡暗自詛咒那充滿了空虛幻夢的夜晚;可是到了晚上,顯得瑣碎、虛假、荒謬的卻是我那遭到工作束縛的生活。

    在夜晚,我活在恍惚沉醉的迷宮裡。

    我有了一個陌生的化身,他隐藏在數百年前不曾寫下的曆史中。

    我那套英國式短外套與緊窄長褲,對這個人來說完全不合身。

     &ldquo于是,我非常仔細地穿上傳統的寬松上衣長褲、花朵圖案的長外衣和絲織長外套;戴上紅絲絨土耳其無邊氈帽;我在手帕上灑上玫瑰香水;我不再抽香煙,改抽一管巨大的水煙筒,長長的煙管盤成許多圈,煙筒裡裝着玫瑰水;我坐在一把加了坐墊的波斯式寬大扶手椅上,仿佛在等待一場盛大而浪漫的約會。

    然而當夜色漸濃,一件我無法描述的怪事發生了,仿佛從一篇精彩絕倫的故事裡撕下了幾頁,又被驟然的春風吹散在這廣大宮殿裡的許多房間。

    這些情節目前還無法通讀,但是距離結尾還很遠。

    我的夜晚就是從這個房間遊蕩到下一個房間,追逐着這些紛飛的殘頁。

     &ldquo在這些破碎紛亂的夢裡,在一縷指甲花花香、兩三聲錫塔琴琴音、含着潑灑的花水的香風中,我不時瞥見一位美麗女子,就像望見一瞬間明晃晃的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