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六 秦始皇本紀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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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軍的影響下，劉邦與沛縣百姓裡應外合，殺死了沛令，沛縣百姓立劉邦為沛公。
蕭何、曹參、樊哙等在沛聚集了二三千人，開始起義反秦。
事詳本書《高祖本紀》。
“沛”，秦縣，故城在今江蘇沛縣。
&〔12〕“項梁”，楚将項燕之子，項羽的叔父。
秦二世元年九月，項梁、項羽殺死會稽郡守，聚合了精兵八千人，起義反秦。
秦二世二年，項梁在定陶（今山東定陶縣西北）戰敗身亡。
事詳本書《項羽本紀》。
&二年冬，陳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戲，〔1〕兵數十萬。
二世大驚，與群臣謀曰：“奈何？”少府章邯曰：〔2〕“盜已至，衆強，今發近縣不及矣。
郦山徒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
”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擊破周章軍而走，遂殺章曹陽。
〔3〕二世益遣長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4〕殺陳勝城父，〔5〕破項梁定陶，滅魏咎臨濟。
〔6〕楚地盜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擊趙王歇等于巨鹿。
〔7〕&【注釋】〔1〕“周章”，即周文，陳縣人，戰國末年曾經在楚将項燕軍中占蔔時日吉兇，又奉事過楚春申君黃歇。
自認為通曉軍事，陳涉任命為将軍，率軍西進攻秦，戰敗自殺。
事迹主要見于本書《陳涉世家》。
“戲”，水名，源出骊山，流入渭水，在今陝西臨潼縣東。
〔2〕“少府”，官名，掌管全國山海池澤的稅收和皇室手工制造業，以供皇帝之用。
“章邯”，秦将軍，先後率秦軍鎮壓陳涉、項羽領導的起義軍，後被項羽打敗投降。
秦亡，項羽分封諸侯王，章邯被封為雍王。
漢高祖二年，被劉邦圍困自殺。
事迹主要散見于本篇和《項羽本紀》、《高祖本紀》。
〔3〕“曹陽”，亭名，在今河南靈寶縣東。
〔4〕“長史”，官名，此指将軍部下長史，為諸史之長，協助長官總攬政務。
“司馬欣、董翳”，二人随從章邯鎮壓了陳涉起義軍後，又與項羽作戰，兵敗投降，項羽分封諸侯王，封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
漢高祖二年，二人投降劉邦。
後來司馬欣又歸附項羽，戰敗自殺。
二人事迹主要散見于本篇和《項羽本紀》、《高祖本紀》。
“翳”，音y@。
〔5〕“城父”，秦縣，在今安徽亳縣東南。
據《陳涉世家》記載，陳涉被他的禦車人莊賈殺死在下城父。
下城父為聚邑，在今安徽渦陽縣東南，因鄰近城父而得名。
“父”，音f（。
〔6〕“臨濟”，聚邑名，因地臨濟水而得名，在今河南封丘縣東。
〔7〕“趙王歇”，戰國趙後裔。
陳涉将軍武臣在邯鄲自立為趙王，以陳餘為大将軍，張耳、邵騷為左右丞相。
武臣被部将李良殺死後，張耳、陳餘求得趙歇，立為趙王。
不久，章邯即圍困趙王歇于巨鹿。
漢高祖三年，趙王歇被漢将軍韓信殺死。
事迹主要散見于本書《項羽本紀》、《高祖本紀》、《張耳陳餘列傳》。
“巨鹿”，秦縣，在今河北平鄉縣西南。
&趙高說二世曰：“先帝臨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為非，進邪說。
今陛下富于春秋，〔1〕初即位，奈何與公卿廷決事？事即有誤，示群臣短也。
天子稱朕，固不聞聲。
”于是二世常居禁中，與高決諸事。
其後公卿希得朝見，〔2〕盜賊益多，而關中卒發東擊盜者毋已。
〔3〕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軍馮劫進谏曰：“關東群盜并起，秦發兵誅擊，所殺亡甚衆，然猶不止。
盜多，皆以戍漕轉作事苦，〔4〕賦稅大也。
請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四邊戍轉。
”二世曰：“吾聞之韓子曰：〔5〕‘堯舜采椽不刮，〔6〕茅茨不翦，〔7〕飯土塯，〔8〕啜土形，〔9〕雖監門之養，〔10〕不觳于此。
〔11〕禹鑿龍門，〔12〕通大夏，決河亭水，〔13〕放之海，身自持築臿，〔14〕胫毋毛，〔15〕臣虜之勞不烈于此矣。
’凡所為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為非，以制禦海内矣。
夫虞、夏之主，貴為天子，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16〕尚何于法？朕尊萬乘，〔17〕毋其實，吾欲造千乘之駕，萬乘之屬，充吾号名。
且先帝起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竟，〔18〕作宮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
〔19〕今朕即位二年之間，群盜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為，是上毋以報先帝，次不為朕盡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責他罪。
去疾、劫曰：“将相不辱。
”自殺。
斯卒囚、就五刑。
〔20〕&【注釋】〔1〕“春秋”，指年齡。
〔2〕“希”，與“稀”字通。
〔3〕“關中”，所指範圍大小不一，此指函谷關以西秦國故地。
〔4〕“戍”，屯戍邊地。
屯戍者不但要守衛邊境，而且還要擔負修建和維修城牆的任務。
雲夢秦簡《戍律》中即有明文規定。
“漕”，水路運輸。
“轉”，陸地運輸。
“作”，土木興作等雜泛差役。
&〔5〕“韓子”，即韓非。
下面所引韓非語見《韓非子·五蠹篇》，文字與今天流傳的《韓非子》歧異。
〔6〕“采”，音c4i，通“棌”，木名，即栎木。
“采椽”，栎木屋椽。
有人認為“采椽”謂從山上采來而未加整治的屋椽。
“刮”，刨光雕飾。
〔7〕“翦”，通“剪”。
〔8〕“塯”，音li*，盛飯的瓦器。
&〔9〕“啜”，音chu^，喝。
“形”，用來盛水盛湯的瓦器。
本書《李斯列傳》作“啜土铏”，是“形”與“铏”通。
〔10〕“監門”，看守城門者。
在古代，看守城門是一種低賤的職業。
“養”，供養。
或解釋為役卒，義亦通。
&〔11〕“觳”，音qu8，儉薄，節儉。
〔12〕“龍門”，在山西河津縣西北和陝西韓城縣東北。
黃河流至此地，兩岸峭壁峙立，狀如阙門，故名。
&〔13〕“亭”，通“渟”，水停滞，不流通。
〔14〕“築”，築牆搗土的杵。
“臿”，音ch1，挖土的鍬。
〔15〕“胫”，音j@ng，人的小腿。
“胫毋毛”，兩腿經常在泥土裡，毛都沒有了。
形容極為勞苦。
〔16〕“徇”，順從。
〔17〕“萬乘”，周朝制度，兵車一乘駕四匹馬，天子兵車一萬乘，諸侯兵車一千乘。
後世就用“萬乘”指天子位。
〔18〕“竟”，通“境”。
〔19〕“緒”，端緒，頭緒。
“緒”亦可解釋為功業，功績，于義亦通。
&〔20〕“五刑”，五種刑罰。
商、周時指墨刑、劓刑、剕刑、宮刑、大辟。
墨刑即在臉上刺字塗墨。
劓刑即割掉鼻子。
剕刑即斷足，或雲斷去膝蓋骨。
宮刑即閹割生殖器。
大辟即殺頭。
秦五刑也可能有變化。
李斯“就五刑”，是極言刑罰之殘苛，未必是五種刑罰都受到了。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圍巨鹿，楚上将軍項羽将楚卒往救巨鹿。
〔1〕冬，趙高為丞相，竟案李斯殺之。
〔2〕夏，章邯等戰數卻，二世使人讓邯，邯恐，使長史欣請事。
趙高弗見，又弗信。
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
欣見邯曰：“趙高用事于中，将軍有功亦誅，無功亦誅。
”項羽急擊秦軍，虜王離，〔3〕邯等遂以兵降諸侯。
八月己亥，趙高欲為亂，恐群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于二世，曰：“馬也。
”二世笑曰：“丞相誤邪？謂鹿為馬。
”問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
或言鹿者，〔4〕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
後群臣皆畏高。
&【注釋】〔1〕“上将軍”，地位最高的将領，相當于主帥。
〔2〕“竟”，窮究，根究。
〔3〕“虜王離”，章邯率軍圍趙王歇于巨鹿，具體擔負圍城任務的是王離、涉間，章邯駐紮在巨鹿南面，修築運糧通道，供給前線糧食。
所以項羽打敗圍城的秦軍、能夠先俘虜王離。
事見本書《項羽本紀》。
〔4〕“者”，從文義看，是衍文，範晔《後漢書·文苑·崔琦列傳》李賢注引《史記》無此字。
&高前數言“關東盜毋能為也”，及項羽虜秦将王離等巨鹿下而前，章邯等軍數卻，上書請益助，燕、趙、齊、楚、韓、魏皆立為王，自關以東，大氐盡畔秦吏應諸侯，〔1〕諸侯鹹率其衆西鄉。
沛公将數萬人已屠武關，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
二世夢白虎齧其左骖馬，〔2〕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
蔔曰：“泾水為祟。
”〔3〕二世乃齋于望夷宮，〔4〕欲祠泾沈四白馬。
〔5〕使使責讓高以盜賊事。
高懼，乃陰與其婿鹹陽令閻樂、其弟趙成謀曰：〔6〕“上不聽谏，今事急，欲歸禍于吾宗。
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嬰。
〔7〕子嬰仁儉，百姓皆載其言。
”使郎中令為内應，詐為有大賊，令樂召吏發卒，追劫樂母置高舍。
〔8〕遣樂将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宮殿門，縛衛令仆射，〔9〕曰：“賊入此，何不止？”衛令曰：“周廬設卒甚謹，〔10〕安得賊敢入宮？”樂遂斬衛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驚，〔11〕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數十人。
郎中令與樂俱入，射上幄坐帏。
〔12〕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擾不鬥。
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
二世入内，謂曰：“公何不蚤告我？〔13〕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
使臣蚤言，皆已誅，安得至今？”閻樂前即二世數曰：“足下驕恣，〔14〕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為計。
”二世曰：“丞相可得見否？”樂曰：“不可。
”二世曰：“吾願得一郡為王。
”弗許。
又曰：“願為萬戶侯。
”弗許。
曰：“願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
”閻樂曰：“臣受命于丞相，為天下誅足下，足下雖多言，臣不敢報。
”麾其兵進。
〔15〕二世自殺。
&【注釋】〔1〕“氐”，與“抵”字同。
“大氐”，猶言大略。
〔2〕“齧”，音ni8，咬。
“左骖”，古代一車駕三匹馬，左邊的一匹叫“左骖”。
〔3〕“泾水”，渭河支流，源出甯夏回族自治區南部六盤山東麓，流經秦都鹹陽北，在陝西高陵縣境内注入渭水。
〔4〕“望夷宮”，在今陝西泾陽縣東南，宮臨泾水。
〔5〕“沈”，與“沉”字同。
〔6〕“令”，秦、漢制度，大縣設令，小縣設長，主管一縣政務。
“閻樂”，事迹僅見本篇和《李斯列傳》。
“趙成”，全書僅此一見。
〔7〕“公子嬰”，秦始皇之弟。
&〔8〕“劫樂母置高舍”，趙高怕閻樂有變，所以把閻樂的母親劫持到自己的住處，作為抵押的人質。
〔9〕“衛令仆射”，衛尉掌管宮門屯兵，屬官有衛令，統領衛士。
衛今仆射為衛令之長。
〔10〕“周廬”，宮垣四周設置廬舍，為衛士駐守警衛之所。
〔11〕“郎”，郎中令下所屬諸郎。
“宦”，宦官，統屬于少府。
〔12〕“幄”，音w^，大帳篷，上下四周都圍起來，有如宮室。
“帏”，音w6i，單帳。
〔13〕“蚤”，與“早”字同。
&〔14〕“足下”，對二世應稱“陛下”，閻樂稱二世“足下”，是不把二世視為天子。
〔15〕“麾”，與“揮”字通。
&閻樂歸報趙高，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世之狀。
曰：“秦故王國，始皇君天下，故稱帝。
今六國複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為帝，不可。
宜為王如故，便。
”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嬰為秦王。
〔1〕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令子嬰齋，當廟見，〔2〕受王玺。
齋五日，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丞相高殺二世望夷宮，恐群臣誅之，乃詳以義立我。
〔3〕我聞趙高乃與楚約，滅秦宗室而王關中。
今使我齋見廟，此欲因廟中殺我。
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
”高使人請子嬰數輩，子嬰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廟重事，王奈何不行？”子嬰遂刺殺高于齋宮，三族高家以徇鹹陽。
子嬰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軍入武關，遂至霸上，〔4〕使人約降子嬰。
子嬰即系頸以組，〔5〕白馬素車，〔6〕奉天子玺符，〔7〕降轵道旁。
〔8〕沛公遂入鹹陽，封宮室府庫，還軍霸上。
居月餘，諸侯兵至，項籍為從長，殺子嬰及秦諸公子宗族。
遂屠鹹陽，燒其宮室，虜其子女，收其珍寶貨财，諸侯共分之。
滅秦之後，各分其地為三，名曰壅王、塞王、翟王，〔9〕号曰三秦。
項羽為西楚霸王，〔10〕主命分天下王諸侯，秦竟滅矣。
後五年，天下定于漢。
&【注釋】〔1〕“二世之兄子公子嬰”，據本書《李斯列傳》記載，公子嬰為秦始皇之弟。
據本篇下文，公子嬰和他的兩個兒子謀殺趙高，是公子嬰之子已為成年人。
秦始皇死時，年僅五十。
按照年輩推算，在他死後三年不可能有已經成年的曾孫，此處記載不可信，《李斯列傳》較為可取。
〔2〕“廟見”，到宗廟參拜祖先。
〔3〕“詳”，與“佯”字同，僞裝。
&〔4〕“霸上”，又作“灞上”，地處霸水西面的高原上，故名。
在今陝西西安市東，與藍田縣接壤，是古代軍事要地。
〔5〕“組”，絲帶，古人多用以為绶，系玉、印紐、帷幕等。
〔6〕“白馬素車”，是一種喪人之服，這裡表示有罪該死。
〔7〕“玺”，音x！，秦以前，是印的統稱。
自秦始，皇帝之印稱玺。
漢代皇帝、皇後、諸侯王之印皆可稱玺。
〔8〕“轵道”，亭名，長安城東第一亭，在今陝西西安市東北。
“轵”，音zh！。
〔9〕“雍王”，章邯投降項羽，封為雍王。
秦亡後項羽分封諸侯，章邯仍為雍王，占有鹹陽以西的秦國故地，都廢丘（今陝西興平縣東南）。
據本書《高祖本紀》張守節《正義》，“雍王”是以雍縣為名。
“塞王”，項羽封司馬欣為塞王，占有鹹陽以東至黃河一帶地區，都栎陽（今陝西臨潼縣東北）。
所封地域内有大河、華山為阨塞，故名。
“翟王”，項羽封董翳為翟王，占有秦上郡地區，都高奴（今陝西延安市東北）。
此地春秋時為白翟之地，故取以為号。
〔10〕“西楚”，本書《貨殖列傳》記載，淮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
據此，西楚地包舉今河南東部、安徽北部、江蘇西北部。
實際上，項羽的封域不限于這一範圍。
項羽的都城彭城在西楚界内，所以他的封國以西楚為号。
也有人認為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霸王”，諸侯王的盟主，相當于春秋時的霸主。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1〕嘗有勳于唐虞之際，受土賜姓。
〔2〕及殷夏之間微散。
至周之衰，秦興，邑于西垂。
〔3〕自缪公以來，〔4〕稍蠶食諸侯，竟成始皇。
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
〔5〕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6〕曰：&【注釋】〔1〕“伯翳”，又作“伯益”，也稱大費，為舜主管畜牧，馴養禽獸。
又被禹所重用，輔助禹治水有功。
事見本書《秦本紀》。
〔2〕“受土賜姓”，本書《秦本紀》載周考王之言曰：“昔伯翳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賜姓嬴。
”〔3〕“西垂”，即犬丘，又稱西犬丘，在今甘肅天水市西南。
有人把“西垂”理解為西方邊地，不可信。
〔4〕“缪公”，名任好，秦德公少子，秦成公之弟，公元前六五九年至前六二一年在位。
他在位期間，秦國力漸強，曾東服強晉，西伐戎王，開地千裡。
事迹主要見于本書《秦本紀》。
“缪”，通“穆”。
〔5〕“侔”，音m$u，齊等，等同。
〔6〕“賈生”，即賈誼，洛陽人，擅長政論、文學。
漢文帝時為博士，旋遷太中大夫。
漢文帝本欲任為公卿，但受到大臣周勃、灌嬰等人排擠，貶為長沙王太傅，後為梁懷王太傅，卒時僅三十三歲。
下面引征的一篇文字是賈誼著名的政論文《過秦論》。
在賈誼《新書》中，《過秦論》分為上、中、下三篇，《史記》所引“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至“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為下篇，“秦孝公據殽函之固”至“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為上篇，“秦并海内”至“是二世之過也”為中篇。
字句也間有異同。
&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繕津關，據險塞，修甲兵而守之。
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衆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白梃，〔1〕望屋而食，〔2〕橫行天下。
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阖，〔3〕長戟不刺，強弩不射。
楚師深入，〔4〕戰于鴻門，〔5〕曾無藩籬之艱。
于是山東大擾，諸侯并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将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衆要市于外，〔6〕以謀其上。
群臣之不信，可見于此矣。
子嬰立，遂不寤。
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絕也。
&【注釋】〔1〕“鉏”，與“鋤”字同。
“■”，音y#u，平整土地的一種農具，形如榔頭。
“白梃”，木棒。
“梃”，音t！ng。
〔2〕“望屋而食”，意謂陳涉士卒沒有儲備的軍糧，而是看到有人家居住的地方，就在那裡就食。
此句和上句都是說明陳涉軍隊的條件很差。
&〔3〕“阖”，關閉。
〔4〕“楚師”，指陳涉的軍隊。
&〔5〕“鴻門”，在今陝西臨潼縣東北，現在當地人稱項王營，此地已接近秦都鹹陽。
二世二年，陳涉部将周章率軍進攻到戲水，與鴻門相鄰。
這裡所說“戰于鴻門”，即指周章在戲水與秦将章邯之戰。
&〔6〕“三軍”，軍隊的統稱。
春秋時晉設中軍、上軍、下軍，楚設中軍、左軍、右軍。
秦二世時沒有這樣的軍事編制。
“要”，音y1o，要挾。
“市”，做交易。
“要市”，意謂章邯利用自己率領的軍隊做本錢，要挾謀利。
史書沒有記載章邯要挾二世求取私利的事情，這是誇飾之辭。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
〔1〕自缪公以來，至于秦王，〔2〕二十餘君，〔3〕常為諸侯雄。
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
且天下嘗同心并力而攻秦矣。
當此之世，賢智并列，良将行其師，〔4〕賢相通其謀，〔5〕然困于阻險而不能進。
秦乃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
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
秦小邑并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閉關據阨，荷戟而守之。
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
〔6〕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
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
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7〕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8〕其救敗非也。
&【注釋】〔1〕“四塞之國”，秦國故地東有函谷關，南有武關，西有散關（在今陝西寶雞市西南），北有蕭關（在今甯夏固原縣東南），故雲“四塞之國”。
〔2〕“秦王”，指秦始皇。
〔3〕“二十餘君”，自秦缪公至秦始皇共二十三君。
這二十三君是缪公、康公、共公、桓公、景公、哀公、惠公、悼公、厲共公、躁公、懷公、靈公、簡公、惠公、出子、獻公、孝公、惠文王、武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始皇。
〔4〕“良将”，如吳起、孫膑、廉頗、趙奢等。
〔5〕“賢相”，如蘇秦、杜赫、齊明、周最等。
〔6〕“素王”，有王者之德，但無王者之位的人。
如儒家即視孔子為素王。
&〔7〕“罷”，通“疲”。
〔8〕“禽”，通“擒”。
&秦王足己不問，遂過而不變。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
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
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1〕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為戮沒矣。
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2〕拑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3〕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4〕而天下治。
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
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
〔5〕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6〕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
故周五序得其道，〔7〕而千餘歲不絕。
〔8〕秦本末并失，故不長久。
由此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
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注釋】〔1〕“拂”，通“弼”，糾正。
〔2〕“重足”，疊足而立，不敢走動，這是一種非常恐懼的樣子。
“重”，音ch$ng。
&〔3〕“雍”，與“壅”字通，堵塞，壅塞。
&〔4〕“飾”，與“饬”字通，整治。
〔5〕“五伯”，曆來有兩種說法，一雲齊桓公、晉文公、秦缪公、宋襄公、楚莊王為五霸，一雲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阖闾、越王句踐為五霸。
“伯”，與“霸”字通。
〔6〕“社稷”，古代帝王和諸侯祭祀的土神和谷神，常用為國家的代稱。
〔7〕“五序”，字有訛誤，當從賈誼《新書》作“王序”。
有人認為“五序”指公、侯、伯、子、男五個等級次序。
〔8〕“千餘歲”，周朝立國八百餘年，賈誼說“千餘歲”，是有意誇張。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1〕擁雍州之地，〔2〕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卷天下，〔3〕包舉宇内，囊括四海之意，〔4〕并吞八荒之心。
〔5〕當是時，商君佐之，〔6〕内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鬥諸侯，〔7〕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8〕&【注釋】〔1〕“秦孝公”，秦獻公之子，名渠梁，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即位時年二十一。
任用商鞅，實行變法，使秦國勢強盛。
“殽”，殽山，在今河南洛甯縣、盧氏縣西境，陝縣、靈寶縣東境。
〔2〕“雍州”，古九州之一。
《爾雅·釋地》雲：“河西曰雍州。
”所謂“河”，系指今山西、陝西二省間的黃河。
&&〔3〕“席卷”，像卷席子一樣卷了過去，形容包舉無餘。
〔4〕“囊括”，用口袋全部包裹起來，形容包羅無遺。
〔5〕“八荒”，八方荒遠之地，猶雲八極。
〔6〕“商君”，衛國人，公孫氏，名鞅。
初事魏相公叔痤，後入秦遊說秦孝公，被任為左庶長，實行變法。
不久升為大良造。
秦從雍徙都鹹陽，進一步輔佐秦孝公實行變法。
變法主要内容是獎勵耕戰，推行法治，廢除貴族世襲特權。
因軍功封于商（今陝西商縣東南），号為商君。
秦孝公死後，被貴族誣害而死。
事詳本書《商君列傳》，他的變法情況《商君書》中記載較詳。
〔7〕“連衡”，這是秦國針對山東各諸侯國聯合反秦而提出的一種策略，這種策略的最終目的是使山東各諸侯國各自西向事秦。
〔8〕“拱手”，兩手在胸前相合。
“拱手而取”，形容奪取得很容易。
“西河之外”，魏國在黃河以西的地區。
秦孝公二十二年，商鞅率秦軍伐魏，魏使公子卬統兵迎擊，商鞅設計俘虜公子卬，攻破魏軍，魏被迫把西河之外的土地割獻于秦，作為媾和的條件。
事見本書《商君列傳》。
&孝公既沒，惠王、武王蒙故業，〔1〕因遺冊，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以緻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
當是時，齊有孟嘗，〔2〕趙有平原，〔3〕楚有春申，〔4〕魏有信陵。
〔5〕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并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衆。
于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6〕齊明、周最、陳轸、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7〕吳起、孫膑、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
〔8〕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衆，叩關而攻秦。
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
〔9〕秦無亡矢遺镞之費，〔10〕而天下諸侯已困矣。
于是從散約解，争割地而奉秦。
秦有餘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鹵。
〔11〕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延及孝文王、莊襄王，〔12〕享國日淺，國家無事。
&【注釋】〔1〕“惠王”，即惠文王，秦孝公之子，名驷，公元前三三七年至前三一一年在位。
“武王”，即悼武王，秦惠王之子，名蕩，公元前三一○年至前三○七年在位。
&&〔2〕“孟嘗”，即田文，齊國貴族，因襲父故爵，封于薛（今山東滕縣南），故又稱薛公，号孟嘗君。
齊湣王時，曾為齊相，又先後相秦、相魏。
在齊時，接賢納士，門下有食客數千人。
事見本書《孟嘗君列傳》。
&&〔3〕“平原”，即趙勝，趙國貴族，曾相趙惠文王和趙孝成王。
封于東武城（今山東武城西北），号平原君。
喜納賓客，至者數千人。
趙孝成王九年，秦軍圍困趙都邯鄲，平原君組織力量，聯合楚、魏，擊敗了秦軍。
事見本書《平原君列傳》。
〔4〕“春申”，即黃歇，楚國貴族，博學善辯，楚考烈王時為相，封淮北十二縣，後改封吳，号春申君。
門下有食客數千人。
秦圍趙邯鄲，曾率軍救趙，伐滅魯國。
後又聯合諸侯伐秦，軍敗，春申君被疏遠。
事見本書《春申君列傳》。
〔5〕“信陵”，即魏無忌，魏昭王少子，魏安釐王異母弟，号信陵君。
禮賢下士，招緻食客三千人，與孟嘗君、平原君、春申君為戰國有名的四公子。
秦圍趙邯鄲，信陵君擊殺将軍晉鄙，奪取兵權，率軍救趙。
後為上将軍，一度聯合諸侯打敗秦将蒙骜，威震天下。
事見本書《魏公子列傳》。
&&〔6〕“甯越”，趙國人。
“徐尚”，宋國人，事迹不詳。
“蘇秦”，東周洛陽人，燕昭王師事郭隗三年後，蘇秦從周歸燕，一生主要為燕昭王作反間。
本書有《蘇秦列傳》，記載錯亂較多，其行事可參考馬王堆漢墓帛書《戰國縱橫家書》。
“杜赫”，周人。
&〔7〕“齊明”，東周之臣，曾仕秦國、楚國、韓國。
“周最”，當作“周冣”，“冣”即“聚”字。
周之公子，用事于周赧王時。
本書《周本紀》略載其事。
“陳轸”，楚國人，熟悉三晉的情況，先事秦，後事楚。
本書《張儀列傳》附載其事，《戰國縱橫家書》也略有其事。
“昭滑”，又作“召滑”，也作“邵滑”，楚國人，楚懷王曾用昭滑于越，本書《甘茂列傳》述及其事。
“樓緩”，魏相，又為秦昭襄王相。
“翟景”，魏國人，事迹不詳。
有人認為就是《戰國策·楚策》和《魏策》提到的翟強，翟強為魏相。
“蘇厲”，蘇秦之弟，初事燕，後事齊。
本書《蘇秦列傳》附載其事。
“樂毅”，先事趙、魏，後适燕，為燕昭王亞卿。
事見本書《樂毅列傳》。
&〔8〕“吳起”，衛國人，先為魯将，後為魏文侯将，又任西河守，屢立戰功。
魏武侯時，吳起逃往楚國，為令尹，輔佐楚悼王變法，使楚國勢強盛。
事見本書《吳起列傳》。
“孫膑”，齊國人，軍事家孫武後代，為齊威王軍師，善為計謀。
本書《孫子列傳》附載其事。
他的軍事思想主要反映在臨沂縣銀雀山西漢墓葬中出土的《孫膑兵法》中。
“帶佗”，又作“帶他”。
焦贛《易林·益之臨》雲帶季、兒良為趙、魏将。
帶他即帶季。
“兒良”，善于用兵，《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家著錄有《兒良》一篇，今佚。
“兒”，與“倪”字同。
“王廖”，《呂氏春秋·不二篇》有“王廖貴先，兒良貴後”之語，是王廖用兵，主張先發制人。
“田忌”，在齊威王、齊宣王時為齊将，曾在桂陵（今河南長垣縣西，或雲在今山東菏澤縣東北）大敗魏軍，又采用孫膑之計，在馬陵（今河北大名縣東南，或雲在今河南範縣西南）大破魏軍，殺死魏将龐涓。
事迹散見本書《田敬仲完世家》、《孫子列傳》等篇。
“廉頗”，趙将，趙惠文王時拜上卿，伐齊抗秦。
趙孝成王時，以破燕功封信平君，為相國。
趙悼襄王時奔魏，老死于楚。
事見本書《廉頗列傳》。
“趙奢”，趙将，趙惠文王時曾率軍在阏與（今山西和順縣）大破秦軍，以功封為馬服君。
事迹附載本書《廉頗蔺相如列傳》。
〔9〕“逡巡”，有所顧慮而徘徊不前的樣子。
“逡”，音qn。
〔10〕“镞”，音z*，箭頭。
〔11〕“鹵”，與“橹”字通，“漂鹵”，漂浮起了大盾，形容流血極多。
〔12〕“孝文王”，秦昭襄王之子，據《呂氏春秋》高誘的序、本書《秦本紀》和《呂不韋列傳》司馬貞《索隐》名柱，而唐人道宣《廣弘明集》引《陶公年紀》雲名式。
“莊襄王”，秦孝文王之子，初名異人，後變名為楚，亦雲子楚。
前者在位一年（公元前二五○年），後者在位三年（公元前二四九年至前二四七年），所以下文雲“享國日淺”。
&及至秦王，〔1〕續六世之餘烈，〔2〕振長策而禦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3〕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棰拊以鞭笞天下，〔4〕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5〕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係頸，〔6〕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裡，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于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堕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
然後斬華為城，〔7〕因河為津，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
良将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8〕天下以定。
秦王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裡，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注釋】〔1〕“秦王”，指秦始皇。
〔2〕“六世”，孝公、惠文王、武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
〔3〕“二周”，西周、東周。
西周滅于秦昭王五十一年，東周滅于秦莊襄王元年。
賈誼說秦始皇“吞二周”，并不确切。
&〔4〕“棰”，棍杖。
“拊”，音f（，刀柄。
“棰拊”，本書《陳涉世家》引作“敲樸”。
〔5〕“百越”，春秋時越國的遺族，散處長江中下遊以南的廣大地區。
〔6〕“俛”，與“俯”字同。
“係”，與“繋”字同。
〔7〕“華”，華山，在今陝西華陰縣南。
&〔8〕“誰何”，誰也不能把他奈何。
有人認為，“誰”通“谯”，“何”通“诃”，“誰何”即“谯诃”，盤诘喝問的意思。
&秦王既沒，餘威振于殊俗。
〔1〕陳涉，罋牖繩樞之子，〔2〕甿隸之人，〔3〕而遷徒之徒，〔4〕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5〕陶朱、猗頓之富，〔6〕蹑足行伍之間，而倔起什伯之中，〔7〕率罷散之卒，〔8〕将數百之衆，而轉攻秦。
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赢糧而景從，〔9〕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注釋】〔1〕“殊俗”，風俗不同的地方，猶言異邦。
〔2〕“罋”，與“甕”字同。
音w8ng，一種盛東西的陶器。
“牖”，音y%u，窗戶。
“罋牖”，用破瓦罋做窗戶。
“樞”，門戶的
蕭何、曹參、樊哙等在沛聚集了二三千人，開始起義反秦。
事詳本書《高祖本紀》。
“沛”，秦縣，故城在今江蘇沛縣。
&〔12〕“項梁”，楚将項燕之子，項羽的叔父。
秦二世元年九月，項梁、項羽殺死會稽郡守，聚合了精兵八千人，起義反秦。
秦二世二年，項梁在定陶（今山東定陶縣西北）戰敗身亡。
事詳本書《項羽本紀》。
&二年冬，陳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戲，〔1〕兵數十萬。
二世大驚，與群臣謀曰：“奈何？”少府章邯曰：〔2〕“盜已至，衆強，今發近縣不及矣。
郦山徒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
”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擊破周章軍而走，遂殺章曹陽。
〔3〕二世益遣長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4〕殺陳勝城父，〔5〕破項梁定陶，滅魏咎臨濟。
〔6〕楚地盜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擊趙王歇等于巨鹿。
〔7〕&【注釋】〔1〕“周章”，即周文，陳縣人，戰國末年曾經在楚将項燕軍中占蔔時日吉兇，又奉事過楚春申君黃歇。
自認為通曉軍事，陳涉任命為将軍，率軍西進攻秦，戰敗自殺。
事迹主要見于本書《陳涉世家》。
“戲”，水名，源出骊山，流入渭水，在今陝西臨潼縣東。
〔2〕“少府”，官名，掌管全國山海池澤的稅收和皇室手工制造業，以供皇帝之用。
“章邯”，秦将軍，先後率秦軍鎮壓陳涉、項羽領導的起義軍，後被項羽打敗投降。
秦亡，項羽分封諸侯王，章邯被封為雍王。
漢高祖二年，被劉邦圍困自殺。
事迹主要散見于本篇和《項羽本紀》、《高祖本紀》。
〔3〕“曹陽”，亭名，在今河南靈寶縣東。
〔4〕“長史”，官名，此指将軍部下長史，為諸史之長，協助長官總攬政務。
“司馬欣、董翳”，二人随從章邯鎮壓了陳涉起義軍後，又與項羽作戰，兵敗投降，項羽分封諸侯王，封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
漢高祖二年，二人投降劉邦。
後來司馬欣又歸附項羽，戰敗自殺。
二人事迹主要散見于本篇和《項羽本紀》、《高祖本紀》。
“翳”，音y@。
〔5〕“城父”，秦縣，在今安徽亳縣東南。
據《陳涉世家》記載，陳涉被他的禦車人莊賈殺死在下城父。
下城父為聚邑，在今安徽渦陽縣東南，因鄰近城父而得名。
“父”，音f（。
〔6〕“臨濟”，聚邑名，因地臨濟水而得名，在今河南封丘縣東。
〔7〕“趙王歇”，戰國趙後裔。
陳涉将軍武臣在邯鄲自立為趙王，以陳餘為大将軍，張耳、邵騷為左右丞相。
武臣被部将李良殺死後，張耳、陳餘求得趙歇，立為趙王。
不久，章邯即圍困趙王歇于巨鹿。
漢高祖三年，趙王歇被漢将軍韓信殺死。
事迹主要散見于本書《項羽本紀》、《高祖本紀》、《張耳陳餘列傳》。
“巨鹿”，秦縣，在今河北平鄉縣西南。
&趙高說二世曰：“先帝臨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為非，進邪說。
今陛下富于春秋，〔1〕初即位，奈何與公卿廷決事？事即有誤，示群臣短也。
天子稱朕，固不聞聲。
”于是二世常居禁中，與高決諸事。
其後公卿希得朝見，〔2〕盜賊益多，而關中卒發東擊盜者毋已。
〔3〕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軍馮劫進谏曰：“關東群盜并起，秦發兵誅擊，所殺亡甚衆，然猶不止。
盜多，皆以戍漕轉作事苦，〔4〕賦稅大也。
請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四邊戍轉。
”二世曰：“吾聞之韓子曰：〔5〕‘堯舜采椽不刮，〔6〕茅茨不翦，〔7〕飯土塯，〔8〕啜土形，〔9〕雖監門之養，〔10〕不觳于此。
〔11〕禹鑿龍門，〔12〕通大夏，決河亭水，〔13〕放之海，身自持築臿，〔14〕胫毋毛，〔15〕臣虜之勞不烈于此矣。
’凡所為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為非，以制禦海内矣。
夫虞、夏之主，貴為天子，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16〕尚何于法？朕尊萬乘，〔17〕毋其實，吾欲造千乘之駕，萬乘之屬，充吾号名。
且先帝起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竟，〔18〕作宮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
〔19〕今朕即位二年之間，群盜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為，是上毋以報先帝，次不為朕盡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責他罪。
去疾、劫曰：“将相不辱。
”自殺。
斯卒囚、就五刑。
〔20〕&【注釋】〔1〕“春秋”，指年齡。
〔2〕“希”，與“稀”字通。
〔3〕“關中”，所指範圍大小不一，此指函谷關以西秦國故地。
〔4〕“戍”，屯戍邊地。
屯戍者不但要守衛邊境，而且還要擔負修建和維修城牆的任務。
雲夢秦簡《戍律》中即有明文規定。
“漕”，水路運輸。
“轉”，陸地運輸。
“作”，土木興作等雜泛差役。
&〔5〕“韓子”，即韓非。
下面所引韓非語見《韓非子·五蠹篇》，文字與今天流傳的《韓非子》歧異。
〔6〕“采”，音c4i，通“棌”，木名，即栎木。
“采椽”，栎木屋椽。
有人認為“采椽”謂從山上采來而未加整治的屋椽。
“刮”，刨光雕飾。
〔7〕“翦”，通“剪”。
〔8〕“塯”，音li*，盛飯的瓦器。
&〔9〕“啜”，音chu^，喝。
“形”，用來盛水盛湯的瓦器。
本書《李斯列傳》作“啜土铏”，是“形”與“铏”通。
〔10〕“監門”，看守城門者。
在古代，看守城門是一種低賤的職業。
“養”，供養。
或解釋為役卒，義亦通。
&〔11〕“觳”，音qu8，儉薄，節儉。
〔12〕“龍門”，在山西河津縣西北和陝西韓城縣東北。
黃河流至此地，兩岸峭壁峙立，狀如阙門，故名。
&〔13〕“亭”，通“渟”，水停滞，不流通。
〔14〕“築”，築牆搗土的杵。
“臿”，音ch1，挖土的鍬。
〔15〕“胫”，音j@ng，人的小腿。
“胫毋毛”，兩腿經常在泥土裡，毛都沒有了。
形容極為勞苦。
〔16〕“徇”，順從。
〔17〕“萬乘”，周朝制度，兵車一乘駕四匹馬，天子兵車一萬乘，諸侯兵車一千乘。
後世就用“萬乘”指天子位。
〔18〕“竟”，通“境”。
〔19〕“緒”，端緒，頭緒。
“緒”亦可解釋為功業，功績，于義亦通。
&〔20〕“五刑”，五種刑罰。
商、周時指墨刑、劓刑、剕刑、宮刑、大辟。
墨刑即在臉上刺字塗墨。
劓刑即割掉鼻子。
剕刑即斷足，或雲斷去膝蓋骨。
宮刑即閹割生殖器。
大辟即殺頭。
秦五刑也可能有變化。
李斯“就五刑”，是極言刑罰之殘苛，未必是五種刑罰都受到了。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圍巨鹿，楚上将軍項羽将楚卒往救巨鹿。
〔1〕冬，趙高為丞相，竟案李斯殺之。
〔2〕夏，章邯等戰數卻，二世使人讓邯，邯恐，使長史欣請事。
趙高弗見，又弗信。
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
欣見邯曰：“趙高用事于中，将軍有功亦誅，無功亦誅。
”項羽急擊秦軍，虜王離，〔3〕邯等遂以兵降諸侯。
八月己亥，趙高欲為亂，恐群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于二世，曰：“馬也。
”二世笑曰：“丞相誤邪？謂鹿為馬。
”問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
或言鹿者，〔4〕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
後群臣皆畏高。
&【注釋】〔1〕“上将軍”，地位最高的将領，相當于主帥。
〔2〕“竟”，窮究，根究。
〔3〕“虜王離”，章邯率軍圍趙王歇于巨鹿，具體擔負圍城任務的是王離、涉間，章邯駐紮在巨鹿南面，修築運糧通道，供給前線糧食。
所以項羽打敗圍城的秦軍、能夠先俘虜王離。
事見本書《項羽本紀》。
〔4〕“者”，從文義看，是衍文，範晔《後漢書·文苑·崔琦列傳》李賢注引《史記》無此字。
&高前數言“關東盜毋能為也”，及項羽虜秦将王離等巨鹿下而前，章邯等軍數卻，上書請益助，燕、趙、齊、楚、韓、魏皆立為王，自關以東，大氐盡畔秦吏應諸侯，〔1〕諸侯鹹率其衆西鄉。
沛公将數萬人已屠武關，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
二世夢白虎齧其左骖馬，〔2〕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
蔔曰：“泾水為祟。
”〔3〕二世乃齋于望夷宮，〔4〕欲祠泾沈四白馬。
〔5〕使使責讓高以盜賊事。
高懼，乃陰與其婿鹹陽令閻樂、其弟趙成謀曰：〔6〕“上不聽谏，今事急，欲歸禍于吾宗。
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嬰。
〔7〕子嬰仁儉，百姓皆載其言。
”使郎中令為内應，詐為有大賊，令樂召吏發卒，追劫樂母置高舍。
〔8〕遣樂将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宮殿門，縛衛令仆射，〔9〕曰：“賊入此，何不止？”衛令曰：“周廬設卒甚謹，〔10〕安得賊敢入宮？”樂遂斬衛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驚，〔11〕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數十人。
郎中令與樂俱入，射上幄坐帏。
〔12〕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擾不鬥。
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
二世入内，謂曰：“公何不蚤告我？〔13〕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
使臣蚤言，皆已誅，安得至今？”閻樂前即二世數曰：“足下驕恣，〔14〕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為計。
”二世曰：“丞相可得見否？”樂曰：“不可。
”二世曰：“吾願得一郡為王。
”弗許。
又曰：“願為萬戶侯。
”弗許。
曰：“願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
”閻樂曰：“臣受命于丞相，為天下誅足下，足下雖多言，臣不敢報。
”麾其兵進。
〔15〕二世自殺。
&【注釋】〔1〕“氐”，與“抵”字同。
“大氐”，猶言大略。
〔2〕“齧”，音ni8，咬。
“左骖”，古代一車駕三匹馬，左邊的一匹叫“左骖”。
〔3〕“泾水”，渭河支流，源出甯夏回族自治區南部六盤山東麓，流經秦都鹹陽北，在陝西高陵縣境内注入渭水。
〔4〕“望夷宮”，在今陝西泾陽縣東南，宮臨泾水。
〔5〕“沈”，與“沉”字同。
〔6〕“令”，秦、漢制度，大縣設令，小縣設長，主管一縣政務。
“閻樂”，事迹僅見本篇和《李斯列傳》。
“趙成”，全書僅此一見。
〔7〕“公子嬰”，秦始皇之弟。
&〔8〕“劫樂母置高舍”，趙高怕閻樂有變，所以把閻樂的母親劫持到自己的住處，作為抵押的人質。
〔9〕“衛令仆射”，衛尉掌管宮門屯兵，屬官有衛令，統領衛士。
衛今仆射為衛令之長。
〔10〕“周廬”，宮垣四周設置廬舍，為衛士駐守警衛之所。
〔11〕“郎”，郎中令下所屬諸郎。
“宦”，宦官，統屬于少府。
〔12〕“幄”，音w^，大帳篷，上下四周都圍起來，有如宮室。
“帏”，音w6i，單帳。
〔13〕“蚤”，與“早”字同。
&〔14〕“足下”，對二世應稱“陛下”，閻樂稱二世“足下”，是不把二世視為天子。
〔15〕“麾”，與“揮”字通。
&閻樂歸報趙高，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世之狀。
曰：“秦故王國，始皇君天下，故稱帝。
今六國複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為帝，不可。
宜為王如故，便。
”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嬰為秦王。
〔1〕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令子嬰齋，當廟見，〔2〕受王玺。
齋五日，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丞相高殺二世望夷宮，恐群臣誅之，乃詳以義立我。
〔3〕我聞趙高乃與楚約，滅秦宗室而王關中。
今使我齋見廟，此欲因廟中殺我。
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
”高使人請子嬰數輩，子嬰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廟重事，王奈何不行？”子嬰遂刺殺高于齋宮，三族高家以徇鹹陽。
子嬰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軍入武關，遂至霸上，〔4〕使人約降子嬰。
子嬰即系頸以組，〔5〕白馬素車，〔6〕奉天子玺符，〔7〕降轵道旁。
〔8〕沛公遂入鹹陽，封宮室府庫，還軍霸上。
居月餘，諸侯兵至，項籍為從長，殺子嬰及秦諸公子宗族。
遂屠鹹陽，燒其宮室，虜其子女，收其珍寶貨财，諸侯共分之。
滅秦之後，各分其地為三，名曰壅王、塞王、翟王，〔9〕号曰三秦。
項羽為西楚霸王，〔10〕主命分天下王諸侯，秦竟滅矣。
後五年，天下定于漢。
&【注釋】〔1〕“二世之兄子公子嬰”，據本書《李斯列傳》記載，公子嬰為秦始皇之弟。
據本篇下文，公子嬰和他的兩個兒子謀殺趙高，是公子嬰之子已為成年人。
秦始皇死時，年僅五十。
按照年輩推算，在他死後三年不可能有已經成年的曾孫，此處記載不可信，《李斯列傳》較為可取。
〔2〕“廟見”，到宗廟參拜祖先。
〔3〕“詳”，與“佯”字同，僞裝。
&〔4〕“霸上”，又作“灞上”，地處霸水西面的高原上，故名。
在今陝西西安市東，與藍田縣接壤，是古代軍事要地。
〔5〕“組”，絲帶，古人多用以為绶，系玉、印紐、帷幕等。
〔6〕“白馬素車”，是一種喪人之服，這裡表示有罪該死。
〔7〕“玺”，音x！，秦以前，是印的統稱。
自秦始，皇帝之印稱玺。
漢代皇帝、皇後、諸侯王之印皆可稱玺。
〔8〕“轵道”，亭名，長安城東第一亭，在今陝西西安市東北。
“轵”，音zh！。
〔9〕“雍王”，章邯投降項羽，封為雍王。
秦亡後項羽分封諸侯，章邯仍為雍王，占有鹹陽以西的秦國故地，都廢丘（今陝西興平縣東南）。
據本書《高祖本紀》張守節《正義》，“雍王”是以雍縣為名。
“塞王”，項羽封司馬欣為塞王，占有鹹陽以東至黃河一帶地區，都栎陽（今陝西臨潼縣東北）。
所封地域内有大河、華山為阨塞，故名。
“翟王”，項羽封董翳為翟王，占有秦上郡地區，都高奴（今陝西延安市東北）。
此地春秋時為白翟之地，故取以為号。
〔10〕“西楚”，本書《貨殖列傳》記載，淮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
據此，西楚地包舉今河南東部、安徽北部、江蘇西北部。
實際上，項羽的封域不限于這一範圍。
項羽的都城彭城在西楚界内，所以他的封國以西楚為号。
也有人認為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霸王”，諸侯王的盟主，相當于春秋時的霸主。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1〕嘗有勳于唐虞之際，受土賜姓。
〔2〕及殷夏之間微散。
至周之衰，秦興，邑于西垂。
〔3〕自缪公以來，〔4〕稍蠶食諸侯，竟成始皇。
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
〔5〕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6〕曰：&【注釋】〔1〕“伯翳”，又作“伯益”，也稱大費，為舜主管畜牧，馴養禽獸。
又被禹所重用，輔助禹治水有功。
事見本書《秦本紀》。
〔2〕“受土賜姓”，本書《秦本紀》載周考王之言曰：“昔伯翳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賜姓嬴。
”〔3〕“西垂”，即犬丘，又稱西犬丘，在今甘肅天水市西南。
有人把“西垂”理解為西方邊地，不可信。
〔4〕“缪公”，名任好，秦德公少子，秦成公之弟，公元前六五九年至前六二一年在位。
他在位期間，秦國力漸強，曾東服強晉，西伐戎王，開地千裡。
事迹主要見于本書《秦本紀》。
“缪”，通“穆”。
〔5〕“侔”，音m$u，齊等，等同。
〔6〕“賈生”，即賈誼，洛陽人，擅長政論、文學。
漢文帝時為博士，旋遷太中大夫。
漢文帝本欲任為公卿，但受到大臣周勃、灌嬰等人排擠，貶為長沙王太傅，後為梁懷王太傅，卒時僅三十三歲。
下面引征的一篇文字是賈誼著名的政論文《過秦論》。
在賈誼《新書》中，《過秦論》分為上、中、下三篇，《史記》所引“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至“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為下篇，“秦孝公據殽函之固”至“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為上篇，“秦并海内”至“是二世之過也”為中篇。
字句也間有異同。
&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繕津關，據險塞，修甲兵而守之。
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衆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白梃，〔1〕望屋而食，〔2〕橫行天下。
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阖，〔3〕長戟不刺，強弩不射。
楚師深入，〔4〕戰于鴻門，〔5〕曾無藩籬之艱。
于是山東大擾，諸侯并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将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衆要市于外，〔6〕以謀其上。
群臣之不信，可見于此矣。
子嬰立，遂不寤。
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絕也。
&【注釋】〔1〕“鉏”，與“鋤”字同。
“■”，音y#u，平整土地的一種農具，形如榔頭。
“白梃”，木棒。
“梃”，音t！ng。
〔2〕“望屋而食”，意謂陳涉士卒沒有儲備的軍糧，而是看到有人家居住的地方，就在那裡就食。
此句和上句都是說明陳涉軍隊的條件很差。
&〔3〕“阖”，關閉。
〔4〕“楚師”，指陳涉的軍隊。
&〔5〕“鴻門”，在今陝西臨潼縣東北，現在當地人稱項王營，此地已接近秦都鹹陽。
二世二年，陳涉部将周章率軍進攻到戲水，與鴻門相鄰。
這裡所說“戰于鴻門”，即指周章在戲水與秦将章邯之戰。
&〔6〕“三軍”，軍隊的統稱。
春秋時晉設中軍、上軍、下軍，楚設中軍、左軍、右軍。
秦二世時沒有這樣的軍事編制。
“要”，音y1o，要挾。
“市”，做交易。
“要市”，意謂章邯利用自己率領的軍隊做本錢，要挾謀利。
史書沒有記載章邯要挾二世求取私利的事情，這是誇飾之辭。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
〔1〕自缪公以來，至于秦王，〔2〕二十餘君，〔3〕常為諸侯雄。
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
且天下嘗同心并力而攻秦矣。
當此之世，賢智并列，良将行其師，〔4〕賢相通其謀，〔5〕然困于阻險而不能進。
秦乃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
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
秦小邑并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閉關據阨，荷戟而守之。
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
〔6〕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
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
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7〕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8〕其救敗非也。
&【注釋】〔1〕“四塞之國”，秦國故地東有函谷關，南有武關，西有散關（在今陝西寶雞市西南），北有蕭關（在今甯夏固原縣東南），故雲“四塞之國”。
〔2〕“秦王”，指秦始皇。
〔3〕“二十餘君”，自秦缪公至秦始皇共二十三君。
這二十三君是缪公、康公、共公、桓公、景公、哀公、惠公、悼公、厲共公、躁公、懷公、靈公、簡公、惠公、出子、獻公、孝公、惠文王、武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始皇。
〔4〕“良将”，如吳起、孫膑、廉頗、趙奢等。
〔5〕“賢相”，如蘇秦、杜赫、齊明、周最等。
〔6〕“素王”，有王者之德，但無王者之位的人。
如儒家即視孔子為素王。
&〔7〕“罷”，通“疲”。
〔8〕“禽”，通“擒”。
&秦王足己不問，遂過而不變。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
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
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1〕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為戮沒矣。
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2〕拑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3〕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4〕而天下治。
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
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
〔5〕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6〕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
故周五序得其道，〔7〕而千餘歲不絕。
〔8〕秦本末并失，故不長久。
由此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
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注釋】〔1〕“拂”，通“弼”，糾正。
〔2〕“重足”，疊足而立，不敢走動，這是一種非常恐懼的樣子。
“重”，音ch$ng。
&〔3〕“雍”，與“壅”字通，堵塞，壅塞。
&〔4〕“飾”，與“饬”字通，整治。
〔5〕“五伯”，曆來有兩種說法，一雲齊桓公、晉文公、秦缪公、宋襄公、楚莊王為五霸，一雲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阖闾、越王句踐為五霸。
“伯”，與“霸”字通。
〔6〕“社稷”，古代帝王和諸侯祭祀的土神和谷神，常用為國家的代稱。
〔7〕“五序”，字有訛誤，當從賈誼《新書》作“王序”。
有人認為“五序”指公、侯、伯、子、男五個等級次序。
〔8〕“千餘歲”，周朝立國八百餘年，賈誼說“千餘歲”，是有意誇張。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1〕擁雍州之地，〔2〕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卷天下，〔3〕包舉宇内，囊括四海之意，〔4〕并吞八荒之心。
〔5〕當是時，商君佐之，〔6〕内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鬥諸侯，〔7〕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8〕&【注釋】〔1〕“秦孝公”，秦獻公之子，名渠梁，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即位時年二十一。
任用商鞅，實行變法，使秦國勢強盛。
“殽”，殽山，在今河南洛甯縣、盧氏縣西境，陝縣、靈寶縣東境。
〔2〕“雍州”，古九州之一。
《爾雅·釋地》雲：“河西曰雍州。
”所謂“河”，系指今山西、陝西二省間的黃河。
&&〔3〕“席卷”，像卷席子一樣卷了過去，形容包舉無餘。
〔4〕“囊括”，用口袋全部包裹起來，形容包羅無遺。
〔5〕“八荒”，八方荒遠之地，猶雲八極。
〔6〕“商君”，衛國人，公孫氏，名鞅。
初事魏相公叔痤，後入秦遊說秦孝公，被任為左庶長，實行變法。
不久升為大良造。
秦從雍徙都鹹陽，進一步輔佐秦孝公實行變法。
變法主要内容是獎勵耕戰，推行法治，廢除貴族世襲特權。
因軍功封于商（今陝西商縣東南），号為商君。
秦孝公死後，被貴族誣害而死。
事詳本書《商君列傳》，他的變法情況《商君書》中記載較詳。
〔7〕“連衡”，這是秦國針對山東各諸侯國聯合反秦而提出的一種策略，這種策略的最終目的是使山東各諸侯國各自西向事秦。
〔8〕“拱手”，兩手在胸前相合。
“拱手而取”，形容奪取得很容易。
“西河之外”，魏國在黃河以西的地區。
秦孝公二十二年，商鞅率秦軍伐魏，魏使公子卬統兵迎擊，商鞅設計俘虜公子卬，攻破魏軍，魏被迫把西河之外的土地割獻于秦，作為媾和的條件。
事見本書《商君列傳》。
&孝公既沒，惠王、武王蒙故業，〔1〕因遺冊，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以緻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
當是時，齊有孟嘗，〔2〕趙有平原，〔3〕楚有春申，〔4〕魏有信陵。
〔5〕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并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衆。
于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6〕齊明、周最、陳轸、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7〕吳起、孫膑、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
〔8〕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衆，叩關而攻秦。
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
〔9〕秦無亡矢遺镞之費，〔10〕而天下諸侯已困矣。
于是從散約解，争割地而奉秦。
秦有餘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鹵。
〔11〕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延及孝文王、莊襄王，〔12〕享國日淺，國家無事。
&【注釋】〔1〕“惠王”，即惠文王，秦孝公之子，名驷，公元前三三七年至前三一一年在位。
“武王”，即悼武王，秦惠王之子，名蕩，公元前三一○年至前三○七年在位。
&&〔2〕“孟嘗”，即田文，齊國貴族，因襲父故爵，封于薛（今山東滕縣南），故又稱薛公，号孟嘗君。
齊湣王時，曾為齊相，又先後相秦、相魏。
在齊時，接賢納士，門下有食客數千人。
事見本書《孟嘗君列傳》。
&&〔3〕“平原”，即趙勝，趙國貴族，曾相趙惠文王和趙孝成王。
封于東武城（今山東武城西北），号平原君。
喜納賓客，至者數千人。
趙孝成王九年，秦軍圍困趙都邯鄲，平原君組織力量，聯合楚、魏，擊敗了秦軍。
事見本書《平原君列傳》。
〔4〕“春申”，即黃歇，楚國貴族，博學善辯，楚考烈王時為相，封淮北十二縣，後改封吳，号春申君。
門下有食客數千人。
秦圍趙邯鄲，曾率軍救趙，伐滅魯國。
後又聯合諸侯伐秦，軍敗，春申君被疏遠。
事見本書《春申君列傳》。
〔5〕“信陵”，即魏無忌，魏昭王少子，魏安釐王異母弟，号信陵君。
禮賢下士，招緻食客三千人，與孟嘗君、平原君、春申君為戰國有名的四公子。
秦圍趙邯鄲，信陵君擊殺将軍晉鄙，奪取兵權，率軍救趙。
後為上将軍，一度聯合諸侯打敗秦将蒙骜，威震天下。
事見本書《魏公子列傳》。
&&〔6〕“甯越”，趙國人。
“徐尚”，宋國人，事迹不詳。
“蘇秦”，東周洛陽人，燕昭王師事郭隗三年後，蘇秦從周歸燕，一生主要為燕昭王作反間。
本書有《蘇秦列傳》，記載錯亂較多，其行事可參考馬王堆漢墓帛書《戰國縱橫家書》。
“杜赫”，周人。
&〔7〕“齊明”，東周之臣，曾仕秦國、楚國、韓國。
“周最”，當作“周冣”，“冣”即“聚”字。
周之公子，用事于周赧王時。
本書《周本紀》略載其事。
“陳轸”，楚國人，熟悉三晉的情況，先事秦，後事楚。
本書《張儀列傳》附載其事，《戰國縱橫家書》也略有其事。
“昭滑”，又作“召滑”，也作“邵滑”，楚國人，楚懷王曾用昭滑于越，本書《甘茂列傳》述及其事。
“樓緩”，魏相，又為秦昭襄王相。
“翟景”，魏國人，事迹不詳。
有人認為就是《戰國策·楚策》和《魏策》提到的翟強，翟強為魏相。
“蘇厲”，蘇秦之弟，初事燕，後事齊。
本書《蘇秦列傳》附載其事。
“樂毅”，先事趙、魏，後适燕，為燕昭王亞卿。
事見本書《樂毅列傳》。
&〔8〕“吳起”，衛國人，先為魯将，後為魏文侯将，又任西河守，屢立戰功。
魏武侯時，吳起逃往楚國，為令尹，輔佐楚悼王變法，使楚國勢強盛。
事見本書《吳起列傳》。
“孫膑”，齊國人，軍事家孫武後代，為齊威王軍師，善為計謀。
本書《孫子列傳》附載其事。
他的軍事思想主要反映在臨沂縣銀雀山西漢墓葬中出土的《孫膑兵法》中。
“帶佗”，又作“帶他”。
焦贛《易林·益之臨》雲帶季、兒良為趙、魏将。
帶他即帶季。
“兒良”，善于用兵，《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家著錄有《兒良》一篇，今佚。
“兒”，與“倪”字同。
“王廖”，《呂氏春秋·不二篇》有“王廖貴先，兒良貴後”之語，是王廖用兵，主張先發制人。
“田忌”，在齊威王、齊宣王時為齊将，曾在桂陵（今河南長垣縣西，或雲在今山東菏澤縣東北）大敗魏軍，又采用孫膑之計，在馬陵（今河北大名縣東南，或雲在今河南範縣西南）大破魏軍，殺死魏将龐涓。
事迹散見本書《田敬仲完世家》、《孫子列傳》等篇。
“廉頗”，趙将，趙惠文王時拜上卿，伐齊抗秦。
趙孝成王時，以破燕功封信平君，為相國。
趙悼襄王時奔魏，老死于楚。
事見本書《廉頗列傳》。
“趙奢”，趙将，趙惠文王時曾率軍在阏與（今山西和順縣）大破秦軍，以功封為馬服君。
事迹附載本書《廉頗蔺相如列傳》。
〔9〕“逡巡”，有所顧慮而徘徊不前的樣子。
“逡”，音qn。
〔10〕“镞”，音z*，箭頭。
〔11〕“鹵”，與“橹”字通，“漂鹵”，漂浮起了大盾，形容流血極多。
〔12〕“孝文王”，秦昭襄王之子，據《呂氏春秋》高誘的序、本書《秦本紀》和《呂不韋列傳》司馬貞《索隐》名柱，而唐人道宣《廣弘明集》引《陶公年紀》雲名式。
“莊襄王”，秦孝文王之子，初名異人，後變名為楚，亦雲子楚。
前者在位一年（公元前二五○年），後者在位三年（公元前二四九年至前二四七年），所以下文雲“享國日淺”。
&及至秦王，〔1〕續六世之餘烈，〔2〕振長策而禦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3〕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棰拊以鞭笞天下，〔4〕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5〕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係頸，〔6〕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裡，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于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堕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
然後斬華為城，〔7〕因河為津，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
良将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8〕天下以定。
秦王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裡，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注釋】〔1〕“秦王”，指秦始皇。
〔2〕“六世”，孝公、惠文王、武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
〔3〕“二周”，西周、東周。
西周滅于秦昭王五十一年，東周滅于秦莊襄王元年。
賈誼說秦始皇“吞二周”，并不确切。
&〔4〕“棰”，棍杖。
“拊”，音f（，刀柄。
“棰拊”，本書《陳涉世家》引作“敲樸”。
〔5〕“百越”，春秋時越國的遺族，散處長江中下遊以南的廣大地區。
〔6〕“俛”，與“俯”字同。
“係”，與“繋”字同。
〔7〕“華”，華山，在今陝西華陰縣南。
&〔8〕“誰何”，誰也不能把他奈何。
有人認為，“誰”通“谯”，“何”通“诃”，“誰何”即“谯诃”，盤诘喝問的意思。
&秦王既沒，餘威振于殊俗。
〔1〕陳涉，罋牖繩樞之子，〔2〕甿隸之人，〔3〕而遷徒之徒，〔4〕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5〕陶朱、猗頓之富，〔6〕蹑足行伍之間，而倔起什伯之中，〔7〕率罷散之卒，〔8〕将數百之衆，而轉攻秦。
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赢糧而景從，〔9〕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注釋】〔1〕“殊俗”，風俗不同的地方，猶言異邦。
〔2〕“罋”，與“甕”字同。
音w8ng，一種盛東西的陶器。
“牖”，音y%u，窗戶。
“罋牖”，用破瓦罋做窗戶。
“樞”，門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