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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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老悶在書齋裡寫文章呐?”他把筆杆一扔,就投軍(文言叫“投筆從戎”,“從戎”就是從軍)去了。

     那時候,執掌兵權的是窦融的侄子窦固。

    他想采用漢武帝當年的辦法,先去聯絡西域各國,斬斷匈奴的右胳膊,再去對付匈奴。

    公元73年,他就派班超為使者,帶着随從和禮物去結交西域各國。

     班超隻帶着三十六個壯士出發了。

    他們先到了鄯善國(鄯shàn)。

    鄯善王雖然歸附了匈奴,向匈奴納稅進貢,可匈奴還不滿足,不斷地勒索财物。

    鄯善王心裡不高興,可漢朝這幾十年來顧不到西域這一頭,他隻好勉強順從匈奴。

    這會兒漢朝又派使者來了,他就殷勤接待。

    班超住了幾天,正打算再往西去,忽然覺着鄯善王态度變了,不像開初那麼畢恭畢敬了,供給的酒食也不那麼豐富了。

    班超心想,這裡面準有鬼。

     他跟随從的人說:“鄯善王對待咱們跟幾天前不一樣了。

    你們看得出來嗎?”大夥兒說:“我們也覺得有點兩樣,可不知道為什麼。

    ”班超說:“我猜一定是匈奴的使者到了。

    鄯善王怕得罪匈奴,才故意冷淡咱們。

    ”話雖這麼說,究竟隻是推想。

     剛巧鄯善王派底下人送酒食來了。

    班超一見面就直截了當地問:“匈奴的使者來了幾天了?住在什麼地方?”那個底下人給班超這麼一說,還以為他早知道了,就老老實實地說:“來了三天了,住的地方離這兒才三十裡地。

    我們的大王又是恨他們,又是怕他們,正為難着呐。

    ”班超把那個人留在帳篷裡,不讓他去透露風聲。

    他把三十六個随從全召集在一塊兒,請大夥兒喝酒。

     大夥兒正喝得興高采烈,班超站起來,說:“你們跟我千辛萬苦來到西域,想的就是為國立功。

    沒想到匈奴的使者到這兒才幾天,鄯善王對咱們就不怎麼客氣了。

    要是他看咱們人數少,把咱們抓起來送給匈奴,咱們連屍骨都還不了鄉了。

    怎麼辦呐?”大夥兒說:“這會兒想逃也逃不了啦。

    是死是活,全聽您的!”班超說:“沒有進老虎洞的膽量,怎麼逮得着虎崽子(文言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呐?如今隻有一個辦法,趁着黑夜去襲擊匈奴使者住的帳篷。

    他們不知道咱們有多少兵馬,一定着慌。

    隻要殺了匈奴使者,鄯善王一定吓破苦膽,還能不歸順咱們嗎?大丈夫立功就在這一遭了。

    ”大夥兒都說:“對!咱們不管死活,就這麼拼一下子!” 到了半夜裡,班超率領三十六個壯士,偷偷地摸到匈奴使者的帳篷外邊,正好趕上刮大風。

    班超吩咐十個壯士拿着鼓躲在帳篷後面,二十個壯士埋伏在帳篷前面,他帶着六個人順着風向放火。

    火一燒起來,十個人同時擂鼓呐喊,其餘的人大喊大叫,殺進帳篷裡去。

    匈奴人從夢裡吓醒,當時就大亂起來。

    班超手起刀落,一下子砍死了三個匈奴兵。

    壯士們跟着班超,殺了匈奴的使者和三十多個随從。

    他們割下了匈奴使者的腦袋,把帳篷都燒了,剩下的匈奴兵有給燒死的,也有逃跑的。

    班超帶着三十六個壯士回到自己營裡,正好天亮。

     鄯善王聽到匈奴的使者給殺了,又是高興,又是害怕。

    隻要漢朝能幫他抵抗匈奴,他是願意跟漢朝聯合的。

    他親自來到班超的帳篷裡,說今後一定聽從漢天子的命令。

    班超好言好語安慰了他一番。

    鄯善王為了表示真心跟漢朝和好,就叫他兒子跟着班超到洛陽去,學習漢朝的文化。

     班超回到洛陽,向窦固報告了結交鄯善的經過。

    窦固很高興,向漢明帝奏明了班超的功勞。

    班超希望派個級别高的官員到西域聯絡各國。

    漢明帝說:“還有比班超更合适去的嗎?就叫他去吧!”于是,他派班超再去結交于阗(阗tián),還叫他這次多帶些人馬去。

    班超說:“于阗那地方大,路又遠。

    宣揚威德不在人多,隻要能幫助他們抵抗匈奴就成。

    要是出了岔子,多帶幾百個兵也不頂事,反倒成了累贅。

    我帶着原來的三十六個壯士去,也就夠了。

    ”漢明帝知道班超能随機應變,就同意了。

    他覺得既然到西域去宣揚威德,就叫班超多帶些禮物去。

     班超帶着原班人馬,走了好多日子,才到了于阗。

    于阗王早就聽說班超厲害,連忙出來接見。

    可他那兒還住着個匈奴派來的軍官呐,真叫他左右為難。

    他回到宮裡,就把巫人請來,讓巫人向大神問問吉兇:他到底是向着漢朝好,還是向着匈奴好。

     那個巫人是向着匈奴的。

    他裝模作樣地作起法來,假裝大神的口氣對于阗王說:“你為什麼要跟漢朝人來往?漢朝使者騎的那匹馬倒不錯,趕快拿來祭我。

    ”于阗王怎麼敢違背大神的旨意呐,就派人去向班超要馬。

    可他手下有幾個人不服氣,偷偷地把巫人的花招告訴了班超。

    班超心裡有了底,就對來取馬的人說:“大王要我的馬敬神,我怎麼能不樂意呐?可不知道要的是哪一匹,請巫人自己來挑挑吧。

    ” 取馬的人回去一說,那個巫人還真的來挑馬了。

    班超也不跟他說話,立刻拔出寶劍把巫人殺了,就提溜着巫人的腦袋去見于阗王,對他說:“這個人頭跟匈奴使者的人頭一個樣。

    你跟漢朝和好,兩國都有好處;你要是勾結匈奴侵犯漢朝,我們的寶劍可不是吃素的。

    ” 于阗王見了人頭早就愣住了,再聽班超這麼一說,不由得軟了半截,連連說:“願意聽漢天子的吩咐。

    ”他派兵殺了匈奴的軍官,把人頭獻給了班超,還說願意像鄯善王那樣,把兒子送到洛陽去學習。

    班超高興了,這才把帶來的綢緞和布匹等禮物送一份給于阗王和他手下的大官。

     于阗和鄯善是西域的大國,他們跟漢朝有了來往,别的小國,像龜茲(qiūcí)、疏勒,跟着也都過來了,表示和漢朝友好。

    班超派人去向窦固報告,窦固讓班超就留在疏勒,好就近幫助西域各國抵抗匈奴,又派出軍隊駐紮在那裡。

    西域和漢朝不相往來已經有六十五年了,到了這時候,才恢複了張骞當時的局面。

     公元75年,漢明帝害病死了,太子劉炟(dá)即位,就是漢章帝。

    這一年,内地發生了大饑荒。

    有的大臣說,把軍隊駐紮在老遠的地方,花費大,得益少,還不如撤回來。

    漢章帝才十八歲,沒有什麼主張。

    他聽了大臣的建議,就下了一道诏書,讓駐紮在西域的兵馬都撤回來。

     班超接到了诏書,隻好準備動身。

    疏勒國的官員和百姓一聽到這消息,都像大禍臨頭似的,隻怕匈奴再來欺負他們。

    有一個疏勒的将軍流着眼淚說:“漢朝扔了咱們,咱們用什麼來抵擋匈奴呐!與其那時候死,不如今兒就死了吧!”說着就自殺了。

    班超看了,心裡像刀子紮一樣,可皇上叫他回去,他怎麼能不依呐? 班超經過于阗的時候,于阗王和大臣們攔住了班超,抱住他的馬腿不放。

    班超隻好暫時住下來,上書給漢章帝說:西域各國受不了匈奴的欺負,把漢朝的天子當作靠山,現在天子叫我回去,他們失去了依靠,隻好再去投降匈奴,再來侵犯中原。

    漢章帝看了班超的奏章,跟大臣們商議了一下,就收回成命,讓班超留在了西域。

     漢章帝做了十三年皇帝,害病死了。

    太子劉肇即位,就是漢和帝。

    漢和帝尊漢章帝的皇後窦氏(窦融的曾孫女)為皇太後。

    可他不是窦太後親生的,他的母親梁貴人還是被窦太後害死的。

    漢和帝即位的時候才十歲,窦太後替他臨朝。

    因為兒子不是自己生的,窦太後就對皇帝不那麼放心,依靠起了娘家人,讓哥哥窦憲執掌大權。

    從漢章帝起,東漢的皇帝大多活得不長久,新即位的皇帝又多半都是小孩子。

    就因為這樣,太後臨朝,太後家執掌大權,差不多成了公式,外戚的勢力從此大起來了。

     外戚專權 皇太後的哥哥窦憲執掌了大權,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禁止私人煮鹽和煉鐵的法令廢了。

    漢武帝當年費了很大的力氣,把煮鹽和煉鐵的利益從豪門手裡奪了過來。

    這會兒,窦憲為了得到豪門的支持,又把鹽鐵的利益讓給了他們。

    這樣一來,窦家的政權居然拿穩了,窦憲的幾個兄弟都做了大官。

     漢和帝有個本家伯父叫劉暢,是漢光武帝的大哥劉的孫子,為了漢章帝的喪事,他到京師來吊孝,窦太後幾次召他進宮交談。

    窦憲怕窦太後重用劉暢,派刺客把他暗殺了。

    窦太後蒙在鼓裡,還叫窦憲去捉拿兇手,追查主使的人。

    窦憲把殺人的罪推在别人身上,可有人不服氣,說應當仔細調查。

    調查下來,主使殺人的原來就是窦憲自己。

    殺了皇帝的伯父,這可不是件小事兒,窦憲隻怕姐姐窦太後也沒法包庇他,心裡挺害怕。

     正好這時候,南匈奴的單于上書說北匈奴遭了饑荒,又發生了内亂,請漢朝發兵幫他去打北匈奴。

    窦憲覺着這是個機會,就請窦太後讓他帶兵北伐,也好避過風頭。

    窦太後自然同意,還拜他為車騎将軍。

    這麼一來,窦憲又神氣起來了。

     原來匈奴早已分裂成南北兩部。

    強迫西域跟漢朝作對的是北匈奴,住在大漠以北。

    大漠以南的歸附漢朝,叫南匈奴。

    這時候北匈奴已經衰落了,不能抵抗漢兵。

    這一回,窦憲在漠北打了個大勝仗,俘虜的和投降的匈奴兵就有二十萬人。

    他得意得别提,就讓中護軍班固寫了一篇頌揚他的功德的文章,高高地刻在山石上,這才下令班師還朝,回到洛陽。

     窦太後于是拜窦憲為大将軍,加給他兩萬戶的封地,叫他駐紮在涼州。

    窦憲的三個兄弟都封了侯,加上他們的子弟、女婿、伯伯、叔叔、娘舅、外甥,還有一幫子心腹,威風得了不得。

    各地的刺史、郡守、縣令,很多是窦家門裡出來的。

    他們貪污勒索、賄賂公行。

    誰要是反對他們,誰準得倒黴。

    窦憲的三弟窦景,更鬧得無法無天。

     窦景手下有兩百個騎兵,做他的衛隊。

    這一夥人經常騎着高頭大馬,成群結隊在街上溜達。

    瞧見哪個鋪子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他們拿手一指,東西就是他們的了,壓根兒用不着付錢。

    貌美的婦女給他們看中了,也就算他們的了,還得乖乖地送去,要不然他們就要加個罪名,抓去當囚犯來辦。

    洛陽城裡的商人和居民一瞧見窦家的衛兵和奴仆出來,都逃的逃,關門的關門,好像見了老虎一樣。

    向着窦家的官兒不用說了,就是不向着窦家的,也隻好睜着眼睛當作沒瞧見。

    誰要是多嘴說了幾句不滿的話,自己的命先保不住。

    這麼一來朝廷上除了司徒丁鴻、司空任隗、尚書韓棱,差不多都是窦憲一黨的。

    他們都把窦家作為靠山,互相勾結,準備造反,擁護窦憲做皇帝。

     漢和帝這時候十四歲了。

    他年紀雖小,可挺有心眼兒,看出了這批人謀反的苗頭。

    他打算把丁鴻、任隗、韓棱召進宮去,商議對付的辦法。

    可是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是窦憲的“耳朵”和“眼睛”,萬一走漏了消息,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他看看左右,隻有服侍他的宦官。

    他覺得中常侍鄭衆還忠實可靠,和他談談,别人也不會起疑心。

    這麼一想,他就趁着鄭衆進來伺候他的時候,悄悄地問鄭衆怎麼才能夠消滅窦黨。

    鄭衆出了個主意,說可以先把窦憲從涼州調回來,趁他們不防備,把他們一網打盡。

    漢和帝叫鄭衆暗地裡聯絡了司徒丁鴻、司空任隗他們,做了準備,接着就下了一道诏書到涼州,說南北匈奴已經和好了,西域也通了,大将軍應當回到朝廷裡來輔助皇帝。

     窦憲正想回到京師來,好成全大事。

    他接到了诏書,就帶着大軍回到洛陽。

    漢和帝派大臣到城外去迎接窦憲,還慰勞了他的将士。

    窦憲按規矩,把軍隊駐紮在城外,自己進了城。

    那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決定在家裡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去朝見皇上。

    那些奉承窦憲的大官兒都連夜到将軍府裡去拜見窦憲。

     就在這個時候,漢和帝和鄭衆悄悄到了北宮,吩咐丁鴻派兵關上城門。

    丁鴻把所有的衛兵都用上,神不知鬼不覺,分頭布置停當。

    窦憲的女婿郭舉和親信鄧疊從将軍府出來,才回到家裡,就像小雞碰到老鷹似的,一個一個都給抓了起來,當夜就下了監獄。

     窦憲可一點兒也沒察覺。

    送走了客人,他安安停停睡了一覺,什麼都沒聽見。

    哪兒知道,丁鴻帶着衛兵,已經把将軍府圍得水洩不通。

    天剛一亮,漢和帝的使者敲門進來,說有诏書到。

    窦憲慌忙起來,揉揉眼睛,趴在地下。

    使者宣讀了诏書,免去窦憲大将軍的職司,改封為冠軍侯。

    窦憲隻好交出大将軍的大印。

     送走了使者,他派人去探聽幾個兄弟的動靜,才知道他們也都交還了大印。

    沒過多少時候,他又聽到郭家、鄧家的人都綁到大街上殺了。

    兇信接二連三,急得窦憲晃晃悠悠,腦子裡嗡嗡直響。

    可皇上的使者又到了,催他立刻離開将軍府,回到自己的封邑去。

    他的三個兄弟窦笃、窦景、窦環,也都分頭動身走了。

     窦憲哥兒四個各自帶了家小,回到了自己的封邑。

    漢和帝的诏令也到了,隻免了窦環的罪,其餘三個,囑咐他們自己動手,他們都隻好自殺。

    窦太後孤零零一個人住在宮裡,過了幾年也害病死了。

     當年勾結窦憲的大官,也有處死的,也有自殺的。

    中護軍班固因為寫了頌揚窦憲的文章,也算窦憲一黨,給下了監獄。

    班固已經六十多歲了,受不了折磨,就在監獄裡自殺了,好多人替他可惜。

     班固當初奉了漢明帝的命令,編寫《前漢書》。

    這時候,還剩下一小部分,别人很難接着往下寫。

    漢和帝聽說班固的妹妹班昭很有才學,就把她召進宮去,叫她繼續她哥哥的工作,續寫史書。

    班昭是扶風人曹壽的媳婦,早年守寡。

    她進宮以後,除了寫史書以外,還教後宮的妃子和宮女識字念書。

    後宮裡的人沒有不尊敬她的,都叫她曹大家(女子的尊稱;家ɡū)。

     班昭的另一個哥哥就是遠在西域的班超。

    他跟窦憲沒有來往,當然牽累不着,還升了官,當了西域都護。

     天知地知 班超住在西域已經三十多年了。

    他聽說西方還有個大國叫大秦(就是羅馬帝國),就派助手甘英為使者,帶着随從和禮物去聯絡大秦。

    甘英到了條支(古國名,在叙利亞一帶),受到當地人的歡迎。

    條支國是個半島,都城造在山上,周圍四十多裡,西面是大海(就是地中海)。

    那地方又熱又潮濕,老有獅子、犀牛等猛獸出沒,走陸路很不方便,甘英打算乘船去。

    有個安息(在伊朗一帶)船夫勸告他說:“我看你還是别去了。

    那海大得很,行船得冒極大的風險。

    碰巧了,順風順水,也得三個月工夫;風向不湊巧,兩年也到不了。

    我們到大秦去,船上總得準備着三年的糧食。

    大海茫茫望不見邊,船裡的人免不了想家,要是害了病,或者遇着風浪,死的人可就不少。

    你們東方人怎麼受得了哇?” 甘英謝過了那個安息人,回來把經過報告了班超。

    剛巧安息的使者到了,帶來了安息的獅子和條支的大鳥作為禮物,要送給漢朝皇帝。

    班超這時候在西域已經三十年了,他就派他兒子班勇陪着安息國的使者上洛陽去,還趁這個機會上了一封書給漢和帝。

    他說:“我死在西域也無所謂,隻怕以後的人因為我不得回國,不敢再出來了。

    我即使回不到酒泉郡,隻要能活着進玉門關也心滿意足了。

    我的兒子從小生長在西域,我能在活着的時候,讓他回來看看父母之邦,我真夠造化的了。

    ”漢和帝可沒給他回信。

     班超的妹妹曹大家也上書漢和帝,苦苦央告讓她哥哥回來。

    漢和帝才下了一道诏書,派中郎将任尚為西域都護去接替班超,召班超回朝。

    公元102年夏天,班超回到洛陽,不到一個月就死了,死的時候七十一歲。

    班超的兒子班勇也挺有志氣,像他的父親一樣,為了西域的安定,跟匈奴對抗,多次打敗北匈奴。

     過了三年,漢和帝年紀輕輕的也死了。

    皇後鄧氏沒有兒子,就把後宮生的一個不滿兩周歲的嬰兒立為太子。

    第二年正月,這個小太子即了位,就是漢殇帝(殇shāng),他當然做不了主,隻好由鄧太後臨朝。

    鄧太後還挺年輕,不便老跟大臣們在一起商讨國家大事。

    除了她哥哥鄧骘(zhì),還有誰能老到宮裡去見皇太後呐?這樣一來,鄧骘就做了車騎将軍。

    沒想到,這一年八月裡,小皇帝漢殇帝死了。

    鄧太後和鄧骘一商量,覺得清河王劉慶的兒子劉祜(hù)生得聰明伶俐,就立他為太子,太子即了位,就是漢安帝。

    漢安帝也不過十三歲,鄧太後繼續臨朝。

     鄧太後看到過窦憲是怎樣敗亡的。

    她不敢專用娘家的人,還一再吩咐地方官,鄧家的親戚、子弟要是有過錯,一概從嚴懲辦。

    她還提倡節儉,減輕捐稅。

     可事情并不順她的心,國内連年發生災荒,老百姓窮得沒飯吃,連京城裡都餓死了人,又有地方爆發了農民起義。

    西北邊境上也不安甯,匈奴和西羌都打到内地來了。

    原來接替班超的任尚隻知道壓制西域的老百姓,改變了班超當初的規矩。

    西域各國一個接一個地起來反抗,朝廷上的大臣也目光短淺,認為西域各國反複無常,根本沒法治,不如把兵撤回來,也好省下一大筆糧饷。

    鄧太後聽了這些意見,就放棄了西域。

    這樣,西域又落入匈奴手裡。

    匈奴又聯絡西羌不斷入侵西北邊境,搶劫财物,殘殺人民。

     鄧太後憑她一個人,怎麼能管得了這麼些國家大事呐?她叫鄧骘推薦有名望的人到朝廷裡來辦事。

    鄧骘果然推薦了一個人,就是華陰人(華陰在陝西潼關西)楊震。

     楊震很有學問。

    他家裡窮,靠教書和種菜過日子。

    弟子們替他種菜,他不讓,說免得耽誤他們的功課。

    他教了二十多年書,人們都說他道德高,學問好。

    鄧骘聽到了,先推薦他為“茂才”(就是秀才),請他當荊州刺史,後來又調他去東萊(在山東)當太守。

    他到東萊去上任的時候,路過昌邑(山東金鄉西北),在驿站裡住了一宿。

     昌邑縣的縣令王密本來是楊震推薦的。

    王密也許為了感謝楊震,也許為了要他提拔,就在夜裡去拜見他,獻上了十斤黃金。

    楊震對他說:“我知道您是怎麼個人,您怎麼不知道我呐?”王密說:“您先别說這個。

    我給您送點禮,您何必客氣呐!反正半夜裡沒有人知道,您就收了吧。

    ”楊震一本正經對他說:“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你怎麼能說沒有人知道呐?”王密聽了,臊得連耳朵根兒也紅了,隻好拿着黃金退了出去。

     楊震做了好幾年太守,仍舊是兩袖清風。

    家裡人吃的是蔬菜,走路靠兩條腿。

    有個朋友對他說:“為了子孫後代,您多少也該置辦點兒家産。

    ”楊震笑着說:“讓我的後代做個清白官吏的子孫,這份遺産還不夠闊氣嗎?” 楊震到了京師,做了太仆(管車馬的官),後來又升為太常(管祭祀的官)。

    這會兒鄧骘又推舉他做了司徒。

    大臣們都尊敬他,鄧太後也特别信任他。

    漢安帝已經二十六歲了,朝廷上有了這麼一個司徒,鄧太後該可以放心了,為什麼她還要自己臨朝,不把大權交給皇帝呐?原來她有她的苦衷:漢安帝小時候聰明伶俐,沒想到他越大越不像話,隻知道吃喝玩樂,不知道上進。

    鄧太後挺不高興。

    她看到河間王的兒子劉翼人才出衆,就封他為平原王。

     漢安帝的奶媽王聖見鄧太後喜歡劉翼,就起了疑心,隻怕鄧太後要改立劉翼為皇帝。

    她勾結了李閏和江京兩個内侍,在漢安帝跟前給鄧太後說壞話。

    漢安帝挺相信他奶媽的話,對鄧太後又是恨又是怕。

     公元121年,鄧太後病了,還咯了血。

    她辛辛苦苦地臨朝十八年,死的時候才四十一歲。

    鄧太後一死,漢安帝親自掌了權,重用起一幫子宦官。

    中常侍樊豐、劉安、陳達,還有内侍李閏、江京,奶媽王聖,一下子都參與了朝政。

    這一批人交了運,另一批人就倒了黴。

    第一個倒黴的是龍亭侯蔡倫。

     蔡倫也是個宦官,桂陽人(桂陽在湖南郴州;郴chēn)。

    可他很有學問,喜歡研究手工藝,心靈手巧。

    每當休息的日子,别的宦官都玩去了,蔡倫不去,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鑽研手藝,認真讀書。

    宮裡見他有這麼個長處,就讓他管制造機械器具的事。

    他就對寫字的材料上了心。

    本來,文字不是刻在竹簡上就是寫在絹上。

    後來西漢初年,出現了一種用樹皮和麻絲做的紙。

    可是這種紙太粗糙,不好寫字。

    蔡倫又研究了好幾年,試驗了不知道多少次,末了用樹皮、麻絲、破布、漁網什麼的泡在水裡,用石臼搗得稀爛,制成了一種又薄又細的紙。

    寫起字來好用多了。

    公元105年,他把他制的紙獻給了漢和帝。

    漢和帝着實稱贊了一番。

    打這兒起,大夥兒喜歡用蔡倫的紙,紙就漸漸用開了。

    蔡倫有這麼大的功勞,後來鄧太後封他為龍亭侯,大夥兒就把蔡倫造的那種紙稱為“蔡侯紙”。

     不料鄧太後一死,有人向漢安帝告發,說蔡倫從前奉了窦太後的命令,參加一次暗殺行動,殺了漢安帝的祖母。

    漢安帝要為祖母報仇,下令把蔡倫下獄審問。

    蔡倫不願意受到侮辱,就喝毒藥自殺了。

     漢安帝恨透了鄧太後的哥哥鄧骘,收了他的大将軍印,逼着他自殺。

    鄧家的子弟全受了連累。

    外戚鄧家算是完了,新的外戚閻家得了勢,宦官江京、李閏他們都封了侯。

    奶媽王聖和她的女兒在宮裡直進直出,威風無比。

    漢安帝成天價跟這些人胡鬧,國家大事一概不管,都交給樊豐他們去辦。

    司徒楊震好幾次上書勸告,漢安帝就是不理。

     樊豐他們看到楊震也碰了釘子,就誰都不怕了。

    他們假傳诏書,調用國庫裡的錢,大興土木,給自己蓋起花園來。

    楊震自然又上書告發,樊豐就請漢安帝免去他的官職。

    這還不夠解恨,他又在漢安帝跟前撺掇說:“楊震本來是太後的心腹,鄧家受了懲罰,他怎麼能夠不怨恨皇上呐?依我說,還不如送他回鄉去吧。

    ”漢安帝真就把楊震免了職。

     楊震隻好動身回到家鄉華陰去,他的門生都去送他,替他抱不平。

    到了城西夕陽亭,他對門生們說:“有生必有死,本來用不着難受;隻是我受了皇恩,不能消滅奸臣,還有什麼面目見人呐?我死之後,你們要用葬一般讀書人的制度葬我,切不可鋪張奢侈。

    ”這位拿“天知地知”提醒人的人就這麼自殺了。

    他的學生們痛哭不必說了,連過路的人聽說了,也沒有不流淚的。

     楊震一死,漢安帝清靜得多了。

    他就帶着年輕漂亮的閻皇後、國舅閻顯和樊豐、江京一夥人離開了洛陽,往南邊遊玩去了。

    他可沒想到,這一去就不能活着回來了。

     豺狼當道 漢安帝走到半道兒,樂極生悲,害起病來,隻好打消了往南邊遊玩的念頭,趕緊回來。

    這位糊塗皇帝就糊裡糊塗地死在路上了。

    閻皇後忍不住大哭起來,閻顯、江京、樊豐他們連忙向她擺手,對她說:“不能哭,大臣們要是知道皇上晏駕了,立了濟陰王,咱們還活得下去嗎?”閻皇後隻好忍着眼淚,不敢哭出聲來。

     原來漢安帝的後宮李氏生了個兒子叫劉保,本來已經立為太子了。

    閻皇後怕李氏奪她的地位,把李氏毒死了;又叫江京、樊豐誣告太子謀反。

    太子劉保才十歲,漢安帝聽了就把他廢了,改立為濟陰王。

    如今漢安帝死在路上,閻顯、江京、樊豐他們隻怕大臣們知道了,又把劉保請回來當皇帝。

    他們就瞞着大臣,把漢安帝的死信掩蓋着,急急忙忙地回到京師,商量好另立新皇帝的計策。

    定了以後,這才給漢安帝發喪。

    閻皇後打算自己臨朝,挑了個漢章帝的孫子做皇帝,她自己做了皇太後,哥哥閻顯做了車騎将軍,執掌了大權。

    閻顯把那地位最高的三公(太尉、司徒、司空)都換了自己的人,又跟新的三公聯合彈劾大将軍耿寶、中常侍樊豐、謝恽、周廣和奶媽野王君王聖,說他們結黨營私,大逆不道。

    閻太後下了一道诏書,這幾個人就全完了。

    新上台的是閻太後和閻顯的幾個兄弟:閻景、閻耀、閻晏。

    閻家的威風就抖起來了。

     誰知好景不長,才過了幾個月,娃娃皇帝害了病,眼看活不成了。

    宦官孫程想趁着機會抓權,秘密聯絡了十八個中黃門(宦官的一種,負責皇帝的護衛),大家夥兒對天盟誓,決定去迎接廢太子劉保。

    不多久,娃娃皇帝果真死了,閻太後和閻顯、閻景他們還沒商議停當,孫程他們突然發動起來,殺了内侍江京、劉安一夥人,當天晚上就請濟陰王劉保即位,這就是漢順帝,也才十一歲。

    孫程傳出了漢順帝的命令,指揮全部衛隊殺了衛尉閻景,逼着閻太後交出了玉玺;閻顯、閻耀、閻晏都給下了監獄,又一個個都處了死刑,把閻太後軟禁在離宮。

    沒過幾天,閻太後也死了。

    外戚專權就被止住了。

     這一來,孫程他們十九個宦官風光起來,都成了有功之臣。

    好拍馬屁的人都說他們的功勞太大了,比得上漢高祖那會兒的韓信、漢光武帝那會兒的吳漢。

    漢順帝把他們都封了侯,孫程的功勞最大,封為浮陽侯,還當了都尉。

    一眨巴眼兒,東漢的天下就從外戚手裡轉到宦官的手裡了。

     到了公元132年,漢順帝十八歲了,立貴人梁氏為皇後,梁皇後的父親梁商跟着做了大将軍。

    外戚的勢力又擡了頭。

    有人請漢順帝叫各地推薦有才學的讀書人到京師裡來,由皇上親自考試。

    那次來的人果然不少,最出名的有汝南人陳蕃、颍川人李膺(yīng)、南鄭人李固、南陽人張衡等等。

    他們參加了考試,提出了種種改進政治的辦法。

    可政權掌握在宦官和外戚的手裡,這些沒職沒權的讀書人能發揮什麼作用呐? 在這些讀書人裡邊,南陽的張衡還是個了不起的科學家。

    他是專門研究天文和數學的。

    他斷定地球是圓的,月亮繞着地球轉,借着太陽的光而發光。

    他還用銅制造了一個“渾天儀”,上面刻着日月星辰,靠流水來轉動。

    坐在屋子裡看着渾天儀,就可以知道什麼星從東方升起來,什麼星從西方落下去。

     那時候,經常發生地震。

    張衡就發明了一個儀器,叫“地動儀”,形狀像一個大酒壇。

    在“酒壇”周圍,按照東、南、西、北,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八個方向,裝着八條龍,每條龍的嘴裡含着一個銅球。

    龍嘴下面各蹲着一個張着嘴的銅蛤蟆。

    哪個方向發生地震,朝着那個方向的龍就吐出銅球。

    銅球正好落在蛤蟆嘴裡,“當”的一聲,就像打鐘一樣。

    隻要聽到聲音,跑去一看,就能知道哪個方向鬧了地震。

     大臣們聽說張衡造出地動儀,都不相信,隻把它當作逗樂的玩意兒。

    公元138年春季裡的一天,地動儀上朝西的那條龍吐出銅球,“當”的一聲,掉到蛤蟆嘴裡了。

    可洛陽城沒有地震,也沒聽說附近哪兒發生了地震。

    大臣們議論紛紛,都說張衡的地動儀是騙人的,有的甚至說他造謠生事,應當辦罪。

    沒想到才過了幾天,隴西有人來報告說,離洛陽一千多裡的金城發生了大地震,連山都塌了。

    大夥兒這才信服了。

    可是朝廷裡烏煙瘴氣,像張衡這樣真有本領的人哪兒能得到重用呐? 漢順帝靠着宦官做了皇帝,他當然要重用宦官。

    浮陽侯孫程死了,宦官沒有親兒子,漢順帝格外開恩,讓孫程的養子孫壽繼承爵位和封地。

    當初漢武帝和漢宣帝利用宦官,是因為宦官沒有後代,不至于像外戚那樣來威脅朝廷。

    現在漢順帝開了這個例,宦官的養子也可以得到封賞,繼承官位,還有個完有個了嗎?宦官的養子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這麼着,漢宮裡的宦官多到幾百家,甚至上千家,彼此争權奪利,鬧得天下亂糟糟的,沒有一天安甯。

    大将軍梁商雖然做了大将軍,也叫他兒子們好好地結交宦官曹節、曹騰他們,好保全一家的榮華富貴。

    不少見風使舵的官員,也争先恐後地向曹節他們獻殷勤。

     公元141年,梁商害病死了。

    漢順帝讓他的兒子梁冀接着他父親做了大将軍,另一個兒子梁不疑做了河南尹。

    别看梁冀說話結結巴巴的,他可是從小就會耍錢,玩鬥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