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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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字的魔力,比那該死的财寶的魔力要強大;這魔力使他不必去服從那堆令人讨厭的死東西,他感到了自己的力量,他為此興奮起來。

    他說他要珍愛她,并把她打扮得像伊米莉亞夫人一樣華麗。

    富人依靠偷窮人的錢活着,但他并沒有拿富人的任何東西——他拿的東西是那些富人因為自己的愚蠢和背叛行徑早就丢失了的。

    因為他被富人背叛了——他說——被欺騙了,被誘惑了。

    她相信了他……他為了報複而保留下财寶;如今,他已經不在乎什麼财寶了。

    他隻在乎她。

    他要把她的美麗擺在一座山頂上的宮殿裡,給她戴着橄榄枝——藍色海洋裡的白色宮殿。

    他要把她當作首飾盒裡的珠寶一樣對待。

    他要給她買一塊地——讓她擁有一塊能種植葡萄樹和玉米的富饒土地——讓她的小腳可以在那片土地上走路。

    他親吻了她的那雙小腳……為了這批财寶,他已經耗費了一個女人的靈魂和一個男人的生命……搬運工監工品味着慷慨帶給人的極度陶醉感。

    在海灣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把受自己控制的财寶潇灑地投擲在她的腳下,那黑暗實在是太黑了——就像人們說的那樣——足以挑戰上帝的無所不知、魔鬼的無所不能。

    但她必須允許他先富裕起來——他提醒她。

     她在恍惚中聽着。

    她把手指插入他的頭發中。

    他站了起來,膝蓋搖搖晃晃的,渾身感到虛弱,心靈感到空虛,仿佛他剛把自己的靈魂弄丢了。

     “那麼就趕快去做,”她說道,“趕快去做,喬瓦尼,我的愛人,我的主人,因為除了上帝,我絕不把你交給任何其他人。

    但我害怕琳達。

    ” 看到她在發抖,他已經猜出她的心思,于是發誓要盡全力去做。

    他相信她的愛情的勇氣。

    她答應要勇敢,這樣才能永遠去愛——遠走高飛到那藍色的海洋中一座小山上的白色宮殿中去永遠相愛。

    然後,她用羞怯的、試探的、渴望的口氣低聲問道—— “财寶在哪裡?在哪裡?告訴我,喬瓦尼。

    ” 他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好像被雷擊中了一般。

     “不行!不行!”他喘息着說道,那神秘的魔力曾經使他在許多人面前保持沉默,如今又再次發揮其威力,這讓他驚駭不已。

    即使是她,也不能說。

    不能說。

    這太危險了。

    “我不許你問。

    ”他對她大叫道,并謹慎地不讓聲音中暴露出憤怒。

     他沒能獲得自由。

    那批吸引他犯罪的财寶,再次顯靈了,那幽靈站在她的身旁,假裝出銀錠的樣子,既無情,又詭秘,還用一個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他的靈魂已經在他的體内死去了,他仿佛看到自己正沿着那峽谷爬行,泥土的味道和草木的潮濕鑽入了他的鼻孔——為了一個讓他的心胸麻木不仁的目标,他爬進峽谷,然後又爬出來,背着銀錠,耳朵則警覺地聽每一種細微的聲音。

    這件事必須在這個夜晚完成——他是個怯懦的奴隸,隻配幹這樣的事。

     他彎腰拿起她的襯衣的摺邊貼在自己嘴上,低聲地命令道—— “告訴他我走了。

    ”接着就從她身旁默默地消失了,甚至在黑暗裡沒有留下一點腳步聲。

     她靜靜地坐着,頭懶散地靠在牆上,她的那雙穿着白襪子、黑拖鞋的小腳,相互交叉着。

    老喬治奧走出門外,聽到他走了的消息後,似乎并沒有像她原先隐約害怕的那樣表現出驚奇。

    如今,她内心裡充滿了難以解釋的恐懼——除了喬瓦尼和他的财寶之外,所以人和所有事都讓她感到恐懼。

    但這實在難以置信。

     對諾斯特羅莫的突然離去,老喬治奧滿不在乎,因為他的智慧寬容了他。

    他記得自己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曆,展示出一個男性對這件事複雜性的理解。

     “讓他走吧。

    哈!哈!無論女人多漂亮,都會讓男人有的煩惱。

    自由啊,自由。

    自由有多種!他曾經說過那個偉大的字眼,巴蒂斯塔這孩子是不會馴服的。

    ”他似乎是在教誨一動不動、恐懼中的吉塞爾……“一個男人是不能被馴服的。

    ”他在走到門口時又接着說道,語氣像是在說教。

    她的沉靜似乎讓他感到不快。

    “不要嫉妒你姐姐抽簽的結果。

    ”他警告她,語氣很嚴肅,聲音很低沉。

     不久,他又再次走出房門,叫他的小女兒進屋。

    太晚了。

    他大叫了三聲她的名字,她這才動一動頭。

    他轉身走了後,她變成一個受到驚吓的無助受害者。

    她走進她與琳達共享的寝室,樣子就像是一個深度睡眠的人。

    她的那副樣子很特别,正在戴着眼鏡看《聖經》的老喬治奧甚至擡眼看了看她,并搖了搖頭。

    她進門後随手把房門關上了。

     她走過房間,沒有看房間裡的任何東西,然後在窗前坐下。

    此時琳達正好在燈塔中,内心裡充滿了幸福,她偷偷地從燈塔裡向下看了看,發現妹妹背對着蠟燭,面朝着黑夜。

    此時海灣裡吹着陣風、下着小雨——這是海灣真正的夜晚,在這樣的夜晚,上帝的眼睛看不清,魔鬼的詭計難奏效。

    背後的門開了,妹妹也沒有轉身。

     琳達此時正處于極度歡樂中,感到妹妹如此的安靜似乎有點問題。

    姐姐生氣地猜測着妹妹的心思:這孩子正在想那個卑鄙的拉米雷茲。

    琳達想與妹妹談一談,于是用武斷的聲音說:“吉塞爾!”但對方絲毫沒有動靜。

     那個想住宮殿、想離家出走的女孩,正想着用恐怖的方法去死。

    世界上沒有什麼力量可以讓她轉過頭顱看看她的姐姐。

    她的心瘋狂地跳動着。

    她壓低了聲音急匆匆地說道—— “别跟我說話。

    我在祈禱。

    ” 琳達很失望,靜靜地離開了;吉塞爾坐着,内心做着各種猜測,一會兒失落,一會兒茫然,一會兒恢複了耐心,仿佛等待着不可能的事發生。

    海灣上空的烏雲讓人感到希望渺茫,這似乎也是她夢想中的情節。

    她在等待。

     她沒有白等。

    那個靈魂已經在體内死去了的男人,爬出了峽谷,背負着重重的銀錠。

    他看見了閃着燈光的窗戶,忍耐不住,竟然從海灘上又折回來了。

     在那無法看穿的背景上,海邊的高山也消失在視線中了,她看見了聖托梅礦銀錠的奴隸,這簡直就是非凡的奇迹才能辦到的事。

    她把他返回看作這個世界上最後一次奇迹。

     她站起來,顯得很被動,身體僵硬。

    她開始講話,講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話,直到屋裡的燈光照在那個走近的男人的臉上。

     “你回來接我。

    很好!張開臂膀,喬瓦尼,我的愛人。

    我來了。

    ” 他謹慎的腳步聲停下了,他的眼睛裡閃耀着野蠻的光芒,他用刺耳的聲音說話了。

     “現在不行。

    我必須先富裕起來。

    ”……他說話的聲調中出現了一個威脅性的音節。

    “别忘了你的愛人是個盜賊。

    ” “是的!是的!”她低聲說道,說得很匆忙,“走近一點!聽着!别抛棄我,喬瓦尼!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我會耐心等你!……” 她做出了一個安慰性的舉動,她把身體低垂到窗扉的下半部,伸向了那個非法财寶的奴隸。

    房間裡的燈光熄滅了,偉大的監工,肩負着沉重的銀錠,在海灣的黑暗中摟住了她的白皙的脖子,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