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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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蓄,但是她隻是吽吽的鳴叫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于着急的後足亂蹦亂跳;她要伸出雙手來呼籲,乞求,懇禱,但是她的手已變了前蹄!她想跪下去,抱了希的腿,吻着她,要以女性的痛苦,赢得女性的憐恤與同情,但是她如今是變成了牛,什麼都不能如意的行動。

     希還以為她是在拗強,在掙紮,在敵對,憤怒更甚,拳擊得更重更快,一直打到白牛跪倒在地上,她自己也手臂酸痛,無力再打,才停止了。

     “你這賤婢,苦處還在後呢,現在且讓你偷生苟息一下!”希臉色蒼白的,喘息的說道: “來!百眼的亞哥斯。

    ” 她的跟從者百眼怪亞哥斯垂手聽她的吩咐。

     “把這賤婢好好的看守着,永遠跟在她的後邊,一刻都不許逃出你的視線之外。

    不許任何人與神接觸着她。

    你要賄縱,當心我的家法!” 百眼怪諾諾連聲。

    希恨恨的走了,還回頭指着白牛罵道: “你這賤婢,且看我的手段,要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埃娥不能剖白一句,隻是将萬斛的悲淚向腹中自呑下去。

    她不再說什麼,殘酷的宙士竟将她的口永遠封鎖着。

    她隻能沉默的啞子似的忍受一切。

     “這惡毒之極的淫棍!”她想切齒的罵道,而發出來的聲音卻變作吽吽的鳴叫。

     百眼怪亞哥斯,頭臉上生長着一百隻眼,每兩隻眼輪流着休閉,那九十八隻的灼灼的看守的眼,老是日夜警覚的監視着她。

     一步不離的監視,驅趕,這百眼怪的亞哥斯。

     埃娥這樣過着牛的生活,而她的心卻是人的心,她的感覚卻是人的感覚。

     每逢走到水邊,她便想竄入水底,了此沉痛的生命,而百眼怪卻永遠牽率着她,嚴厲的監視着,呼叱着;使她死也沒有自由。

     七 求死不得的埃娥,挨過着畜類的生活,度一日如一年,乃至十年百年。

    她僅有一條思念,便是她的父親,僅有的一個願望,便是飄泊的走到埃那克河畔,見她父親一面;隻要能夠見她親愛的父親一面呀,便萬死,便受比這更楚毒萬倍的楚毒,她也甘心! 她是這樣掙紮的挨過着畜類的生活,一天又一天的,受了多少的鞭撲,呼叱,楚毒,然而阻止不了她步步向埃那克河而去,便一天隻走一步,她也高興。

     不知有多少時候了,埃娥的願望居然得償。

    當她遠遠的望見一條白練似的埃那克河蜿曲的在山下流動着時,她便渴想要飛奔而去。

    她快樂得下淚。

    然而繩兒是被牽在百眼怪亞哥斯的手上。

    她愈掙紮的要向河而趨,那忠心的神奴亞哥斯卻偏将她拉回山谷。

    她向前一步,倒被拉回三步。

     親愛的父親,隻是可望而不可即;親愛的童年嬉遊之地,孩子時候生長的快樂的家,已可奔就,卻隻是可望而不可即。

    她焦灼得如被架在火堆上燒烤。

     愈急愈緩,愈掙紮,愈受阻難。

     索性鎮定了下去。

    強抑住萬斛的悲哀與思慕。

     有意無意的向下而趨。

    亞哥斯永遠跟随着她。

     不知經過多少時候,埃娥是踏在她所愛的草地上了,切切實實的踏到了她的家鄉了。

     看啊,河邊的大石上,坐着一位老頭兒,垂着頭,若有深思,一切對于他似都無見。

    白發,在風中飄蕩着。

     “不是爸爸嗎?”埃娥想大叫起來,然而隻是吽吽的幾聲牛鳴。

     她想高聲的說道:“爸呀,你的寶貝回來!看呀,她在這邊呢!你為什麼不擡起頭來?為什麼不向這邊看?”然而發出的隻是幾聲吽吽的牛鳴。

     她的心狂跳着,她的淚不自禁的直淌下來,她跳躍,她奔騰,什麼都阻止她不住,她要奔過去緊緊的擁抱了她的父親,痛快的大哭一場,盡量的訴說這别後所受的無涯無限的楚毒與屈辱。

     然而繩兒是被牽在亞哥斯的手上! 她實在再忍受不住了;這當前的相逢,這經了長久的思慕的相念,這渴想已久的親戀的撫慰,痛苦的傾吐,豈能再讓它滑了過去!她不顧一切的,在掙紮,在奔騰,在争持。

     繩兒終于被她在百眼怪亞哥斯的手上掙脫。

    她迅如電似的沒命的向她父親身邊奔去,蹄底踢起了一陣泥霧。

    亞哥斯追在後面,趕她不上。

     她喘息的奔到了埃那克士身邊,溫熱的鼻息直噴沖到他的臉上。

    老頭兒詫異的站了起來。

    這可愛的白牛為什麼奔跑到他的身旁呢:這主什麼征兆呢?難道是女兒遣送她來的?該有女兒的消息吧?——他一心隻牽挂在女兒身上! 埃娥渴想伸出雙手來抱住她爸爸的頭頸;然而可憐她的雙手變成了牛的前蹄,竟不能伸出擁抱他,她高聲的悲痛的叫道:“爸爸,爸爸,”而這叫聲也竟變成了牛鳴。

    老頭兒木然的站在那裡,不明白這白牛的意思。

     埃娥悲楚的叫道:“爸爸,爸爸,你失去的女兒在這裡了;她冒了千辛萬苦而來到你身旁;你為何不擁抱她呢?”然而隻是變成幾聲吽吽的牛鳴! 百眼怪遠遠的在追來了;她又焦急的說道:“爸爸,爸爸,快些,我對你說,那邊有人追來了!我要對你說些要緊的話,爸爸,爸爸!” 然而隻是連續的吽吽之聲;老頭兒還是木然的站在那裡,一點表示都沒有——他自從失去了愛女,老是這樣木木讷讷的,對于一切都不發生興趣。

     急得埃娥雙淚直流,雙蹄在泥地上踐跳不已。

     老埃那克士注意到牛的眼淚,他開始覚得有點怪。

     然而埃娥老說不出話來,隻是連續的吽吽的叫着。

     她詛咒那殘酷已極的宙士!切齒的咒着,恨着。

     亞哥斯快到眼前了,他們還不能通達一點的意見。

     突然,埃娥想到了一點很好的主意:她用前蹄在泥土上劃出字來。

     “我是埃娥,爸爸,我是埃娥!” 老埃那克士見了這牛所劃的字迹,大叫着的把白牛緊緊的抱着,比遭到死喪更沉痛的“兒呀,兒呀”的哭喚着。

    他的臉和白牛的臉緊緊的貼着;熱淚交雜的流下,辨不清誰的;他的胸膛和白牛的側胸緊緊的依偎着,兩個心髒都在狂跳。

    他的雙手緊緊的用全力的抱住了埃娥的頭頸。

    然而埃娥卻沒有法子可以對她爸爸表示什麼;她隻是緊緊的用細毛叢叢的身體挨擦着她爸爸的身體。

     辨不出是喜,是悲,是苦,是樂!一霎時的熱情的傾吐,千萬種愁緒的奔洩! 而百眼怪亞哥斯來了,他便要把白牛牽走。

    老埃那克士将身體攔護着她,白牛也輾轉的躱避着,不受他的羁拉。

     老埃那克士一邊沒口的向百眼怪亞哥斯懇求着,什麼悲恻的懇求的話,什麼卑躬屈節的祈禱的要求,都不揀不擇的傾洩出來。

     “求你,求你……天神……上帝……她是我的女兒……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