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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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兩,不敢支領。

    於前存鹽餘銀,生息萬兩,提用充之。

    然又省嗇,歲提息銀,未嘗過五千兩。

    計所節省,又卅餘萬兩。

    長江官兵皆整肅充足,無遊惰饑困之敝,行舟千裡如庭戶。

    直省城,鎮劫奪,時有江湖荒僻渚漵,數十年無寇盜,而公威望亦益隆顯。

    每有大政,督撫所不能了者,輒以命公,如樊口之事。

    江西水師統將萬重暄之案,兩江總督劉公被劾之奏,安徽巡撫裕祿公被論之奏,兩江總督左文襄、湖廣總督塗宗瀛被劾之奏,給事中鄧承修、廣東貪吏之奏,兩廣總督張靖達被劾之奏,廣東藩司龔易圖、副將利輝、學政葉大焯先後被劾之奏,皆命公查辦,覆奏如所議行,語具公奏議中文,多不載。

    總督李公,公至交也。

    奏樊口堤,反其事,湖北民士亟稱之。

    時鐵路議興,公上奏,極言為無益之費。

    議者又請改水師船為小輪船,以為捷利。

    公欲奏陳近日兵輪專供督撫水驛糜費之狀,以所傷多,未敢訟言。

    乃奏言緝捕非三版不可,長江水師制未可輕改,宜別籌經費,作十丈小輪船十艘,以備海口戰事。

    南洋及船政大臣奉詔,皆遷延不省。

    及法越戰事興,法郎西兵船至海上,欽差調一超武船不可得,南洋兵輪五船避入寧波,群帥及樞廷總署數十大臣,電報日至,皇皇以船存亡為安危,乃知公之遠謀焉。

     光緒七年,詔公署理兩江總督,並辦理通商事務大臣。

    時注意江海炮台,故公再辭,不允。

    已而公復言:「炮台及兵輪江防,皆臣專責。

    而兩江地大政殷,臣不善理財,不習夷情,必多決裂,或生釁隙。

    」詔以左文襄代公,而留公督江海防如故。

    八年,欽定京察,列一等。

    九年,補兵部尚書,疏辭,不允。

    其後考績,復列一等,以開缺侍郎,而特予京察尚書,未任而再得優敘,皆人臣未有之知遇。

    論者以公為無忝。

    其年法越戰事起,分命大臣籌防,以廣東近越南,又為南洋前衝,詔公募軍速往。

    公適於八月拜疏乞病,九月奉諭,力疾治行。

    調湘軍四千由海道,而身率隨丁輕裝度嶺。

    十一月初至廣東省城,湘軍八營俱集。

    躬乘輪船,相度形勢。

    以虎門為海口要隘,常洲次之,又次則北有漁山、珠山,南有沙路、海心罔、大黃,皆屯軍設炮,為扼守計,其間道有橫門、厓門、虎跳門、磨刀門,皆募漁船守港汊。

    未十日,布置略定,人心帖然。

    因自請率陸師出關搗西貢,助越南驅法兵。

    蓋公於通商約和積憤久,每思一當敵,以死洩其怒。

    而中外搖搖,多以為未可戰。

    初至軍,即聞法國終歸於和。

    時方有旨,切責議和者,尤以和為諱。

    但嚴戒開釁,將帥皆觀望,持兩端。

    公知夷船終不入虎門,廣東必無戰事,故舍舟登陸之說,昔嘗自陳,以為必貽誤者,今反自請入陸營,誠恥其不死也。

    又據公法,禁各國船貨入口。

    奉密諭,無庸封港。

    已而法人先行封港,南北洋不能詰問。

    福建海口戰船坐待敵炮,防兵潰散,和議復興。

    唯廣東法船竟不至,聲言當攻瓊,亦竟不來,眾以公重名所懾。

    然所屯去越南、福建、寧波皆絕遠,遣援艱危,將領零落。

    公性卞毅,又移營海口,居草棚,暑濕寒雨,內外煎逼發病,遂不可治。

    十一年,和議定,猶上二疏,力爭於朝。

    乃後請疾歸,度領至浙,病篤,不能飲食言語,行步須四人扶持。

    連疏乞休,皆慰留,賜人參,且問病狀,終不得謝事。

    所上疏言病前後屢數十,或一年再請同於例摺,諸大臣亦無為言者。

    十四年,復扶病巡江。

    至安慶,安徽巡撫陳彜新擢用,初未識公,見公病狀,大驚。

    固留公入城調養,公以巡江事未畢,不可。

    陳乃奏言:「臣與彭玉麟向不相識,今見其行步龍鍾,語言蹇澀。

    朝廷必欲用之,則當聽其養疾,以收他日之效。

    」奏上報聞,以此乃知公篤老。

    其年,公再乞病得請。

    仍詔:「無庸開去巡江差使。

    」公奏謝,有「子子孫孫感激」之詞。

    猶以在軍數十年,經手事繁,仍不得遽歸。

    十五年冬,乃還衡陽。

    舁負登樓,遂不復下。

    十六年三月甲戌,病革舁至正寢,乙亥薨。

    夫人鄒氏,子永釗,皆先卒。

    旁無姬侍僮僕,四孫童幼絕於部曲兵官之手,可謂丈夫矣。

    公剛介絕俗,然至性過人。

    幼而失怙,事母至孝。

    居貧奉養先意承志,外祖母居懷寧,無子孫。

    公時恃傭書為活,歲不足衣食。

    以太夫人憂念艱難,茇涉往返五千裡,迎至衡陽。

    太夫人得奉母終天年,所謂孝思不匱者也。

    鄒夫人以樸拙失姑愛,終身無房室之歡。

    自太夫人卒後,遂不相麵。

    弟玉麒,遊客秦豫,遭亂隔絕廿年。

    及公授安徽巡撫,見邸鈔識其名,始間關至軍中相見,哭失聲,護愛甚篤,與共寢食。

    而弟久客州縣,服藥煙成飲。

    公軍中尤嚴煙禁,以情告公,大怒,立予杖四十,斥出之。

    曰:「不斷煙飲,死無相見。

    」弟感愧自恨,臥三日夜,瀕死竟絕,不更服,復為兄弟如初。

    以其習商業,令行鹽,緻資巨萬,公一無所取。

    弟亦豪邁揮霍,恤貧篤義。

    鄉人流落江淮者,悉收恤資之,歲散萬金。

    亦先卒,遺妾女與公子婦同居,以孤孫見綏。

    後之,公自領內湖水軍。

    及後,總全軍。

    軍餉無所出,不以煩公家,前後惟領銀十七萬兩作鹽本,軍餉外所應得公費,悉出以佐義舉。

    凡出資助本縣學田銀二千,賓興費銀二千,育嬰公費二千,修縣志書獨供筆劄刻資銀五千,獨建船山書院銀萬二千,衡清試館銀一萬兩。

    其濂溪墓、昭忠祠,京師及各直省、湖南衡永會館,凡募助,公舉者動以千計。

    所部有功者,凱撤時及疾篤時,均舉贈各萬金,凡費銀十萬兩。

    族中老者歲有饋,又計丁口遍資給之,凡數萬兩。

    計其兄弟所散財,幾滿百萬。

    而當軸要人,無一字之問,十金之遺。

    以孤潔無援自喜。

    至於接對友朋,協和群帥,煦煦恂恂,未嘗有傾軋驕倨之心。

    五十以前,有氣淩之者,必勝之而後已。

    其後望重年耆,人皆推敬,亦深自斂抑。

    誘接文士,尤能折節。

    素工畫法,蘭入妙品。

    而尤喜畫梅,全樹滿花。

    所至輒奮筆潑墨,海內傳者過萬本,藏於篋者一牛車不能載。

    尤惡浮華,厭絕饋遺。

    治軍廣東時,民士恐餉不繼,共輦銀十七萬送軍中,謝不受。

    及歸,眾以金排萬人姓名,列二傘誌感頌,其直萬金,悉諭令各還其主,且戒其奢焉。

    其繡字頌功者,送海幢寺中。

    治軍嚴肅,恒得法外意。

    所誅者,必可以正民俗。

    安慶有候補副將胡開泰,召倡女飲而使妻行酒,其妻不可,遂抽刀剖其腹,街巷洶洶,事聞院司,方聚議謀所以處,公適至,聞之,曰:「此易耳。

    」遣召之來,但詢姓名居止,便令牽出斬之,民大歡。

    湖北忠義前營營官,總兵銜副將譚祖綸,誘劫其友張清勝妻。

    清勝訪之,陽留居密室,出偽券索償債。

    得遁去,訴營將。

    州縣皆為祖綸地,置不問,因訴於公。

    公先聞黃州、漢陽,道路藉藉,欲治之無端。

    得清勝詞,為移總督,先奏劾祖綸,且遣清勝赴武昌,質之。

    詔公與總督即訊。

    祖綸令人微伺清勝於輪船,擠之溺死,遂餌其妻。

    父母及妻劉氏反其獄,忠義營統將方貴重用事,總督昌言:「誘奸無死罪,謀殺無據。

    」公揣祖綸根據盤固,不可究誥,適總督監臨鄉闈,即驟至武昌,檄府司提祖綸至行轅親訊,忠義營軍傾營往觀。

    祖綸至,陽陽若無事。

    公數其情事支離,狡詐及謀殺蹤跡,祖綸伏罪。

    引令就岸上正軍法。

    一軍大驚,然已無所及。

    夾江及城上下,觀者數萬人,歡叫稱快。

    故公之所至,老幼瞻迎。

    長江聞其名字,肅然相戒。

    牧令輯其隸役曰:「彭宮保至矣!」非獨威聲使然,所行事深感民心,庶乎不侮矜寡者也。

    遺疏聞,奉上諭:「前兵部尚書彭玉麟,忠清亮直,卓著勳勤。

    以諸生從戎,轉戰東南各省,所向有功。

    會同原任大學士曾國藩,創立長江水師,籌畫精詳,規模悉備。

    受先朝知遇,由知府薦擢封坼,內陟卿貳。

    迨粵匪蕩平,蒙穆宗毅皇帝眷念勳勞,賞給一等輕車都尉世職,並加太子少保銜。

    朕禦極後,擢任兵部尚書。

    嗣因患病,疊次陳請開缺。

    降旨允準,仍派巡閱長江水師。

    十餘年來,力疾從公,不辭勞怨。

    復因病勢增劇,請開差使。

    當經寬予假期,並準其回籍養病,頒賜人參,方冀調理就痊,長資倚畀。

    茲聞溘逝,悼惜殊深。

    彭玉麟著追贈太子太保銜,照尚書例賜恤。

    任內一切處分,悉予開復。

    應得恤典,該衙門查例具奏,加恩予諡。

    並於立功省分,建立專祠。

    其平生戰功事跡,宣付國史館立傳。

    伊孫候選員外郎彭見紳,著以郎中選用。

    彭見綬、彭見粹,均著由吏部帶領引見,用示篤念,藎臣至意。

    」五月十六日,予諡「剛直」。

    公功績昭著。

    其在鄉裡行誼,可敦薄立懦。

    嘉言奇行,不可勝紀。

    今掇其落落大者,及外所不知,次為一篇,以待國史徵采,及當世名公碑誄,備削稿焉。

     桂陽直隸州泗洲寨陳侍郎年六十有九行狀 侍郎諱士傑,字雋丞。

    先世自江西遷桂陽州北鄉,當宋淳熙時。

    至明益顯,為州大族,號「泗洲陳氏」,有參政尚伊,由進士起家,官監司,有治績,祀於鄉賢族,多豪富。

    至嘉慶時,贈公兩世皆好客樂施,資恒不給,母尹夫人佐以勤儉,躬操作,教兩子讀,且習勞樵汲負米,或至數十裡。

    侍郎性穎慧,質實端愨。

    常從其兄士元會姻家嘉宴,坐客百餘人,有老翁指謂客曰:「吾聞天下多難,則邊遠生材。

    陳氏二童子,其當之乎?」聞者稍稍異之。

    顏翁工相人以女妻之,家疑其貧。

    翁曰:「此豈久困者!」道光中,州試錄送第一,入學旋補州廩生。

    與兄遊學長沙,貧無齎糧。

    族人醵千錢送之入嶽麓書院,院長丁學士器賞之。

    學使課諸院生,得其文,激賞置第一。

    明年,按試到州,連得高等,選充己酉科拔貢生。

    廷試詩題,獨得題解,以一等第一用七品小京官,分戶部。

    敝車羸馬,不喜造請。

    時閻文介在曹司,以戇樸稱,同僚或迂憚之,一見相契,若平生歡。

    曾文正於朝考讀卷時相知賞。

    又同鄉先達,以鑒裁自許,傾懷延接,未嘗輕詣也。

    常宴門生,酒罷投壺,惟侍郎與合肥李總督立三馬,及後並膺疆寄,傅以為驗。

    鹹豐元年,丁父憂,貧不能歸。

    文正躬為辦裝,綿衣車簾,悉取為贈。

    既而語臨武鄺主事曰:「雋丞外樸內朗,幹濟才也。

    」二年,文正亦以憂歸,被詔助巡撫治團練,防巨寇。

    是時廣西亂民已出嶺,圍長沙,陷武昌、安慶、江寧,建偽號,所在土寇蜂起。

    桂陽土寇李明先,聚眾應之,別稱洪順元年,一方恇擾。

    州生員劉占元,夜造廬問「計將安出」?侍郎辭以「居喪不言事」。

    占元曰:「即亂成能持喪耶?」謝曰:「年少望淺,鄉裡難用。

    官法令不行,諸公各散去,徒為辱耳。

    」則相約:請悉聽進止。

    因集團丁,得百餘人。

    策曰:「賊勢大,不虞我之敢取之也。

    及其眾未集,可即掩捕之。

    」眾如言,夜徑入山寺。

    明先唯與徒黨十數人居,束手就禽,送官訊斬之。

    知州犒團丁酒肉,意甚薄。

    侍郎告眾曰:「此我利也。

    官若重倚團丁,徵調助戰守,不得自主矣。

    」州北鄉團練不邀功求賞,始此役也。

    未幾,白水洞奸民李觀龍,聚黨千餘,陷永桂廳城。

    新田知縣任瑛,手書乞援。

    眾議宜自保,侍郎曰:「援新田乃所以自保也。

    」即躬率兩團,出境赴之。

    道遇寇返走東犯,將至州境,突遇我軍,俘斬數百人,餘眾破散。

    其時省城虛弱,僅自守永桂州。

    縣界兩廣,數有寇警。

    牧令或守或走,院司皆不問。

    鄉團聚散勝敗,牧令又不暇問。

    唯桂陽州北鄉團有所稟承,人人得以自固,守備甚設,而侍郎未嘗屍其名。

    曾文正治軍衡州,手書招之,任以謀議。

    唯以用舍人才為大計,反覆進論他人,或未知也。

    鮑忠壯為別校,坐誣告營官,論斬。

    縛帳前,顏色不撓。

    入見,力請釋之。

    左文襄與俱出,文襄問鮑曰:「今救汝,他日知報否?」鮑仰天自誓。

    因獨引退,恐鮑見其不市德自表襮。

    大要類此。

    三年,從文正軍下湘援湖北。

    而湖南巡撫先遣王壯武出嶽州,至蒲圻遇寇,敗退。

    曾軍新集營嶽州城外,寇乘勝追奔,將士力戰不能支,遂水陸退走,壯武自以違文正誡緻敗,恥與俱退,獨人空城死守。

    文正憤懣,將佐莫敢為言。

    侍郎獨進曰:「嶽州薪米俱絕,明日必潰,宜遣救璞山。

    」璞山者,壯武字也。

    文正慍,不應。

    侍郎自以建議為公,不宜逢顏色退臥。

    頃之,自計曰:「為千人請命,奈何計小禮數。

    」復入請曰:「璞山軍宜往救。

    」意色愈和,文正方環走,遽停步曰:「救之如何?吾頃遣偵之,城中無人,但外有燎火。

    」即召偵者兩人質之。

    侍郎詰之曰:「若等畏賊,不敢往,若城中人出,寸斬汝矣。

    」兩人具伏虛誑。

    文正因問計,侍郎具言賊無戰船,宜遣水師三版,傍岸舉炮為聲援。

    壯武因得縋城走出,免者九百餘人。

    其後平浙、克新疆,大將皆在其中。

    壯武後為名將,號「無敵」,數同壁壘,意以為桂勇倚己,乃能戰,有自功之色,未嘗與言前事也。

    嶽州既敗,還屯長沙。

    寇遂略湘陰,陸走寧鄉,水斷靖港,上陷湘潭踞之。

    巡撫閉城,以曾軍當敵。

    文正遣陸軍攻寇寧鄉,營官儲忠壯戰死。

    寇少卻,已而復至。

    塔忠武救之,別將周鳳山圭崇陽通城未得還,文正獨與水師十營居湘川中流,上距湘潭九十裡,下距靖港六十裡。

    春水盛漲,時多北風。

    寇上下皆瞬息可至,呼吸不自保。

    幕府無所為計,侍郎私謂闓運曰:「今獨可悉兵援湘潭。

    即不利,猶得保衡永圖再舉,若不顧根本,但圖進取,一敗俱死矣。

    」闓運曰:「如此君何無一言?」侍郎曰:「欽差自以無守土之責,又本奉詔赴鄂,伺便欲出。

    今還湘潭,有退避之形。

    其實為巡撫驅除,軍中皆不以為利。

    吾不能犯顏強爭,子宜入說之。

    」闓運具言其計。

    文正招侍郎,使盡其說,即大悟。

    飛檄塔忠武,旋師救湘潭。

    侍郎又約楊勇愨彭剛直,俱陳上攻之便。

    即日,六營先發。

    明日,督師親將四營繼之。

    其夜,文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