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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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甚疾淳熙,卒不能毀其名。

     贊曰:成宣之政,敝自州郡。

    法玩盜長,上庸下困。

    咎延厲極,乃斧其蔓。

    黃惟邦本,弗究其功。

    終亦矯矯,踔厲墨銅。

    彼則好諂,匪介不容。

     陸建瀛傳 陸建瀛,字立夫,沔陽州人也。

    以高第官翰林,十九年,由侍讀出為天津兵備道曆監司。

    有名稱累遷至雲南巡撫。

    道光二十六年,調江蘇。

    逾三年,總督兩江。

    江南,天下財賦邦。

    宣宗時,清興已三百載,海內無事。

    士大夫靡然尚文藻,貴科第,直省督撫,連地數千裡,居處服禦富盛,過古諸侯遠甚。

    自天子所鄉用,盡由文學侍從之臣。

    更出居其職,而兩江為尤重。

    建瀛才識明敏,開濟時務。

    其為諸生時,以公輔早自期待,中外亦用是相許。

    其治繁劇任重謗,廓然無疑。

    精明倜踢,煇如也。

    宣宗皇帝承豐大盛業,僩然以持滿為戒。

    大臣望風旨人人為安靜謙謹,尤加意國用。

    天下財利最大者三事,所謂鹽、漕、河者也。

    三者於治一,有司取辦而俗吏鄙儒。

    以為國家事,莫重大三者。

    承平久積,諸利盡為敝。

    其困國病小民,所在盤結,而天下挾聲勢,居要位者,其身家親族支黨,幸擩染其間。

    盜縣官金錢以養肥其私者,倚三事為巨患。

    自黃河未決張秋前,三大政皆在江南。

    江南督撫非幹濟大略,不得在位。

    始陶澍撫江蘇,議漕事,以漕河費重病國,始行海運。

    官吏仰食漕費者,數十萬,爭撓其事,故一歲輒罷。

    建瀛為巡撫,則請募商船,轉粟二百萬,杭海至天津。

    海運效自此始。

    及為總督管鹽政,其年漢口鹽船災,焚四百艘,官商折閱至四五百萬。

    建瀛以淮課日絀,欲改引為票行之。

    初國家榷鹽稅,由富商納課。

    行引商利倍蓰,爭為豪侈靡費,官吏因持劫之。

    商空困又習奢蕩,計惟逋國課,且日增昂鹽斤價,民盡食私鹽。

    鹽之為官私也,本權利一切之法。

    凡國言利,盡奸猾所倚伏,故就場課,不足籠利。

    乃使大商分管之。

    商亦以時盛衰,於是陶澍始改淮北為票鹽,稍疏通休息矣。

    而淮南擅鹽利數十百年,群官衣食商家,無肯議改。

    建瀛在江蘇久知其敝,至遂定新法十章,奏改兩淮鹽法。

    奪官吏歲賕百餘萬。

    享鹽利者,人人謗恨之。

    而建瀛自以益國便民,天子方倚其材,欲漸次為治,益發舒駸尋,有意於治河矣。

    建瀛之言曰:「河之利害,於國也大矣。

    非河能害國,治河者之為國害也。

    夫黃河不決,而有歲修。

    譬猶天下無事,而有兵費。

    養兵不可以備敵,歲修不可以防河,然而上下相習者,大利之所在也。

    河決則必發帑銀,不塞不已,是可操左券取也。

    國家聞河決必憂,言治河者聞河決必喜。

    故夫大工之興,費必千數百萬而後得已者,雖河安流,猶將激之,而使橫邕之,而使崩也。

    」於是河決松桃,眾議工費在八百萬已上。

    建瀛身往視,工減費半。

    鹹豐元年秋七月,洪秀全亂作。

    已出全州,連破湖南州縣,天下大用兵,天子屢改命大臣出征,戰輒無功。

    東南督撫率皆以文章顯達,聲望光焰,尤不及建瀛。

    雖建瀛亦自負殊,易言天下事。

    當是時,湖廣總督程矞采督師居衡州,徐廣縉督兩廣,以禦夷功受上賞,最號為知兵。

    其巡撫湖南,則駱秉章,湖北常大淳,而陸應穀、陸元烺、張芾先後撫江西,蔣文慶撫安徽,楊文定撫江蘇,事多倚建瀛為決,方事發倉卒,或錯不知所出,至有狃忕全盛,全盛,以賊為無慮。

    其治兵大率按籍徵調,不足則奏發它省。

    每一大調發,才數百人,多者三千極矣。

    建瀛既以功名自處,方治河為眾所齬齕,聞兵起則欲自效。

    奏言:「江西,臣轄地。

    聞賊在桂陽、南贛,防不可不豫,請往視師。

    」文宗方即位,意尤重江南,詔報曰:「江南河漕鹽務,皆該督專責,豈可遠離。

    兩江地大事殷,朕亦深諒其難,惟當黽勉。

    」報稱一以國事為重,於是卒留豐北,督塞河。

    冬十一月,賊遂犯武昌,程矞采徐廣縉相繼逗留,天子乃予建瀛欽差大臣印,督師溯江防賊,而向榮自湖南隨賊出在後。

    是時方屯武昌,別詔琦善從河南出安徽,張芾出九江相援應。

    建瀛受命三日,還江寧治兵欲行。

    或曰:賊起數千人,圍三大都,與大臣督撫數十接戰,無能損其毫毛,今出洞庭,浮江漢,眾盛鋒銳,誠不可以驟當。

    且江南兵徒有名,徐壽號勁旅,先從征廣西,效固可睹,今餘兵又在其下,公欲以千餘人何之乎?」建瀛遇事無留難,又計諸帥才智,以為固宜敗,即我親往賊且走矣。

    於是定發,以總兵恩長為前鋒,合總督自將兵三千六百人,乘舟行。

    未至安慶城百裡,見大船載婦女僕從甚盛,順流直下。

    怪,問之。

    曰:「安徽巡撫蔣文慶眷屬也。

    」建瀛大怒曰:「蔣公身大臣,賊始在千裡外,遽欲全妻子乎?」明日具疏,首劾蔣巡撫矣。

    建瀛雖有言,然方承平時,督撫相奏劾,事至大,遲遲未欲發。

    而隨行官有善蔣者,聞其語具以報文慶。

    文慶恨且懼,既又反自慰,得速去。

    明日建瀛至安慶,巡撫稱疾不迎,自往請之三,乃強見,不語政事。

    固問,卒默而已。

    詰所以,文慶慍曰:「我旦夕得罪去,方治行待期耳。

    事有主者,豈能慁公乎?」建瀛知前語洩,嫌業已構,因馳去。

    聞張芾在九江,則往見芾計事。

    芾年少以文字進用,從學政為巡撫未三月,雖強出計,不知所措,亦倚建瀛。

    建瀛則以為賊未能遽上,武昌方城守,比至會大兵,足制賊矣。

    乃直上至黃州,賊已破武昌漢陽,掠人眾舟船,揚兵而下,卒與建瀛相遇。

    當是時,賊眾二萬,號十萬,舟數千,財物輜重不可勝計,席卷千裡,踞上流。

    建瀛兵有恩長所將三千人在武穴,建瀛兵四百,號大營,在其後。

    水路兵本無戰船,及陸兵見賊即奔散,恩長赴水死。

    建瀛聞報,皇遽不得計。

    其夜臥舟中,巡捕官夜寢覺,聞櫓聲驚出視,舟行中流,大驚。

    更審視下水也,驚呼曰:「誰何而還?大人令邪?」語未終,武巡捕某捽其頭,拔刀叱之曰:「敢喧呼者,立斬汝!」舟遂行。

    至明,諸輜重糧台文案方引舟而上。

    則見大船,建帥旗返走,大驚。

    或欲遮說建瀛,舟乘溜流急,半日至九江。

    建瀛兵盡潰。

    賊之初下也,氣暴悍,震懾人心,又兵將無一可任,既失武漢,泛江下,雖韓白不能拒戰。

    論者頗言宜聚兵處處屯守,不戰以敝賊。

    然守九江,固非二三萬人不辦。

    且總督出征,猶止三千兵,故張芾亦不敢言募兵事。

    又以為賊幸下江,九江城亦無能利害,以故芾聞賊上,乃微服走還南昌。

    九江兵已散,而蔣文慶守安慶,亦前撤兵走廬州,長江大亂。

    初所置屯戍,應名奉行而已。

    千人數百人即為一軍。

    一時盡散。

    建瀛馳還江寧,收蕪湖大平兵,屯東西梁山。

    遂議閉城城守江沫鄭藩司祁宿藻者,故侮建瀛。

    乘其敗,嫚罵之。

    城中一無所辦,江寧城圍九十裡,將軍祥厚者,以為國定例駐防兵泛地止內城,固不出一人助守。

    駐防兵亦實無任戰守者,建瀛大困。

    祥厚祁宿藻又連章劾建瀛,賊遂長驅來攻梁山軍。

    軍潰,於是圍合。

    建瀛收兵二千乘城,援軍斷絕,圍十三日,城破,死之。

    初建瀛既輕出無備,而諸將帥疾其平日矜張,事至樂坐觀其所為。

    聞其敗則膽落。

    一敗不振,東南事大壞,中外交訾之。

    天子既罪建瀛,革職,籍其家。

    及其死,言者至陷以降賊。

    朝廷疑其誣,逾半載始下詔,還其總督銜,子恤如例。

    言官復論其罪,撤恤典,遂負天下重咎矣。

    而江南亦遂殘破,所謂繁麗浩穰者,數千裡蕩焉。

    自其後,朝廷文臣亦稀復出為督撫。

    諸督撫多起軍間,始大治兵。

    一省戰守,兵動連數萬。

    東南七省所調募,無慮數十萬眾。

    十三載,江寧復,賊乃平。

     贊曰:陸之治江,灼灼有能。

    地廣理劇,獨用統繼。

    簿籍左右,才思愈恢。

    金章繡衣,光寵大來。

    乘我否運,矧斯物忌。

    違諫輕出,一麾遽蹶。

    芾既周章,慶也末隸。

    虎踞龍盤,熸焉死乞。

    匪直也人,國步斯顰。

    漕乃改餫,河亦徙津。

    海熬素波,觳其牢盆。

    壽建上策,作規後臣。

     今列女傳 母儀 孝聖憲皇後,純皇帝之母也。

    始在母家,居承德城中。

    家貧無奴婢,六七歲時,父母遣詣市買漿酒粟麵,所至店肆,輒大讎,市人敬異焉。

    十三歲時入京師,值中外姊妹當選,入宮隨往觀之,門者初以為在籍中,既而引見,十人為列,始覺之。

    主者懼,譴令入末班,孝聖容體端頎,中選分皇子邸,得在雍府,即世宗憲皇帝王宮也。

     憲皇帝肅儉勤學,靡有聲色侍禦之好,福晉別居,進見有時。

    會夏被時疾,禦者多不樂往。

    孝聖奉妃命,旦夕服事唯謹,連五六旬,疾大愈。

    遂得留侍生高宗焉。

    及為太後,約皇帝以禮,率六宮以慈,福壽仁賢,形於四海。

    準回之平也,有女藉於宮中,生有美色,專得上寵,號曰「回妃」,然準女懷其家國,恨於亡破,陰懷逆志,因侍寢而驚宮禦者,數矣。

    詰問,具對以「必死報父母之仇」,上益悲壯其志,思以恩養之。

    太後知焉,每召回女,上輒左右之。

    會郊祭齋宿,子夜駕出,太後乘平輦,直至上宮,入便閉門。

    宦侍奔告,上遽命駕還,叩門不得入。

    以額觸扉,臣禦號泣,聞於內外,太後當門坐,促召回女絞而殺之,待其氣絕,撫之已冷,乃啟門。

    上入號泣,俄而大寤,頓首太後前。

    太後亦持上流涕,左右莫不感動泣下。

    海內聞者,皆歎息。

    相謂:「天子有聖母也,靜而有化,而強於教誨。

    」詩曰:「君子萬年,景命有仆。

    」此之謂也。

     節義 織笠女者,河南人也。

    其縣婦女,采台草織笠以為事。

    女自十二三時,每織,擇精好細潔之草,別藏之。

    既多復擇其尤。

    當嫁之歲,自製一笠,既成婚,用獻其夫,而語其勤焉。

    夫戴以出,市人見者,無不誇也。

    久之,旁縣亦聞之。

    它日夫出,有自後呼之者,公子也。

    問之曰:「物以難得而珍,貨以有用為貴。

    今子之笠,婦所織也。

    冠之不可以卻暑,無食不可以為炊。

    子誠賣之,願論其價。

    可乎?」其夫心惜之,而以客為偽言,姑應之曰:「吾笠不賣,客幸欲之,若得錢八萬,當以與客。

    不然,無相問也。

    」公子大喜,遽下錢八萬,取笠而去。

    於是其夫輦錢而歸,喜告其婦曰:「笠已賣矣,乃得八萬。

    若先靳之,十萬可緻也。

    」女問其故,默然內悲而無言。

    其夫出,遂闔戶自經而死。

    君子以織笠女為識微。

    夫古之婦也,義可求去。

    今也不然,一入其門,榮辱隨之。

    至於見賣逼淫,而求死興獄者,有司日有聞也。

    女之死,可謂達時矣。

    使龍比知之,則其君無殺諫之名;屈平知之,則其先無左徒之寵。

    君子與其待敗而俱傷也,不若自潔以全其交。

    詩曰:「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此之謂也。

     辯通 直辭女童,滿洲人。

    其父為京營四品官,則未知其為參領與?佐領與?鹹豐九年冬,選良家女入宮,引見內殿,上親臨視。

    女童以父官品例在籍中。

    晨入天寒,上久不出,諸女立階下,冰凍縮蹙,莫能自主。

    女童家貧,衣薄不堪其寒,屢欲先出。

    主者大瞋怪,固留止之。

    稍相爭論,女童大言曰:「吾聞朝廷立事,各有其時。

    今四方兵寇,京餉不給,城中人衣食日困,恃粥而活。

    吾等家無見糧,父子不相保,未聞選用將相,召見賢士。

    今日選妃,明日挑女。

    吾聞古有無道昏主,今其是邪?」於是,上在屏後微聞之。

    出則詔問:「誰言者?」諸女恐怖失色,莫能對。

    女童前跪,稱奴適有言。

    上問曰:「汝何所雲?」女童前對:「奴等當引見,駕久不出,誠不勝寒,欲出不得,而總管以朝廷禁令相責,奴誠死罪,忘其軀命,具言朝廷立事,各有其時,今四方兵寇,京餉不給,城中人衣食日困,恃粥而活。

    奴等家無見糧,父子不相保,未聞選用將相,召見賢士。

    今日選妃,明日挑女。

    竊聞古有無道昏主,竊以論皇上,願伏其罪。

    」於是,上默然良久曰:「汝不願選者,今可出矣。

    」女童叩頭退立。

    上遂罷選。

    當女童前後言時,與在旁者莫不惶急,流汗咋舌,不敢卒聽。

    及得溫旨遣出,或猶戰悚不能正步。

    以此女童名聞京師,君子以為能直辭。

    詩曰:「匪饑匪渴,德音來括。

    」此之謂也。

    女童既出,上它日以事降其父一階,欲令後選時,女可不豫也。

    君子以為,女童以一言而悟主,成文宗之寬明,顯名於後世。

    詩曰:「靜女其孌,詒我彤管。

    」女童可以煒彤管矣。